护国公怒不可遏,猛的抬起手,拍的一声,五个清晰的指印便刻在楚皎若的脸上,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护国公夫人步伐微乱,却也没有上前劝阻,她若能说的上话,也就不会让女儿被欺负了去,楚皎若咬着牙,与护国公对峙道,“父亲的权柄不就是牺牲府中女子的姻缘得来的吗?怎的也不让皎若说了,如父亲这般自私薄凉的人与贺恒那厮真是一丘之貉!”
    护国公握着拳头,又想再动手,一旁的郑婉赶忙上来劝导,护国公是个习武之人,这一掌若打下去,楚皎若这单薄的身子怎受的住?
    “夫君莫要气恼,皎若她还小,不懂事,夫君莫要与她计较,我开导开导她便好了,这婚事自然得以护国公府为重!夫君先去休息吧,让我来同皎若说。”护国公夫人轻声劝导着,渐渐平息了护国公的怒气!
    他楚肆意在府中从未被人正面反驳过,今儿还是头一回,看在楚皎若对他还有用处的份上,他今日姑且饶过她,护国公恶狠狠看了楚皎若一眼,拂袖离去!
    自护国公走后,母女俩谁也没开口说话,郑婉试探的伸出手,想看看女儿伤的重不重!楚皎若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两人的影子隔的很远,郑婉的手停在半空中,忘了收回,明明是亲母女才对,可她们像是陌生人。
    郑婉在心中酝酿着要说些什么,但那些早就准备妥当的话,她顿时不想说了,郑婉收起了以往外露的气势,微微叹息……
    “你许是将母亲也恨了进去,我待你一直苛刻万分,让你受了颇多委屈,皎若大概也以为我同你父亲一样吧!母亲……母亲……这般待你,皎若心中许是怨我,母亲也曾想过让你和皑如,自由自在的长大,可后来皑如出了事,你父亲竞想将她丢弃。
    我不算一个好母亲,可我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保护你们姐妹,只能应了那人的脾性,在他未恼怒的情况下护着你们姐妹,若是你外公还在世,母亲也不必如此去讨好一个人,不必如此卑微的活着。
    你也知那人自诩风流,巴不得将这世上的女子都收入府中,是母亲看错了人,可你与皑如不该步我的后尘,母亲只能……只能对你狠一些,自小便不与你亲近,让你学会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所幸,你没让母亲失望!
    皎若,你凡事有主见,别人若误导你,你也能应对,你善辩对错,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可母亲怕你选错人,这世家女子若选错了人便是一辈子,有些男子,你瞧着再好,也不知他骨子里是何种模样!这京中的公子,母亲仔细看过了,也就你表哥能让母亲放心!
    可无奈你对他无意,皎若大概也有喜欢的人吧!那人若是个良配,你嫁他母亲也不会拦着你,可是啊皎若,你父亲这一关终究是过不去的,是母亲无能,护不了你……”
    郑婉一瞬间衰老了许多,藏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似乎舒坦了些,一旁的楚皎若柔和的望着母亲,她以前一直以为母亲只以护国公府的利益为重,看来是她错怪母亲了……
    只是疏离了这么些年,楚皎若已经忘了该如何去与母亲相处,楚皎若踱步上前,轻握住母亲的手,温声道:“母亲放心好了,皎若会自己做主,以后觅得良人,让母亲在府中也有依靠!”
    她的女儿终究是长大了,正当母女俩说话时,楚皑如小跑过来,两人立刻藏好方才的情绪……
    楚皑如嘟嘴道:“姐姐,那个怪人又来了,他赖在门口不走,我们把他赶走好不好!”
    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小王爷贺子渊,楚皎若牵着楚皑如出去一瞧,只见贺子渊在府门前不走,带了几个随从,一旁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也不知这小王爷又闹哪一出呢?
    “小王爷很闲吗?日日过来捉弄小如,可是觉得我们姐妹好欺负?”楚皎若一向对贺子渊没有好感,这说起话来,自然是不留情面!
    贺子渊一听,暗叹不好,他以前纨绔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咧嘴一笑,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楚小姐莫要误会我是什么登徒浪子,以往的形象是迫不得以而为之,今日过来,便是来向楚小姐澄清的,我对如儿并无恶意!”
    楚皎若淡淡道:“我姐姐跟你很熟吗?如儿也是你能叫的!”楚皎若语气坚决,贺子渊可不敢与她硬碰硬,只能轻声道:
    “是我口误,还望楚小姐莫要恼怒,先听我说完,可能我以前的名声不大好,但我贺子渊绝对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我与皑如自小就相识,自是不会欺负她,如果我想求娶皑如,楚小姐觉得令尊会不会同意!”
    不就是打她姐姐的主意吗?何必演这么多戏,楚皎若淡淡道:“你要娶我姐姐,又不是我父亲,问这般多做什么,再说小王爷年纪太大,与我姐姐并不般配。”
    贺子渊还不死心,反驳道:“我还未行冠礼,不算年纪大,与你姐姐相差不了几岁。楚小姐要相信在下说的都是些真心实意的话,并不是一时兴起!”
    贺子渊指着一旁被五花大绑的人又道:“此人是洛云书院的夫子张深,皑如会受伤变的痴傻,便是这人将名山寺的假和尚引到护国公府的,今日将它交给楚小姐,是希望楚小姐能相信在下并非是坏人。”
    害她姐姐的人?楚皎如记得十一年前,这人在府上当了三四天的老师,后来因为品性不正,调戏府中的妾室,才被护国公驱打出府的,若说是此人将名山寺的人引进府的,倒也不假,“可是你害了我姐姐?”
    张深闻言,怯声道:“小的……小的……不该害如小姐的,只是……只是那时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小的为了活命,只能告诉那些人如小姐在何处……小的,知错了……还望小姐原谅,莫要怪罪……”
    楚皎若思索了好久,这张深身上有不少伤,还有些未干的血迹,大概没少被贺子渊折磨吧!
    “罢了!小王爷放了他吧!真正害姐姐受伤的人已死,便不要在牵连谁了,这些伤也够他养个把月了……”
    贺子渊也是听话,命令随从解开张深的绳子,将他放了,张深被解了束缚,连滚带爬的离开,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在遇见贺子渊这般的权贵,太可怕了,他不敢攀附。
    “楚小姐,现在愿意相信我是个好人了吗?我对皑如没有恶意。”
    楚皎若没有理会他,而是小声的问了问身后的楚皑如:
    “小如,你觉得他怎么样?”
    “怪人!小圆子是个怪人!”楚皑如下意识的一句话,却让在众的人一愣,旁人不知“小圆子”是什么意思,楚皎若与贺子渊却是知道的,以往姐姐有两个玩伴,其中一个的外号就是“小圆子”,圆与渊谐音,原来贺子渊就是那一个人。
    楚皎若淡淡一笑,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姐姐只记得为数不多的人,楚皑如能记得小圆子这个外号,已是难得,即便她并不知道贺子渊就是小圆子。
    贺子渊很是欣喜,楚皑如还记得这个外号,怎能让他不喜呢?“楚小姐,你看皑如还记得我,所以证明我本性并不坏!”
    哪有人这般夸自己的,楚皎若可不会这般轻易就为姐姐做主,她淡淡道:“有些话,并不是一说出口,别人便要信的,小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知道,请小王爷还是莫要过来打扰姐姐,姐姐她不善言词,又有些痴傻,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将她欺负了去!便是你也不行!”
    楚皑如能摊上这么个妹妹真是幸运,若是在别的府邸,一个傻子,早就不在了。
    贺子渊正色道:“在下需要怎么做,楚小姐才会允许我接近皑如!”
    玩世不恭的小王爷什么时候这般认真过,楚皎若竟有些相信他了,若是良人,姐姐同他相处一下,也无妨吧!也免得让父亲胡乱安排了姐姐的亲事!
    “小王爷若是可以让这临渊百姓不再议论我姐姐,不欺她痴傻,不笑她呆愣,将她视为正常人,尊她,敬她,不躲着她,我便不拦着你见我姐姐!”
    让整个临渊去尊敬一个傻子似乎难度很大,有些人是管不住嘴的,把伤人的话当作刀剑,毫不犹豫的刺向别人。这个要求很难,可是贺子渊,却应下了!
    “三日后,我再过来,一定不会让楚小姐失望!”贺子渊自信的接下这个要求,带着随从走了……
    楚皎若很期待他的表现,当她转过头来看向姐姐时,却发现楚皑如靠着她睡着了,姐姐真是奇特,站着也能睡着。
    楚皎若不忍叫醒姐姐,唤来几个丫鬟,一起将楚皑如扶回了房,便是着了床,她也未醒!
    楚皎若真羡慕姐姐,即便傻了,也有一个人真心待她,而她呢?是思慕过这么一个人,却从未表露过心迹,此生怕是没有机会了……
    贺子渊刚刚答应那个要求的时候可是自信满满,但现在却是忧心忡忡,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正烦恼的时候,他想起了李故来,这人点子多,一定可以帮他。
    贺子渊来到李故来的新宅,便闻到一股很重的药味,他只觉得不妙,快步向李故来的卧房奔去,不巧的是莞茗县主也在,一旁还有不少大夫。
    贺子渊急道:“故来他怎么了?”
    莞茗县主带着哭腔,“我方才来府中拜访,唤了很久也不见回音,便进府看了看,只见李公子昏倒在地,不醒人事……然后,我便请了几位大夫过来!”
    莞茗县主养尊处优,还是第一天这般在意一个人,也不知李故来是如何了,不要有事才好,大夫们把过脉后,很一致摇了摇头。
    “回县主,小王爷,李公子已病入膏肓,怕是没救了!”
    贺子渊与莞茗县主身形一震,不可置信的听着大夫所说的话,李故来不是风寒吗?怎的成了病入膏肓。
    贺子渊正色道:“你再诊一遍,你若救不了故来,安平王府绝不轻饶!”
    大夫们闻言,皆跪拜道:“小王爷便是杀了我等,也救不了李公子,他中毒已深,入了心肺,实在是药石无医!”
    贺子渊怒道:“你们不是大夫吗?连个染了风寒的病人都治不了,还自称什么妙手回春,再世华佗,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咳咳咳……”床上的李故来有了动静,哑声道:“子渊,让他们走吧,我的身子如何,我自然清楚!不怪他们……咳咳……”
    大夫们如临大赦,拿起药箱就跑,莞茗县主站在床边担忧的看着虚弱不堪的李故来,没有靠近,也没有打忧他与贺子渊的谈话。
    贺子渊垂眸微叹,神色不喜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咳……咳咳……那时,贺恒还在高位,我们都身不由己……怎能因了我,而误了整盘棋!”李故来虚弱道。
    “谁吓的毒?李齐吗?还是那个继室,或是那一对兄妹?”
    贺子渊只想将那人抓起来泄愤,李故来明明都是大限将至的人了,为什么还这般淡笑着,生死于他而言,不重要吗?
    李故来淡淡道:“子渊怕是没机会寻到那人了?他作恶多端,被人砸死了!咳咳……咳咳……”
    李故来咳的十分难受,贺子渊只叹自己帮不上忙,也不知“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是谁说的,忠国公李齐不就对自己的儿子下毒了吗!李齐大概是想让继室的儿子(李故全)做这国公府的小公爷吧!
    贺子渊只有李故来这么一个好友,自然不想看着他这般结局,“故来,那个无名大夫不是医术高超吗?我亲自去请他过来!”
    李故来拒绝道:“不用了子渊,墨朝太远,我等不了这么多时候了,所以,你不用去,同我说说话吧!府上也没有什么人,我……咳咳……我闷的慌!”
    他中毒的已深,又咳的历害,还不想麻烦别人为自己求药,贺子渊他不明白,李故来这般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老天爷,就不放过他……
    他幼时失母,父亲又不是个善人,这十八年都熬过来了,为什么不让他活的再久一些。
    贺子渊只觉得心中压抑着什么,他哑声道:“故来,是我无用,没能早些发现你的异常。”
    “咳咳……与你无关,莫要将错过自己全揽了,我命数如此,怪不得旁人。”
    他机智善谋,又颇有才华,上天给了他这般好的条件,便将他的命数减了一大半。可贺子渊还是觉得这并不公平,凭什么他身边之人,不是已逝,就是将逝。
    贺子渊红着眼,瞥见一旁的莞茗县主擒着泪垂眸不语,这三年来李故来一直闭门不见,就是不想误了这姑娘吧!素闻宣平王府的莞茗县主崇拜忠小公爷之才,看来这传言不假!
    只是,有些人终定错过,情尚未起,缘分已尽。
    李故来已无力再多说什么,只能轻声道:“莞茗县主早些回府吧!让王爷担心便不好了!”
    莞茗县主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可这个人就快要死了,她心情低落,双肩微颤着,深深看了李故来一眼后,便奔出府去,她帮不上忙,便只能去求父王,宣平王见多识广,有法子也说不定呢?
    自他走后,屋中便安静下来,贺子渊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些,为了让李故来艰定活下去的意志,贺子渊同李故来讲着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故来,你小时候就是个书呆子,不善与人亲近,也就只有我与皑如愿意同你玩,我小时候有些胖,每当皑如叫我小圆子时,你总要笑几声……
    我们三个在名山寺放过风筝,你那时候连个风筝都放不好,我教了你好些时候,咱们比谁的风筝放的高,飞的远,你每天都是第一,我常常在想你若是不做学问,多多去习武,说不定还能拿个武状元回来……”
    李故来静静的听着,脸上带有淡淡的笑意,他本以为自己忘了,可贺子渊一开口,他便都记了起来,李故来的人生,并不是全悲的,至少忠国公夫人在世时的那几年他是快乐的。
    母亲同安平王王妃楚玥交好,常常带他过去,一来二去的,便与贺子渊熟识,而楚皑如是王妃的亲侄女,三人性格好,也不惹事,便玩到一块去了。
    那几年,也是李故来人生中唯一快乐的时光,只是偏偏有人要毁了这份美好……
    李故来听的累了,也就睡着了,贺子渊轻声离开,走时将门带上,他把自己的随从都留在了这宅院中……
    踏出大门的那一瞬间,月光从云里飘了出来,洒在贺子渊身上,让他微微一愣。
    贺子渊望着月光,微微道:“你也觉得故来命不该绝吗?”
    月亮没有回答他,因为它不会说话,正当时,不知是什么东西将月亮一点点吃掉,夜黑的更彻底!
    片刻后却又恢复正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现过一样。
    “这算是你的回答吗?”
    贺子渊心中期盼着,李故来能好起来,他不想失去这个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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