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颜清看得出来,这么多年来,江晓寒对这处巴掌大的宅子很是上心。
    他定是年年都差亲近的人来此处查看,所以才能二十年过去,还能让这宅子跟当年一模一样。
    不过说来也是,当年江晓寒有心想把这处当做他最后的退路,就算是最后情形没坏到那个份儿上,想必他对这地方的心思,也与其他的别院庄子不同。
    春日里气候温和,院中的花草林木长得正好。这么些年过去,原本三味堂中的几棵梨树长得足有两人多粗,郁郁葱葱地凑在一起,像是片小林子。
    颜清抚了抚树干,却意外地在某棵树上发现了一处陈旧的刀痕。
    随着树身抽条,那刀痕看起来也有些歪歪扭扭的,颜清的手指顺着那刀痕向下摸了摸,才发现这似乎是江晓寒的手笔。
    同床共枕二十多年,颜清对江晓寒握剑的习惯早已了若指掌,手下摸着这处刀痕,甚至能想象到他当初握刀的姿势。
    思及此,颜清的视线不由得一路向下,顺着那刀痕指引的方向,在地上寻到了一块颜色稍深的土。
    江晓寒还没忙完,颜清想了想,也没惊动他,而是顺手抽出了自己的配剑,将那块土撅了开来。
    他挖了没一小会儿,剑尖便碰到了某个硬物。颜清便暂且停了手,微微弯下身子,用手拂开了最后一层薄土。
    只等着颜清将那东西挖了出来,他才发现,这埋的居然是个酒坛子。
    那酒坛子上贴着一张封条,颜清小心翼翼地将上头的油纸撕开,才发现底下那张封条上正是江晓寒的字迹,看日期,正是当年他从平江回京之前埋下的。
    颜清最初还愣了愣,但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江晓寒当年回京,是抱着脱层皮的决心回去的,他早留好了后手不说,还在那样紧要的关卡里,留下了这样一点只有他俩人能懂的小心思。
    只可惜江大人远离朝堂的愿望没成功,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兢兢业业地站在朝堂之上做他的左相,以至于这坛酒在地下埋空了,也没等到人来启封。
    颜清想了想,不动声色地将这坛酒又埋了回去,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有些惊喜,掀开时固然让人欢欣,可若是错过了时机,就这么当做心照不宣的感动也很好。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江大人那边终于将琐事打点妥当了。
    先前跟着颜清在昆仑住过几年,江晓寒渐渐也习惯了没有下人伺候的日子,所以后来哪怕回了京城,他也已经习惯不将亲近起居的事情交于别人做了。
    江晓寒忙完了,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又洗了手出来,随便叫了个下人问了问颜清的去向,便自己独自一人去找他。
    斜雨楼和三味堂原本被打通成了一个主院,但若是想去那边梨树林,还需要穿过一栋小楼。
    江晓寒走过了一道小月门,见到颜清时,他正站在树下,半抬着头,手里落了一片梨花。
    江晓寒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没忍心打扰他。
    说来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道的缘故,这么多年来,颜清整个人竟然都没怎么变样。
    江晓寒倚在月门边,眉眼温和地看着他,一如多年以前,他站在院外望着月色下的谪仙一样。
    颜清对他的脚步声早熟得不能再熟了,以至于一时间竟没发现他已经来了。他将手里那朵梨花放回树干的凹陷里,轻轻拍了拍树身。
    怎么,还跟它打打招呼?江晓寒笑着说。
    颜清循声回头,才发现他不知道已经在那站了多久了。
    忙完了?颜清说。
    江晓寒嗯了一声,他依旧倚在门边,只用眼神在颜清身上绕了一圈。
    真是奇了。江晓寒笑着说:二十年了,阿清,你怎么也一点不显老?
    颜清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转过身朝他走来,温声问道:你也没老。
    胡说。江晓寒笑着说:阿清可别哄我,岁月匆匆而去,你觉得我一如往昔,我可不敢这么不要脸。
    颜清抿了抿唇,也跟着笑了笑,他不擅长说些甜言蜜语,只能转移话题道:怎么说这个?
    年岁大了,就爱追忆一下少年时光。江晓寒说。
    他说着伸手拢了一下颜清的鬓发,他目光澄澈又柔和,似乎是在看颜清,又似乎是在借着此情此景看曾经的彼此。
    跟年岁有什么要紧。颜清认真道:当年的你就很好,现在的你也一样很好。
    江晓寒就喜欢他这个认真的劲头,人都说再好的情谊,长年累月地两两相对,总会生出点厌烦,可江晓寒偏偏觉得不是。
    阿清莫不是哪里来的神仙,来人间走一遭,最后还是要回天上的去的。江晓寒半真半假地说:不然怎么流水样地二十年过去,在你身上还一点看不出来似的。
    颜清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要是再听不出来江大人是有心要撒娇,那真是白活了。
    好吧。颜清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叫你发现了,这可怎么是好。
    江大人老奸巨猾,逮着了神仙的把柄,哪有不敲竹杠的道理。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江晓寒笑道:否则我便上报天庭,告你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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