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特失笑:“没有。”
    “那就好, ”周妍重新坐回原位,继续念课本上的内容, “巴塞尔协议的实质性进步体现在 1988年7月通过的《关于统一国际银行的资本计算和资本标准的报告》……”
    布雷特听到,周妍的声音清楚而流利,不时还交织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然而,布雷特仍是不太适应眼前的黑暗。自从昨天晚上周妍知道了他的体检结果未能恢复正常之后,她就不由分说地收起了布雷特家里所有的参考书目。
    今天周妍又一大早跑来, 坐到桌子上,将那本下周布雷特即将授课的课本摊开, 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一副眼罩:“这个是发热眼罩,能够帮助你恢复眼压,在你能够重返NASA之前, 你要降低你眼睛的使用频率。”
    其实,早在布雷特第一次获知体检结果的时候, 他就已经询问了医生所有能够尽快产生效果的办法, 在将所有方法全部试过一遍后,医生告诉布雷特, 针对他本身的情况,唯有静养, 又或者说听天由命,才是他唯一的出路。然而,当布雷特看到周妍期待的目光时,完全说不出任何拒绝她的话来,布雷特只好如周妍所愿戴上眼罩。
    周妍知道布雷特对他将要在课堂上讲解的内容是多么重视,整整一个上午,周妍都在一刻不停地给他念着教材,布雷特听着她的声音渐渐透出疲惫,凭着感觉,布雷特抓住周妍的手:“你知道为什么在经济上涨的时候,债券的风险溢价反而会降低吗?”
    周妍困惑地在笔记本上写着公式:“我刚刚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感觉这个理论与供求关系影响价格的思维逻辑是相悖的。”
    布雷特说:“你自己先想一想有可能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
    周妍抄下课本中这句简洁明了的阐述,继而,她把涉及到的变量在笔记本上工整地罗列。布雷特偷偷摘下眼罩,看到背对着他的周妍仍在苦思冥想,他嘴角翘起,起身从冰箱中拿出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放在周妍旁边。
    周妍顺手拿过矿泉水,竟一口气喝下半瓶。她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是不是因为经济形势的上涨,大家更趋向于购买风险债券,导致风险债券的价值上升,所以收益率降低了?”
    布雷特含笑地点点头。
    看到布雷特的表情,周妍无暇去计较布雷特何时又摘下了眼罩,她愉快地长叹一声:“我真是太聪明了。一个季度以后,你就可以放心地回NASA了,让我来接你的班。”
    布雷特抚上她的长发,是的,布雷特一直都了解,周妍是那样的聪慧又努力,在她还不属于他时,他就已经欣赏而关注着这一点。
    周妍将书签夹在刚刚她已经念完的书页处,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中午了,我们出去吃饭吧,顺便远眺。”
    布雷特正要起身拉着她出门,他就听到耳边的周妍继续说:“教授先生,我刚刚念到的那些内容,有没有包含期中考试的试题?”
    布雷特转头看向眼神发亮的周妍,他轻笑一声又坐回了座位,周妍也紧跟着他坐了下来,把课本重又翻开,拿起笔准备近水楼台地提前获知复习重点。布雷特用左手紧紧包裹住周妍的手,握住她手中的笔,右手将手中的课本翻回第一页。
    周妍原本以为布雷特会大公无私地拒绝他,没想到竟然真的对她网开一面,难道布雷特真是被她的柔情攻势彻底打动,而抛弃原则了?
    布雷特的手掌传来的力度,让周妍手中握住的笔,在第一页的正中央,画了一个不偏不倚的圈。然后是,第二页。周妍有些不解,这不是……《前言》吗?她根本都没给布雷特念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周妍按捺住心底的疑惑,继而她看到布雷特面不改色地翻到第三页,仿佛机械运动一般地,继续用一个硕大的圆圈将所有内容都圈了进去。
    “咔哒。”周妍的右手挣脱布雷特的掌心,气势汹汹地将笔抛掷在桌上。她算是明白了,关于划重点这回事,任何学生,都完全不必对老师抱有任何期待。
    ……
    侍者已经将奶油菊苣沙拉和生蚝摆上了餐桌,食物的香味引|诱着饥肠辘辘的周妍,而布雷特仍不见踪影。周妍环顾四周的环境,灯光幽雅,摆设精致。等她再次转过头来,她的面前,多了一束硕大的玫瑰花束。
    周妍失笑:“你消失这么久,是去买花了?如果你想要感激我,你只需要把考试重点告诉我就行了。”
    布雷特在周妍对面坐下:“这不是感激,而是庆祝。”
    “庆祝什么?”周妍疑惑,明明布雷特的体检结果不尽人意,她自己和布雷特都不算开心。
    “庆祝我们能够继续朝夕相处。虽然没能恢复训练,的确让我很遗憾,但同时,我也很庆幸,我不用那么快与你分开。”布雷特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妍说,周妍看到壁灯在布雷特的目光中交织着的灯影,像是在她的心湖上飘过摇曳着的清风。
    周妍忽然词穷,她抱起那束将她的怀抱瞬间填满的玫瑰,花纸上面似乎还留有布雷特尚未消逝的体温。不论这是不是布雷特的自我安慰,但是她——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布雷特的心中,自己能与他一以贯之、一往无前的理想相提并论。
    周妍将花放在旁边的座椅上,她再次看向布雷特,布雷特复又开口:“过去的五年里,我经常会遗憾,如果我早向你挑明心迹,如果我们当时有更长的相处时间,是不是我们当初就不必分开。既然现在,因为眼压的原因,我暂时没办法恢复训练,就当是我重新获得了假期,能和你每天在一起,这本身就值得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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