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意总觉着赵侍新是看出了她一时的窘迫,她便又抬头瞪了人一眼。
    她却不知,这一眼在男人眼中倒更像是在向他嗔怪撒娇了,他的手便又搭上了她肩头,便准备这样带着人前行,萧辰意却肩头微动的从男人掌下离开,改为紧挨着男人的一侧手抬起,扯住了人臂间的狐裘大衣道:“好了,就这样走吧。”
    赵侍新垂眸看伞下女人微红的鼻尖,视线再落到捏着自己手臂侧大氅的手指上,他缓缓抿了唇,视线又往上移,望向前方,便就这样依着人往前行了。
    这一路走过的景致萧辰意都比较熟悉,但当最后停下来时,她却就不怎么熟悉了,因为之前这处地方是被高高的木板隔挡起来的,萧辰意一开始转到这地方时,她身边的丫鬟只告诉她此处好像是被围起来在捯饬着些什么,她们不能进去所以也就不知。
    萧辰意自也就更不知,此处竟是一处梅园,还是一处凌雪傲放的梅园了。
    黑漆般虬嵘的躯干肆意伸展,满树的点点红梅旖旎铺开。
    再往远处看,视野的尽头处是一片铺陈的白,只间或的从中,冒出几簇枯木枝干。
    而此时绵绵飘落的细雪则为眼前的景致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
    萧辰意站在园外深吸了口气,满目皆是惊叹,身旁人沿着入园小路往前,萧辰意也就默不作声的跟上,直到被人带着到了梅园的东南方一角,一处建了个重檐四角亭的地方。
    亭子角边挂着青铜风铃,四面帘卷半放,绫绸的帷幔挂在玉勾上。
    视野往下,亭中摆了一张松木的几案,四面皆放置着黑漆的矮杌,几案正中则摆置着一尊兽面勾连云纹的青铜温酒器,此时酒器中已温好了一壶酒。
    沿着温酒炉周边则摆置着以玉石碗器盛放的各类小食果脯。
    萧辰意此时已坐到了亭中,赵侍新在她左手方。
    服侍的仆从皆已退避到了合适位置,亭中此时,只余萧辰意与赵侍新二人。
    萧辰意眼见着赵侍新亲自提壶为她斟了一杯酒放到了她面前,然后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接着他以眼神示意,似乎是让她品饮一口。
    赵侍新先饮了一杯。
    萧辰意一只手从膝头放置的暖手炉上拿开,端起酒杯,感受到手心下略熨烫的温度,她视线投向前方梅园里的偏右处位置,才发现在她前面不远处大概三丈远的地方,竟有一株枝干极为粗壮的梅树,树顶撑开,广如华盖,不少被雪压覆的枝条还垂落到了地面,而且更令人惊艳的是,这株树的梅瓣竟是一种少见的颜色,粉中带着点紫,若是在其他小院中,仅就这么一株点缀,想必也可成为盛景。
    所以在这株树周遭便并无什么陪衬的小树。
    萧辰意方才一直在想着赵侍新今日带她来这的目的,一开始便没注意到,现下一注意到了她便立时惊叹的道:“……那棵树……怎么能长成这样,这么壮观的吗……”
    她还从没见过长这么大还开得这样美的梅树。
    说着,萧辰意便无意识的捧起酒杯抿了口。
    熟悉的清甜味道,萧辰意立时瞳孔微睁,是她上次喝过一次的那种雪果酒。
    想不到赵侍新这人准备的东西还挺合她心意的。
    她便看向赵侍新,没想人也正看着她,却听人突然缓声问道:“这里的景致可比得上漳州清风岗上的梅林庄?”
    萧辰意一听那梅林庄立时便咳嗽了两声,差点被酒呛到。
    她无比惊异的看向赵侍新,掩饰震惊的道:“你说什么……什么梅林……庄?”
    萧辰意惊异,赵侍新怎会知晓这地方的,这不就是之前荀大哥在牢里告诉她的那位很可能是她前辈的人曾经消失的梅林庄吗……
    难道是荀大哥告诉赵侍新的?
    但……荀大哥当初这么多年都没告诉赵侍新她丁点的来历信息,又怎会如今突然告诉他这事了……
    萧辰意心头便惊疑不定。
    因她还没考虑好若是赵侍新突然问她来历的事,她要如何作答。
    赵侍新见人装傻,他缓缓扯嘴角笑了笑,看人一眼,那眼神三分探究,三分无意,又好似还有着三分试探:“只是听说那里的景致比较不错而已,怎么,你竟是没听说过?”
    萧辰意微微放下了点心,松了口气,但似乎又有点说不清的遗憾,因为她好像……有点想告诉赵侍新她来历的部分真相,只是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更不知赵侍新会是何种反应,而且也担心他会再追问些其他她不能说出口的事。
    脑中几个来回,萧辰意决定还是作罢,此时既然他并不知,那她还是就不要主动坦白了吧。
    她便道:“……梅林庄吗,听,当然听过了,据说每到盛开时节,观赏者不少……”
    赵侍新啜了一口酒,淡淡道:“是吗。”
    须臾又道:“不过我觉着,恐怕……也不一定能比得上这处吧。”
    萧辰意根本就没去过那梅林庄,也没听人怎么说过,她只是听荀大哥说过而已,不过当时也只关注她那位前辈消失的问题去了,其他根本没关心,她也不知能不能比得上的,不过扫眼四周,萧辰意觉着,恐怕还真没多少地方能比得上赵府的这处梅园的。
    她不愿再纠缠这话题,便道:“嗯,应该比不上吧。”
    赵侍新听了,面上笑意似乎突然就多了两分。
    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因那位真公主而再去查先帝当年记录的资料时,竟无意间查到了高祖时有关一个离奇消失了的“妖女”的信息。
    再一联想到之前被刺杀时身旁女人所打算去的方向能到的地方以及荀杨一直以来的讳莫如深,赵侍新总觉着自己好像大概已能猜测这女人当时这样大费周折的偷离出宫是想去哪了,又是想干什么了。
    赵侍新想到这处,眉间突然便凝上了股郁结,还有丝丝一直沉寂在心头的焦躁又冒出了头,他总觉着他好像怎么也不能完全的抓住人,明明人就在他眼前,就在他的身边,但好像无论他如何困守,约禁,只要到了合适的可能时机,人还是能轻易的从他眼前离开。
    但若是能离开,她为何却现在还一直被他留在府中……
    那是不是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离开的?
    所以那处什么梅林庄,赵侍新想,他是绝不会让面前这人去的。
    他绝不会像那位高祖那样,那般蠢。
    赵侍新忍着突然升起的躁意,他不自主转头去看身侧女人,却见人此时正躬身把突然也循着气息来到了此处的白猫给抱了起来,搂进了怀里,正垂首温意的抚摸着白猫胖软的身子,软萌的毛绒宠物最是能勾起人内心至纯的欢悦,女人面上此时就是尤其的平意温和,微微的笑容,撩人又娇俏。
    眼前人,螓首蛾眉,粉黛朱唇,额间烈阳的花钿与身上披着的火红锦缎狐裘更是映衬的人肤白如雪,赵侍新瞧着瞧着,心头的躁郁似乎渐渐就被抚平了下去,他的眼此时根本无法再从女人身上移开,只觉……好像,无一处,不令他心动。
    而且人还在他身边,此时,还在他的身边。
    他不信,也不会容忍自己不能永远的将人留在自己身边。
    萧辰意跟猫逗耍的正开心,因为窝在她怀里的这猫最爱拿爪子跟人的手逗趣了,只要你用手逗它,它就兴奋的不得了,而且这猫还会很懂事的收好自己尖利的爪子,软软的脚垫挨在人皮肤上是尤其的舒服。
    与猫玩闹着,萧辰意才突然记起自己身旁还有个人的,她不经意朝人的方向看去,却就与人此时正专注盯着她看的视线对上,萧辰意见人眼神,那样的专注神情令她有点心头发烫,她怔愣一瞬,立时声音就有点低的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话音落下,萧辰意就觉着自己的声音好像有点软呢,她立时懊恼中脸皮又有点发烫。
    而没想此时她却见面前男人的眼神似乎也渐渐就开始变了,嘴角挑起了抹似笑非笑又好像还噙着点温柔的弧度,而眼神,眼神则是极缓的从她面上移开,是那种似乎发现了她心头的一点心思并且还若有似无的向她传递出了自己某种心思的那种……极为撩人的眼神……!
    萧辰意便有点舌头打结的道:“你……你笑什么?”
    没料赵侍新却是又这样的看了她一眼,直把萧辰意给看得天灵盖发麻又发酥。
    而始作俑者却是什么也没说的又看向了亭外,端起酒杯在手中摩挲。
    萧辰意立时便也移开视线的端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
    之后两人就很长时间没怎么说话,只是赵侍新却一直都默不作声的亲自给她添酒。
    直到这时,萧辰意才决定问问赵侍新他今日带她到这里来到底是想做什么了,谁知人却只淡淡的回她一句,不干什么,就是想让她陪他坐坐而已。
    萧辰意打心底觉着赵侍新恐怕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她便也就一直这么等着。
    而在亭外侯在梅林里一处廊下的两人,其中的女子远远注意到亭内方才的情景,她这个位置正好能大致看清她们大人的方向,也能大概看清人的表情,她便很清楚的看见了方才那一幕,柳儿无不心颤艳羡的道:“大人方才看公主殿下的眼神你瞧见了吗……”
    柳儿捧着心倚着廊柱又道:“大人真的是好……”
    她话还没说完,身旁人却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她的感叹,柳儿便只能会意收敛的道:“……那什么,公主殿下真是幸福,好命对吧……”
    “不过,殿下与大人还真是般配呢。”柳儿虽也曾稍想过自家大人,但之后自知身份,除了欣赏便也就不再有多余心思。
    之前见大人与沈小姐之间总是不温不火,便觉着大人好像清冷了些,如今却是见到了大人那样的人对另一个女人完全不同的模样——竟是对人纠缠不休死心塌地的,而这个女人,柳儿服侍一段时间,也觉着很是喜欢这位主子的脾性,她便瞧着两人,怎么瞧怎么觉着合适,只觉自己脑中最旖旎的爱情也不过如此了。
    虽说他们大人好像还没把公主殿下给完全拿下的,但柳儿相信凭她们大人的实力,公主殿下迟早还是跑不出大人的手掌心的。
    柳儿憧憬中,身子靠在廊柱上突然就有点不稳,她挪了挪步子,脚下却一时就打了滑,条件反射的惊呼一声,正惊恐之际,腰间却突然伸来了一只手稳住了她身子,那手隔着衣料似乎也能感觉到积蓄着蓬勃力量的肌肉,柳儿望向一旁搂了自己腰稳住自己的人,她一时忘了反应。
    但那手很快就松开了她,对她道了一句“失礼”。
    柳儿垂下头,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直到方才才终于认真的注意到了身旁男人的脸,她脸上突然就变得有点红扑扑的,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发现,大人身边这人,长得好像也挺不赖的呢……
    可能之前是因有大人那张无匹的脸在,又因这人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同她们说话,所以她才会没注意到人吧。
    柳儿便等人都说了许久的失礼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低低回了一句,“不……不用,方才还得谢谢你呢。”
    长业见人似乎反应慢了半拍,他微偏头又注意了一番自己身旁女子,见她面颊有点微红,也不知是方才吓的还是冻的,他视线多停留了两秒便默然的移开了视线。
    萧辰意一直在等着赵侍新会对她说什么,就这么又喝了好几杯,她才想起来自己应该不能再喝了,这酒后劲大得很,再喝下去肯定又得醉了,到时又要断片。
    结果萧辰意是准备不喝了,但之后却没扛得住赵侍新的眼神攻势以及他的数次亲自添酒,她便还是又多喝了几杯下肚。
    等她又几近喝醉以后,她才惊觉此次赵侍新带她出来不会就是想把她灌醉的吧??
    但之后的事她已然就记不太清了。
    赵侍新见人目光似乎有些迷离了,他总算拿开了人手上的杯子,然后看着人问一句:“醉了?”
    萧辰意晃了晃头,朝男人看去,然后就只是轻轻的笑。
    赵侍新知道这就是醉了,他嘴角微抿,一点笑意染唇,手握了握女人的手,便将人拉了起来道:“手凉了,回去吧。”
    女人便乖巧的被他搀着走了。
    第111章
    回去的一路上,女人说话虽还是清楚的,只是却有点没章法了,而且在行至一个满地铺雪的广场上时,人就开始有点想闹腾了,赵侍新扶着女人走,人却停住脚步不动,还拦在他面前也不让他走。
    不仅如此,醉酒的女人还想解了身上披的狐裘大氅,赵侍新无奈,便将人给捉到身前,好生把人已解了开来的系带又给重新系上。
    一开始给系时,人还不怎么肯,但后面系着系着,赵侍新却发现人就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仰起个脸就这么安静的盯着他看。
    赵侍新便也忍不住,也同样低头的这么看着人。
    看着看着,他的手就轻抚上了人脸,头也压下,看着就是想吻上去的样子——
    没想却被女人给机灵的躲开了,然后人就揪住了他衣服,仰起个脸的问他道:“你也想亲我?”
    赵侍新被人躲开,还来不及遗憾,却立时就抓住了人话语中的一个重点,眉目霎时变得有些阴沉,他道:“也?”
    “谁还想亲你?”
    赵侍新本是抚着人脸的手移到了人下颚处,“嗯?”
    女人却不知是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还是只是在陈述事实,低下了声音道:“我没让他亲,没让他亲……”
    赵侍新的脸色这才终于好转了些,想到什么,他须臾微挑眉的问道:“那你,让我亲吗?”
    女人看着他,似乎是考虑了一瞬,睁着一双漂亮的眼娇俏的笑着对人道:“……那你背我,你背我,我就让你亲。”
    赵侍新见人好像已是第二次这样说了,他不知她为何会对这事如此执着,但在女人期盼的眼神下,还是眸色越来越温柔的终于妥协道:“好,我背你。”
    说完,男人便望了眼四周,见到身后有一堵白墙青瓦的围墙,围墙边有两级台阶,他便拉着人走到那处,再看了人一眼,脖颈侧不知怎的,似乎若有似无的罕见微飘红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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