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微陷,南穗回头,傅景珩坐在她的旁边,和她保持着两拳的距离。
    南穗盯着他,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可她好像丧失了询问的勇气。
    半晌,她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傅景珩靠在椅背的动作一僵,眉眼隐匿着他晦暗不明的情绪,就在南穗以为他不回答的时候,男人倏地轻笑出声。
    南穗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傅景珩此时的神情。
    他微抬下颌,勾着流畅的弧度,清晰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唇角牵动落寞孤寂的笑容。
    傅景珩说话时的嗓音紧绷又沙哑:“挺好的。”
    南穗始终记得傍晚时,梁越对她说的话。
    -从小一个人被亲生父母满腹怨恨地长大,心理上有创伤。
    -本来他在国外经过长期的治疗已经痊愈得七八分,谁知道回国之后怎么又变成这副模样。
    她低着头,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来气:“你在骗我。”
    南穗抬头看他:“你的失控是不是和心理……有关?”
    傅景珩皱眉:“梁越对你说的?”
    “梁越只说了一点。”南穗声音很轻,“那……怎么样才能痊愈?”
    在她印象里,傅景珩的失控有过三次。
    少年时为她打架,暴雨夜撞碎玻璃踏入她的房间。
    因她想要离开,他彻底失去理智将她囚.禁在别墅。
    傅景珩静静地看着她。
    后知后觉,南穗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不论是少年时或是现在,只要她表现出来有一点点想要远离他的想法与举动,傅景珩都会失控。
    他的病是她,解药也必须是她。
    南穗想起在别墅里地下室看到的一切,她望着他:“那些照片和视频,是你拍的?”
    隔了那么久,南穗仍然能记起那间地下室胶片浓郁的气味儿,满满的墙上都挂着属于她的笑靥。
    那个地方藏着他对她深沉的心思,像是埋藏九年的秘密,直白又□□地,摆在她面前。
    “嗯。”
    傅景珩对她道:“都是我拍的。”
    他补充:“不喜欢别人的镜头里有你。”
    也许是早已撕掉面具,傅景珩坦诚地将他对她的偏执,对她的病态占有欲显露地淋漓尽致。
    傅景珩看她失神的模样,他轻声道:“七七,你不用怕,我不会再做那些事。”
    沉默良久,他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南穗抬头。
    傅景珩:“因为它们,我过得算不上不好。”
    有那些照片视频在,他才不至于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他说这话时,声音挟着轻松。
    可透过这句话表面,南穗根本不能体会到倘若没有那些的存在,会是怎样的情形。
    “我一直以为你……为什么不找我。”
    南穗的声音发哽,她盯着他,眼周瞬间泛起涩意。
    傅景珩察觉到不对,他抬手想要去触碰她的眼角,南穗发泄似地对着他的手指咬了下去。
    她牙尖磕在他的肌肤,拽着他的手臂不放手,傅景珩低头看她埋下来的脑袋,他另一只手罩上去轻轻揉了揉。
    眼泪砸在傅景珩的手背,他的动作僵住:“对不起。”
    南穗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她的眼泪沾湿他的衬衫,她不想抬头,因为觉得很丢脸。
    明明决定好不哭的,可是眼泪还是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南穗以为喝了酒,她就会像那次在日本那样什么也不记得,这样的话,她想对他说的话,也会趁着醉意说出来。
    可现在她好像又特别的清醒,挤在胸口里的勇气像是被针扎过的气球,一点一点地变瘪。
    傅景珩抬起指腹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眼睫上的泪珠,他轻哄:“是我的错。”
    他倾身,鼻尖贴在她的侧脸,“又惹七七哭了。”
    南穗听完傅景珩的话,眼泪又要往外冒,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衬衫,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的衬衫被抓皱,扣子也随之绷开两颗,在胸膛中央位置,湿透的衬衣贴在他肌肤。
    傅景珩扯过旁边的沙发套被披在她身上:“什么事?”
    是她不敢让他知道的事,可她又觉得这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即便他会觉得很荒唐。
    南穗鼓起勇气,吸了吸鼻子,对他说:“我上初一那年写了一封情书。”
    “我知道。”傅景珩压抑着从胸腔爆发的情绪,他声音沙哑,“是写给赵煜。”
    她揉了揉泛红眼睛,忍着哭腔轻声对他道:“其实不是的。”
    南穗像是回到那一天。
    她偷偷地去小商店买了张情书卡片,即使她不敢送给他,也不能让他知道这封情书的存在,可她还是一笔一画地在卡片写下两行字。
    七七喜欢南祁止。
    我想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南穗的眼眶潮湿,她看着傅景珩,男人的面庞神情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色,她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情书是我是写给你的。”南穗认真地告诉他,“是给你的,不是赵煜。”
    傅景珩抱着她的手在颤抖,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有无数种说不清的情绪充斥在他心口。
    欣喜,兴奋,恐惧……更多的是绝望。
    他忽地想起南穗参加《聆听》综艺访谈时她说过的话。
    她有一个喜欢十年的人,也再不会对其他人动心。
    傅景珩原以为是赵煜。
    他像是妥协般地匍匐于地,朝着她低下骄傲的头颅,跪在她面前。
    他想通了,那人是赵煜就是赵煜吧,至少他拥有过她,而赵煜没有,这便足够了。
    他会用尽一生,陪在她身边。
    同以往那样跟在她身后,注视着她,只要她不讨厌也不再排斥他,他便得偿所愿。
    可现在,事实摆在他面前。
    从初一那年到至今,占据了她人生中最青春年华的十年,她捧着那颗鲜活热忱的心脏,双手奉赠给他。
    他们互相喜欢,却遗失中间他不在的那八年。
    傅景珩头一回觉得,他做错了一件,他极其难以承受的事。
    他甚至因为她的逃离,将她桎梏将她囚.禁,想要用强硬的手段把她留在身边。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
    半晌。
    傅景珩的心脏重重地收缩了一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不告诉,而是不能。
    少女时期的暗恋其实是一件很美好,亦是令人怦然心动的事情。
    在她无比不堪,无人偏爱的日子里,有那么一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耀眼少年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极容易产生难以磨灭的悸动。
    对于她来说,对他的喜欢是弥足珍贵的记忆,是需要埋藏心底地,刻骨铭心的仰慕。
    南穗永远记得在班主任发现并夺走情书后,她在走廊上被罚站的那天。
    她当时的同桌楚恬在下课后走到她面前。
    南穗至今也能清晰地回想起楚恬当时看她的眼神。
    好像她就是一个怪物。
    “我看到你写的情书内容了。”
    南穗的心跟着一颤。
    “你涂黑名字前我就看见了。”
    楚恬搓着胳膊,厌恶地呸了声:“我不要和你同桌,等会儿我就给班主任打报告,我要换座位。”
    楚恬像是看她一眼就觉得难以忍受,她上下打量着南穗:“居然喜欢自己的哥哥!”
    “真的好恶心!”楚恬骂了句,“你们两个生出来的孩子也是神经病。”
    楚恬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尽数泼在她头顶,她看到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同学们看她的表情,对着她指指点点,她瞬间就崩溃了。
    她不害怕别人对她的看法,她只是害怕哥哥对她的看法和眼神。
    万一知道她对他产生了畸.形的想法后会有什么想法。
    会不会和他们一样觉得她很恶心。
    于是南穗撒了谎,她死咬着说那是她给赵煜写的情书。
    当时年少,她不明白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如果相互喜欢,成年后是可以在一起的。
    南穗像是回到那个绝望又狼狈的下午,被她压抑已久的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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