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是令人不齿的事,但现在的情况是他的确对安静包里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为什么她出门捡板栗会带上类似信封的东西?
    想到这里,程风索性也放下篮子,将罪恶之手伸向小熊包,并隔着包捏了几下……
    动作有些变态,不过他全程都是那副淡然模样,眉眼清疏,就好像正在做坏事的人不是他。
    小熊包里很空,他只摸到一包纸巾在底部,然后就是那封疑似信封的东西,程风思索再三,几度迟疑,终于还是没忍住,偷偷牵开小熊包往里看了看。
    果然,包里除了一包樱花纸巾就只有一只白色信封,而此时此刻那只白色信封就像是嵌在黑夜里的星星,于他而言有着神秘且致命的吸引力。
    看,还是不看?
    程风的脑海里好似开了战,僵持不下,最终,他想到个折中的好办法。
    他取下小熊包,揪住针织包底部将它一倒,眨眼之间,包里仅有的两样东西都掉到地上。
    小熊包包:“……”
    很好,人类,这样就是无意间掉到地上被你看见了对吗?
    有够狡猾的。
    不幸的是,信封落地后是背面朝上,狡猾又虚伪的人类如果想伪装成无意所为,那就不能刻意翻过信封。
    程风:“……”
    沉默,长久的沉默……
    等了好一会儿,林间终于又起了风,一吹,信封便翻了个面。
    小熊包包:“!!!”
    是因为他名字里有风字所以风也这么配合他吗?
    程风也惊讶挑眉,不是因为风的配合,而是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信封上写着的三个大字:举报信。
    举报?
    她要举报谁?
    程风心里瞬间得出个答案,觉得难以置信却偏要这么怀疑,他拾起地上的信封,举过头顶,对着那张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蛛网看它。
    躺在蛛网间的红色叶片随风摇晃,程风的心脏亦再度狂跳起来。
    她想举报他什么?
    他应该没吵到她吧。
    一切都驱使着程风打开它,而程风的确也抛开罪恶感这么做了。信封里只有一张对折过的信纸,他抽将出来,徐徐展开……
    「本人安静,木棉街922号居民,现举报229号住户扰民,具体如下:
    ###############」
    开头有些熟悉,似乎是把他之前写的举报信拿来当范文了,但下面的具体内容只有两行不到,还都被她用马克笔涂黑,使得整张信纸都变得不美观。
    程风皱眉,再次举高信纸,对着阳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辨别起来:
    「他让我感到困扰,对着我笑,还约我去捡板栗,我的心跳越来越大声,很吵。」
    程风怔怔看完,一种喜悦猛然袭上心头,他克制住,又从纸张背面留下的痕迹仔细辨别一番,最后完全肯定她写下的就是这样几句话。
    他的心跳持续加快,且变得大声,连带得耳根也开始搏动、鸣叫,他最为厌恶的耳鸣与吵闹竟然在此刻变得甜蜜。
    这叫什么举报信?
    说是情诗也不为过……
    不过她带这个出来做什么?
    对于程风的疑问,他注定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而安静,自从她弃程风而去,她就始终维持着愧疚心情,到家后也坐立难安,琢磨着待会儿程风回来该怎么和他道歉的事。
    刚才的程风给她带来的压迫感极大,那是以前都没有过的,她六神无主,除了跑开再也想不到别的应对办法。
    安静怀着这样的焦灼情绪坐在客厅,林荫道下的公车每经过一次她都要紧张一番,结果三个来回后都没等到门铃声。
    难道他生气了?
    安静从沙发上起身,绕到窗边,牵开窗帘向外望了眼,然后就看见她的小熊包包被人挂在花园木门上。
    她大吃一惊,跑去花园里,又在门外见到她的板栗篮子,安静紧抿双唇,解救下小熊包包,再打开花园门。
    篮子里被人装满板栗,顶层还额外添了两颗松塔和一颗柿子。安静提起它,看向程风的花园,那里空荡荡不见人影,她犹豫起要不要冲去按他的门铃,但一想到程风那会儿的眼神就败下阵。
    不然,改天吧?
    那改天会不会显得没什么诚意?
    她开始摇摆不定,唯一确定的是她不想再当天秤座了。
    最后的最后,安静还是选择了“改天”,垂头丧气带着板栗篮回屋去……
    很快,就在捡板栗回来后的第二个早晨,安静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程风不再像以前那样出现在她面前,而她完全找不到他——无论是在他的住所,还是在他的灵感屋都找不到人,不仅如此,她连花园、菜园也都交给敬桐和敬先生管。
    安静感到惶恐,在接连三天都没见到程风的人影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拦下菜园里的敬桐。
    敬桐看看挡来面前的人,心底长松一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快和好了?
    “怎么了?”
    安静半天没开口,敬桐便主动问她。
    她双手握拳,仰头:“请问你知道程风去哪儿了吗?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最近都找不到他……”
    后半句她说得小声,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委屈,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敬桐莫名就有了种负罪感,决定回家就赶走程风——不错,那位祖宗几天前突然住到他家,并且不让他告诉安静。
    虽说如此,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端倪,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问安静:“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可以用手机。”
    “我……我想过,但是我需要当面和他道歉。”
    “我会问他的,明天再告诉你。”
    敬桐这样答复她,安静只好继续等,不过到晚上时她就收到了一条来自程风的信息,她抱紧床头的小熊紧张戳开。
    「听敬桐说你在找我?很抱歉,我最近可能还不会出现。」
    “!!!”
    安静就要回复他,可是编辑了好几遍都没想好回复什么,倒是程风那头又发来一条:
    「过几天我会帮你预订好牛粪肥。」
    “……”
    她现在才不想考虑什么牛粪好吗?
    安静撇撇唇,还是问了出来:「那你要什么时候才出现?」
    「我也说不准。」
    安静一颗心沉了沉,不开心地扣上手机,不回复他,但只隔了一会儿,她又重新翻过手机敲回复:
    「好吧。」
    就在她点击发送的瞬间,她收到条新的消息:「也许是你说了算,不过大概需要你考虑清楚。」
    安静怔了怔,她的回复缀在程风发来的那条消息后,给人一种她是在回复后一条消息的错觉。既然如此,她便不再费心思去想怎么回最后一条,而是直接丢开手机,关灯躺下。
    夜色中,安静双目圆睁,回想着最后那条信息,他让她考虑清楚,是因为他想和那天一样……
    靠近她吗?
    安静原本坚定的念头再次弱了下来,接下来几天她都没有找过程风,但她会更加频繁地想起他,看见桌上的熊童子花盆会想,看见墙角的乐高城堡会想,织围巾时还是会想,就连做好糖烤板栗也会想分享给他……
    就好像万事万物都和程风有关。
    但她还是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被其他人困扰过。
    安静的心情犹如十月底的天气,总是阴郁,而这样的天气一直保持到十一月的第一天才算有了转变迹象,从早晨起阳光便破云而出,重临傻瓜镇。
    不过它有些像是大病一场初初痊愈的人,乏力到晒上会儿就需要躺在云层后休息一段时间。
    安静这早去影院放了两只新玩偶,出来时瞥见一辆自行车从夏日街街口经过,顿时精神一振。
    她骑上车,追出夏日街,果然远远望见程风的背影。
    他正朝上游去。
    安静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想看看他最近到底呆在什么地方,倒也不怕被发现,只是程风骑车实在太快,她明明在追,距离却一点没缩短。
    穿过若干街口,程风骑去住宅区尽头的橙色家具楼前,但他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前行。
    安静鲜少到这头来,见他还在往前,累到有些泄劲。
    难不成他在那边还有第三座房子?
    她放缓速度,反正他现在是直行,她不会跟丢,当她越过橙色家具楼,视野毫不意外地变开阔,她看见大片的草地与山坡,也看见程风的车停在远处,而他躺去山坡上。
    那里有几团粉红秋草,在大片黄绿色的草地间格外打眼。
    安静积攒数日的情绪终于在这时喷薄而出,她捏紧把手,加速骑去那边……
    另一头,程风十指交叉枕在脑后,仰躺在秋草上望着天空。
    这就是他的“死地”,鉴于他久久没能等到判决他的人,他只好出面去引,还好,引来了,接下来他是“生”是“死”就要看她的回答了。
    他躺了许久,直至察觉到安静靠近他才坐起身,他身旁是两丛乱子草,轻盈如粉红云雾,随风飘舞。
    两人目光对上,安静同样也走过一丛乱子草,像是路过大团粉色棉花糖,原本严肃的表情因为有了这团棉花糖映衬意外变得可爱。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不带任何逃避性质地直面他,向他道歉:“对不起,那天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程风刚想说话,就见她走近一步,近到他需要仰头看她。
    只见她顶着红扑扑的脸颊看他会儿,接着奇怪地朝他伸出右手,并像撑伞那样遮到他头顶。
    程风一愣,原本清明的头脑突然混沌起来,还在思考这是什么意思时安静便翻过手掌蒙住他眼睛。
    四周忽忽沉寂,几秒过后,他的唇被一片温热触碰下,柔软而又短暂,仿佛那一下只是他的幻觉。
    安静快便松开覆在他眼睛上的手,刹那间,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下出来,亮得让人有点不知所措,但她没将手挪开,而是停在他眼前用以隔断彼此的视线。
    “是这样吗?”安静红着脸庞,尽力不让声音发颤,故作镇定地问他。
    程风许久才从嗓子眼儿里吐出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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