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章纪堂却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那个冷冰冰的不像家的地方。
    不,比从前更冷十倍,冷到他甚至想要将冬日的衣裳穿在身上。
    他突然想起了今日在街上买回来的东西。
    他从袖中拿了出来,鸡翅木的小盒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两支珊瑚红的花簪。
    就在半刻钟以前,他还想着将这两支簪子,亲手替她带在发间。
    她的发黑而密,柔软又有光泽,戴这如她红唇一般的珊瑚红簪,再好看不过。
    可现在,红簪就像一个笑话,躺在木盒子里对着章纪堂捧腹大笑。
    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啊!
    ... ...
    这日的一切照旧,吃饭,理事,再吃饭。
    沈如是一如平时,毫无变化地说着,“夫君来了”,“夫君多吃些”,“夫君该歇了”。
    她说那几句的时候,章纪堂恍惚这还以为和昨日前日都没有不同。
    可当他回过神来才晓得,确实没有不同啊,因为她始终都是在演戏。
    可真好!
    他也应了她,“夫人说歇,那就歇了吧。”
    他话音落地,她抬头看了过来。
    男人与她目光交错。
    他倒要看看她果真能把这戏继续演下去?
    她没有说任何的不好,反而微微笑了笑。
    照常地吩咐。
    章纪堂洗漱完毕,坐在床边。
    两人有过那样的亲密,如今还能回去吗?
    他不信她真的毫无感觉。
    只要她有一丝丝委屈,只要她有一丝丝服软,只要她告诉他,他有一丝丝的说她其实心里是有他的,哪怕并不是如他在意她一般深重。
    章纪堂甚至觉得自己都能好过一点,他可以给她时间,让她满满地真心地想要留在他身边... ...
    可她丝毫没有,一如往常地收拾完毕,准备上床。
    但她的动作顿了一下。
    章纪堂心下一跳,她是不是要说什么了?
    他紧紧盯着她。
    她开了口,“您睡里面吧,我作为妻子,本也该伺候在外。”
    那一瞬,章纪堂大失所望。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着演戏,还想着把戏演得周全。
    无名火窜上了心头。
    他一下拉着她的手,将她不由分说地拽到了身上来,强有力的臂膀将她箍住。
    女子的呼吸乱了一时,章纪堂在她的慌乱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他压近靠在她耳后,吐气而出,她耳根立刻泛起了细密的红丝。
    “您做什么?!”
    她问他,声音有些不自如的抖动,章纪堂恨恨地看着这个无情的女人。
    “你说呢?你作为妻,是不是也要令夫君欢愉?!”
    沈如是在他的目光和强行箍着她的力道中,不可思议地看向章纪堂。
    她要喝避子汤他砸了她的碗,她要暂时离开回家救济,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否决了。
    她是来给他搭戏的人,又不是他章家的奴隶,眼下,更不是他章纪堂的暖床妾!
    她冷笑起来,“首辅大人难道是喜欢这强行的戏码?若你真喜欢,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这话锋利极了,只一句杀过来,便把章纪堂杀得片甲不留。
    原来连床榻的欢愉,她也只是在配合吗?
    所以之前的那一切,到底算什么?!
    章纪堂只觉怀里抱着的石块尖冰。
    好一个无情的女人!
    他不能再看她一眼了,他立时松开了她,快步地离开了正房。
    心头地痛令他混沌中越发清醒。
    葛效问讯赶来,见他脚步快地吓人,小跑着跟上去,一直跟进了书房。
    “爷,出了什么事,可让奴才去找人?!”
    找人?找谁呢?
    他想找那个与他两情相悦的阿黛。
    可那阿黛是镜中月水中花,从来都不曾真的存在。
    章纪堂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同葛效轻轻摆了手。
    “什么事都没有,我今夜要忙碌公务,你不必进来了。”
    葛效犹疑,却又不敢反抗,只能在自家爷发白的脸色中退了下去。
    他走之前看了一眼章纪堂的穿着。
    整整齐齐没什么异常。
    可怎么像是被戳了几刀,流尽了满身的血似得?
    第24章 离去   世间没有后悔药。
    翌日, 破天荒的,章首辅在朝堂上走了神,皇上连唤了三声才应下。
    朝中众臣免不得都紧张了一番, 章首辅是要说什么震惊的话吗?才这般作态?
    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如常回应了皇上的问题。
    下了朝,皇上差太监问他可是病了, 章纪堂揉了揉太阳穴, “谢皇上关心, 是有些不适,先行出宫了。”
    太监还要替他请太医问诊,被章纪堂摆手止了。
    只是出了宫, 却不知要往何处而去。
    回家吗?
    他不想面对一个假的家和一群演戏的人。
    他回了衙门,准备捱到天黑。
    *
    章府, 沈如是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
    “丹竹,都收拾妥帖了吗?”
    “回姑娘,都收拾好了,咱们本来带的东西便不多, 只是姑娘陪嫁的人怎么办?”
    人数众多,总不能一应都带走。
    沈如是摇了头, “章首辅并不是奸佞小人,不会为难他们,我走后章首辅八成要对外放出消息说我得急症没了,他们也就回了天风楼。”
    丹竹皱皱眉, 说真不吉利, 又道,“这样一来,姑娘多年积累的名声也没有了。”
    沈如是淡淡一笑, “本也是这样,早晚而已。”
    她说着,抬头向外面的天空望去。
    天上云层厚而密,日光只在云层外闪过。
    她说,“我本不是沈黛,更无所谓沈如是,如今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她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走吧,接上阿拓,回我们该回的地方。”
    “是。”
    ... ...
    章府的人没有拦他们,车夫本就得了首辅大人的吩咐,说夫人要去庄子上看沈家少爷,一定要护夫人周全。
    沈如是离开章府的时候,从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门庭依旧,但愿首辅回来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件事。
    沈如是不愿多想,一路去了庄子。
    沈拓好了些许,在院子里走动。
    “姑姑来了?”
    沈如是示意他往房中说话。
    “你身子好多了?”
    “好多了,姑姑不用担心。”
    沈如是点头,突然道,“那就走吧。”
    “走?”沈拓愣了一愣,“姑姑也走吗?姑父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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