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过,”陈晓阳点头,“年会、聚餐,都去过。”
    “她的酒量你了解吗?”
    “她喝酒一向比较谨慎,我没有见她醉过,不清楚她具体酒量是多少。”
    “那以前的年会里,她普遍喝多少酒呢?”
    “我见过最多的一次,大概是53度的茅台,就那种10ml小杯子,她喝了可能有十几杯。”
    “具体多少?”
    “大概15到17吧?”
    “那她喝完能流畅说话,表达自己的想法,意识清楚吗?”
    “这个肯定清楚,”陈晓阳肯定回答,“叶姐不会让自己喝到不清醒的,她是个自我保护意识比较强的人。”
    “她指名要嫌疑人送她,这是你听见的,还是别人说的?”
    “我听见的。”
    “那当天,其实除了嫌疑人以外,你们有其他人可以送她的是吗?”
    “对,”陈晓阳点头,“我也可以送她,只是她不要。”
    “好的,”孟鑫点点头,“谢谢。”
    孟鑫问完后,公诉人又站起来提问:“那天郑强给叶思北劝酒时,嫌疑人是阻止还是配合?”
    “一开始范总是想帮忙的,”陈晓阳回忆着当时的情况,露出几分无奈,“大家都想帮一帮她,但郑总态度比较强硬,为了公司的单子,范总只能暗示叶姐了。我们也是,”陈晓阳似乎是有些难堪,他低下头,“大家都是工作,我们都是这么喝的,所以也就多劝了两句,希望不要得罪郑总。”
    陈晓阳说完后,又请了郑强,郑强大概说了一下那天的情况,和陈晓阳没有太大出入。
    在公诉人提问为什么劝酒时,他面露懊恼。
    “我就是觉得喝酒有个气氛,我在哪儿都是这么喝,我喝一杯,你喝一杯,这是互相尊敬,喝开了,才热闹,要大家都端着,这饭有什么意思?那姑娘是个年轻员工,就偷奸耍滑的想赖酒,这是不给我面子啊。”
    叶念文听着这话,他有种想跳下去狠狠砸在郑强脸上的冲动。
    他隐约明白着,郑强劝酒,劝的不是酒,他是在享受那种上位者的权势感,享受着对方不得不低头时那份优越。
    而这份优越,是以欺辱叶思北建立的。
    郑强说完之后,就到了林枫,这个到达案发现场,第一个见到叶思北的女警。
    “4月9日凌晨6点,我们接到报案,报案人说,她被困在芦苇地,需要一件风衣。我先赶了过去,发现她躲在芦苇地,面色苍白,整个人一直在抖,根本不能正常交谈。我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给我同事打了电话,要求刑事立案,然后带叶思北到医院做检查,但检查到一半时,叶思北母亲到达医院,她们母女谈了一会儿后,就决定离开。因为叶思北并非没有主动表明自己遭遇性侵,我们不能立案,但我还是保留了当时的证据,等到了叶思北二次报警。”
    “审判长,我申请提问。”
    孟鑫再次站起来,林枫面色不动,孟鑫拿着林枫的笔录:“据您所说,当时叶思北报案内容是‘她需要一件风衣’,并没有直接报案强奸,对吧?”
    “是。”
    “您拿走了叶思北的外套,提取了生物证据,也做了强奸相关检查,为什么不做血液检查?”
    “因为一开始没有确认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所以第一时间做的是身体相关检查,确认她有没有受伤,是她自己主动要求做强奸鉴定时,我才确认她是遭遇了性侵。后来她母亲来带走她,就没来得及让她做血液检查。”
    “叶思北当时身上有外伤吗?”
    “没有。”
    “您说‘她主动要求做强奸鉴定,才确认她是遭遇了性侵’,”孟鑫不知为何,突然转回刚才林枫说的话,林枫愣了愣,随后就听孟鑫询问,“这个确认是在检查结果出来后,还是你当时就这么认为?”
    孟鑫这个问题出来,林枫脸色意识到他想证明什么,她脸色有些难看:“当时,我就是这么认为。”
    孟鑫总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出性侵判断,一直是以我当事人有罪的基础在侦查这个案子是吗?”
    林枫闻言就急了,慌忙回答:“当时叶思北的状态明显……”
    “是,还是不是?”孟鑫打断她,一双眼带着审问看着她。
    林枫看着孟鑫,好久,她沙哑开口:“是。因为我骗不了自己的良心。叶思北是没有外伤,可她当时的状态,是个人就能看懂是什么情况。”
    孟鑫笑了笑:“好的谢谢。”
    说着,他转头向审判长:“我的问题问完了。”
    审判长点头,转头看向公诉席:“你们有问题要问吗?”
    “没有。”
    审判长低头看向证人名单,平静传召:“请受害人叶思北上庭。”
    叶思北在小屋里一直等着。
    她听不到庭审上的内容,也接触不到外界,好在等待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她在小屋里漫无目的想着未来。
    她不敢想那些不好的东西,走到这里的路太难了,她不敢想失败后会怎样,她就只能想想秦南说的。
    等官司赢了之后,去哪里呢。
    赢了之后,媒体通报了结果,那些怀疑她陷害的人应该闭嘴了吧?
    她应该可以证明,自己没有错,不是个坏女人了吧?
    她想重新再考一次公务员,这次不想考南城了。
    她好像又燃起了离开的勇气,想到省会去,虽然那里房价贵一点,生活也贵一点,但是可以做的事情也会多很多。
    大学时候吃的日料,好久没吃过了。她记得寿司最便宜的是八毛,肉松的,饭粒有些酸,外面包裹的紫菜有点甜。
    她想着想着,就听见了通知声,她心跳快起来,知道是轮到自己了。
    她由工作人员引着到了庭上,站到所有证人站过的位置,整个法庭虽然人不多,但所有人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这令她不由得有些不安。
    她深呼吸,想着进来之前工作人员给她的引导,磕磕巴巴介绍着自己。
    “我叫叶思北,27岁,籍贯南城,原是富强置业财务部一名会计……”
    因为已经重复过太多次,早就磨去了她对这些内容的羞涩感,只是因为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她紧张得磕磕巴巴。
    “那天下午,范建成突然要我们所有人一起去陪客户吃饭……”
    “他送我回家……”
    “醒过来时候我蒙着眼睛,我害怕……”
    “他把我从车上扔下来,逼着我往前走……”
    叶思北说得很细致,也远比范建成描述的要可怖。
    范建成说着一个女人主动勾引敲诈未遂的艳情故事,而叶思北说的是一个女人从死亡中逃离的刑事案件。
    叶念文看着叶思北,他的姐姐,他第一次听她说这些,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紧张又麻木的重复着当时的事情。
    等叶思北说完后,孟鑫再一次站起来。
    “叶小姐,您从小是个很守规矩的女孩子,是吗?”
    叶思北点头,孟鑫继续发问:“那在此之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孩子晚上喝酒是很危险的?”
    “有。”
    叶思北如实回答,孟鑫露出疑惑表情:“那么,一个很保守的你,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会做这件事?”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叶思北难以回答,“当时那个场景下,我感觉压力很大,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觉得我不喝,是给大家带来麻烦,而且也没觉得这么危险,所以我喝了。”
    “你在下车后,给嫌疑人打过电话吗?”
    “没有。”叶思北摇头,“我蒙着眼下车,他让我往前走,数到一千,不准回头,不然就杀了我。我太害怕了,只能往前走,数到一千后,我解下眼罩,发现自己在一片芦苇地里。”
    孟鑫敏锐询问:“眼罩?”
    “不,”叶思北才想起来,“是丝巾,公司制服配套的丝巾。”
    孟鑫点头,他看着卷宗:“你在事发后报了警,为什么和警察说没事?”
    这是预料中的问题,做笔录时也被问了很多遍。
    “因为我妈和我说,不报警对我伤害更小。”
    “你在报警当天下午给嫌疑人又打了一通电话,内容是什么?”
    “我请假。”叶思北低下头,有些不安,“他是我上司。”
    “你有每天携带安全套的习惯吗?”
    叶思北愣了愣,安全套三个字对于她而言有些过于敏感,她下意识摇头:“没有。”
    “那么,那天你为什么会带一个安全套在包里呢?”
    这话让叶思北愣了愣,回忆片刻后,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
    “我……我丈夫前一天晚上想和我离婚,说他不会再来接我了,我又听到最近发生了案,心里很不安,一个同事告诉我说,把安全套放在包里,遇到歹徒的时候主动给他,可以增加生还几率,所以那天早上我带了……”
    叶思北拼命思索着当时的心情,孟鑫点点头:“理解,那,是谁告诉你,安全套能增加生还率的?”
    叶思北犹豫了片刻,她知道这种话私下说是玩笑,公开场合说,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就是一种声誉上的贬低。她挣扎了很久,孟鑫继续询问:“叶小姐?”
    “赵楚楚。”
    叶思北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孟鑫点头:“那在嫌疑人对你实施性行为前,你把安全套给他了吗?”
    叶思北摇头:“没有。我醒来已经在进行了。”
    “你有看见过他的样子吗?”
    “没有。”
    “你全程蒙眼,确认不知道他是谁对吧?”
    叶思北继续摇头,孟鑫拿出一张照片,带到叶思北面前:“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呢?”
    照片上,叶思北被剥得干干净净,她睁着眼睛,平静看着镜头。
    叶思北睁大眼,她震惊看着这张照片,摇头:“这不可能,这……这不……”
    “你眼睛没有被蒙着,”孟鑫强调,“你是清醒的,这张照片,你有什么解释吗?”
    “我不记得。”
    叶思北盯着照片里的自己,眼泪涌上眼眶,她拼命摇头:“这不是我,我没有印象。”
    孟鑫收起照片,乘胜追击:“整个过程里,他打过你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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