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厄斯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亚希诺多拉会昏迷这么久,尽管他嘴上说着相信亚希诺多拉会再次苏醒,但他极度的不安全感却在一日日地蚕食着他的理智。
    在他强大的外表下藏着是一颗布满破洞,透着冷风的心。
    精致华丽的卧房里只点着几盏小灯,昏暗的灯光透露出一股压抑的气息。房间里一个黑影坐在床前,他的手势轻柔且缓慢地来回移动。
    “亲爱的,你总是知道如何操控我的情感,从而让我变得惊慌失措。”凯厄斯边替亚希诺多拉梳理着头发,边自嘲地笑道。
    亚希诺多拉昏迷之后,凯厄斯的精神状态变得糟糕起来,连带着行为都开始有些怪异。除了去书房工作的必要时间,其他时间他几乎寸步不离亚希诺多拉的身边。凯厄斯俊丽的脸庞此时看起来带着几分狰狞的意味,他像是个守护财宝的巨龙,不让任何心怀不轨之人触碰他的宝物。
    “我曾经不停地询问自己如果六十年前的那一天我们能快一些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但阿罗和马库斯都安慰我说这是命运,是不可抗力。
    如今我又在不停地询问自己如果那天我早点回到房间,是不是就能赶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拥你入怀,而不是任由你倒在地上无声地求助。这次,他们又一次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凯厄斯放下了手中的梳子,静静地端详着亚希诺多拉的睡颜。他一度如此欢喜自己失而复得的爱人,暗自庆幸自己得到了命运的眷顾与垂怜。
    但他渴望的是永久的幸福,而并非是限时体验券啊。
    “命运。可笑吗?自诩强大如我却无法违背命运的安排,无法将你从那个畜生的手里救下,也无法阻止你的昏迷。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与你的分别?”
    凯厄斯沉着脸坐在床边低声咆哮道,他红色的眼眸流露出的暴戾与愤怒使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野兽感。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感,于是他缓缓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这股令人紧张的气息,他不愿惊扰到沉睡着的爱人。
    凯厄斯牵过亚希诺多拉的一只手,那只手上的戒指还闪烁着动人的光芒。他的手指轻划过亚希诺多拉的掌心,细腻的手感让他欲罢不能。
    “但我依旧感谢神将你的肉身留在了我的身边,好让我还心存些奢侈的希望。”
    如果不死之身曾是他实现野心的恩赐,那么现在它就是让凯厄斯背上永生永世忏悔赎罪的枷锁。
    “咚咚——”
    卧室的门被敲响了,这阵响声使凯厄斯顺利从抑郁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他“嗯”了一声,门外的人才敢小心翼翼地扭开房门。
    海蒂的特殊能力是魅惑,几乎没有人类能够逃脱海蒂的魅惑能力,正是因为这个能力,她担起了替沃尔图里引诱人类游客进沃尔图里宫的任务。她可以自豪地挺着她傲人的胸围大放厥词: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海蒂勾引不到的人物——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凯厄斯。
    她不是空有美貌的花瓶,极其善于察言观色的特性以及八面玲珑的做事风格让她得到了阿罗的重用。因此,她从来不敢将主意打到长老的身上,她知道在等级森严的沃尔图里异想天开是件多么害人的事情。
    “凯厄斯大人,晚宴即将在两小时后开始。”
    海蒂站在门外恭敬地向凯厄斯行礼,她的分寸拿捏得正正好好,就连她的鞋尖都未曾超过门槛半分。
    在等了许久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后,海蒂抬起微垂的美眸望了一眼室内,吸血鬼绝佳的视力足以让她在这暗沉沉的光线下看清房间内的事物。在发现凯厄斯的视线从未从亚希诺多拉的身上移开后,她识趣地打算离开。
    “你进来。”凯厄斯冷淡的声音钻进了海蒂的耳朵,惊得海蒂握着门把的手轻抖了一下。
    “是。”海蒂顺从地走进了房间,她尽量将步伐放轻放缓,不让高跟鞋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
    “帮她化妆。”凯厄斯面无表情地看向海蒂,那冷漠的眼神让海蒂觉得自己像只被盯上的猎物。
    海蒂匆匆扫了眼躺在床上的亚希诺多拉,心中不由地叹了一句“金屋藏娇”。
    亚希诺多拉安静地躺在床上,但今天她被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上身是由细钢骨支撑搭建的蕾丝吊带抹胸,衣服紧贴着亚希诺多拉的曲线,露出了雪白的双臂与胸脯。
    下半部分是篷起的黑色大裙摆,露出一小截小腿以及纤细的脚踝。脚上套着一双漆皮的黑色红底尖头高跟鞋,显得既妩媚又动人。
    “好的,那么请允许我使用夫人的用品。”海蒂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她收回眼神,脸上重新挂上毫无灵魂的微笑。
    “东西都在那边。”凯厄斯站起身腾了个位置给海蒂,他用手指了指梳妆台,示意海蒂自己去拿。
    海蒂也不敢耽搁,她迅速挑选好了化妆品后便坐在床边弯腰俯身给亚希诺多拉上妆。她的手法纯熟精练,眼线几乎是一笔成型。凯厄斯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她的手稳,海蒂也只能努力勾起一个微笑表达被夸奖的喜悦与惶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在难熬的三十分钟后,海蒂终于能从这别扭的姿势解脱出来。说实话,她还从未给昏迷的人上过妆,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入殓师,而家属就站在旁边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完成工作。
    海蒂将唇刷放下后站了起来,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以往温柔清纯的亚希诺多拉此时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艳感。她微笑着抬头,无声地询问凯厄斯是否与她一样满意。
    凯厄斯静静地凝视着上了妆的亚希诺多拉,颜色选择适宜的口红与腮红给亚希诺多拉苍白的脸增添了一丝活力。他几乎能够想象当亚希诺多拉睁开眼后,那画着上佻眼线的眼睛会美得多么摄人心魄。
    凯厄斯从衣帽间里捧出一堆的首饰盒,他将每一个首饰盒都打开,仔细选取适合的配饰。
    海蒂拘谨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凯厄斯下达吩咐,漫长的沉默令她不由地感到不安。她望了一眼卧室内的立钟,距离晚宴开始只剩下一个小时。海蒂难得地感到一阵急躁,她忍不住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凯厄斯大人,晚宴差不多要开始了,请恕我先行……”
    “你把它们都收拾好。”凯厄斯并没有理睬海蒂委婉的请辞,他不由分说地指使海蒂将摊在床上的首饰盒收好,那些价值不菲的珠宝此时就像是菜场里的白菜。
    “是。”
    海蒂的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她沉默且麻利地将那些珍贵的珠宝一个个装回首饰盒里,再将那些首饰盒叠放在一旁的梳妆台上。当她将一切都做好后,她才注意到凯厄斯正小心翼翼地将项链扣在亚希诺多拉的脖子上。
    亚希诺多拉的身体重心全都压在了凯厄斯身上,头依靠在凯厄斯的肩膀上,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体的一侧。她的身体似是柔软无骨,这使凯厄斯费了不少力气才在不弄乱她头发的情况下,顺利将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
    尽管海蒂并不像柯林那样能那么频繁地接触到长老夫人,但她好歹也是沃尔图里为数不多的高级女卫士,她对于亚希诺多拉并不陌生,可如此怪异的景象还是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她有一瞬间觉得亚希诺多拉像个真人娃娃,而凯厄斯正在装点他的娃娃。
    海蒂被自己这种既诡异又惊悚的想法吓到了。
    “我走了。”凯厄斯轻轻在亚希诺多拉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等晚宴结束我就回来,你要乖乖地在这里等我。”
    凯厄斯穿上一旁挂着的西装外套,冷淡地询问道:“希利尔呢?”
    “应该在苏尔庇西亚夫人那里。”
    “走吧。”说着,凯厄斯便率先往房门外走去。
    海蒂望了一眼自己废了老大劲才给化好妆的亚希诺多拉,硬生生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急急忙忙跟上了凯厄斯的脚步。
    以前她弄不懂的只有阿罗,但现在就连凯厄斯她也有点弄不懂了。
    ……
    在晚宴正式开始前,宾客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到达了沃尔图里宫。他们自由地参观着这座富丽堂皇且充满历史感的建筑,直到临近晚宴时间,他们才成群结队地相携着自己的男伴女伴进入这个足以容纳一千人的主宴厅。
    这次的晚宴让他们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今年的主题是经久不衰的假面舞会,这个受人欢迎的主题已经数十年没有举办过了。借着这个机会,女士们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在晚宴上大放异彩。
    不过这个晚宴的重头戏还是在于希利尔——高层口中的神秘孩子,他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是一个谜。而对于这个几乎可以颠覆沃尔图里法律的存在,却要在今天正式亮相于晚宴,人们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嗜血魔童,是否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因此这次的晚宴不仅仅是个社交场合,更是一场对希利尔的大型审判会。
    阿罗之所以选择将希利尔公布于众是因为他已经将希利尔视为重点培养对象,及时公开能让希利尔早日接触沃尔图里的家族事务。与其藏着掖着未来留下隐患,不如现在就开诚布公,打消其他人的疑虑。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们对希利尔的一次考验。
    当凯厄斯与海蒂赶到休息室时,阿罗与马库斯已经早早地坐在房间里聊着天,而苏尔庇西亚则抓着希利尔说些什么。希利尔听见声音转头望向凯厄斯,他镇定自若的样子让凯厄斯感叹儿子迅猛的成长速度。
    凯厄斯伸手摸了摸希利尔略带紧绷的小脸,轻声说了句:“别怕。”
    “我不怕。”希利尔微微抬起下巴,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傲气与坚定,“没有什么能使希利尔·沃尔图里感到害怕。”
    “好孩子。”凯厄斯拍拍希利尔的肩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老父亲的欣慰。
    “时间到了,是时候给我们的其他家族成员们介绍新成员了。”阿罗微笑给了这对父子一个肯定的眼神,接着勾起手臂带领苏尔庇西亚率先走进宴会厅。
    “我们也走吧。”马库斯、凯厄斯和希利尔三人也前后脚地跟着走进了宴会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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