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爷握着望远镜的手僵了僵:“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两人说话间,天台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咚咚!
    芳草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转身看去:“进来。”
    铁门打开,红玫瑰探头进来,脸上带着隐忍的焦急:“老佛爷,医院那边的人传来消息,少主养母的病情急剧恶化,已经快不行了。您真的还是坚持要等到少主服软吗?”
    芳草蹙了蹙眉,下意识看向老佛爷。
    老佛爷已经放下望眼镜,她皱着眉,似乎是在权衡。
    “老佛爷,少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一向是吃软不吃硬。若是您真的想让他心甘情愿的留下,只怕这么硬来是行不通的。”芳草迟疑片刻,出言劝慰道。
    红玫瑰立刻认同地点点头:“是啊,老佛爷。那个白雪如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是她养大少主、栽培少主,如果真的要了她的性命,恐怕我们跟少主之间的隔阂会更深了。”
    “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可没有鲜血和痛苦,他又怎么会明白,人在不能完全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一定要学会隐忍和屈服呢?”老佛爷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望远镜:“再看看吧!”
    “老……”
    红玫瑰还想说什么,芳草暗示地朝她摇了摇头。
    霍厉霆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老佛爷又何尝不是呢?何况,为了完成合并粉寨内外两族的大业,她已经做出了很多牺牲。
    红玫瑰咬了咬唇,终究是把话咽回去,默默地退了出去。
    ……
    市立三院,精神科。
    白雪如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蜡黄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因为太过消瘦,她的眼窝深陷下去,仿佛两个黑色的窟窿,无声地向这个世界呐喊着。她的呼吸非常缓慢,每抽一口气都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胸腔剧烈的上下起伏,即便是高浓度的纯氧也无法减轻她的痛苦。
    收起抢救设备,张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肖小姐,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病人现在的状态,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肖暖摸着白雪如趋于冰冷的体温,看着监护仪上那一组组跌到谷底的数字,无力地闭了闭眼:“我知道,辛苦各位了。”
    她朝着众人深鞠一躬:“谢谢你们!但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麻烦各位继续多费心,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请暂时先保住她的命。”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张医生看了看其他医护人员:“肖小姐,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出去了。”
    经过一场全神贯注的抢救,此刻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疲态。
    “好,你们先去休息,我再帮她检查一下。”肖暖感激地朝众人点点头:“谢谢各位!”
    众人笑着朝她点点头,相互搀扶着转身出了病房。
    病房外,宋菲儿正在走廊上,焦急地来回踱步。
    看到病房的门打开,她立刻冲上来,一把抓住张医生的胳臂:“医生,我妈怎么样?我妈怎么样了?”
    张医生示意其他人先走,扶着宋菲儿的胳臂安抚道:“宋小姐,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现在虽然还活着,但各项生命体征都很低,应该撑不了多久了。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些该置办的东西,恐怕要提前备上了。”
    宋菲儿怔住,泪眼圆睁。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医生,不敢相信这么残忍直白的话会从一个医生口中说出来。她咬着牙,一字一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医生长叹口气:“宋小姐,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不,你胡说!你胡说!”宋菲儿嘶吼着,一把将张医生推开。
    泪扑扑簌簌地往下掉,她死死地盯着张医生的眼睛,咬牙切齿:“不会有事的,我妈不会有事的!庸医,你们这群庸医!我要转院,我要给我妈转院!”
    张医生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后背“咚”地撞在墙上。
    肖暖从病房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急忙过去扶住张医生:“你没事吧?”
    张医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安抚家属要紧。”
    肖暖先扶着他在门边的长椅上坐下,才转头看向宋菲儿:“宋小姐,你要转院是吗?好的,没问题,你可以现在就去安排。不过,我建议你不用联系医院专科病房,直接联系医院太平间或者是殡仪馆就好,反正她从这里拉过去也是个死。”
    “放肆!你敢咒我妈?肖暖,你不要仗着有霍厉霆宠爱我就不敢动你,我跟你拼了!”宋菲儿怒吼着,冲上去就要打肖暖。
    肖暖不闪不避,静静地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的手不疼了?”
    宋菲儿高高扬起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她看着肖暖,哭到血红的眸子里泛起惧意,唇瓣哆嗦,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
    肖暖不屑地冷笑一声,正好有护士路过,她直接对那护士道:“麻烦你帮我拿份转院手续过来,这位小姐要给家属办理转院。”
    “好的。”护士应声,快步跑开,很快就拿回了整套的转院手续。
    肖暖示意她将东西递给宋菲儿,冷冷道:“宋小姐,在上面签个字。签字之后,你想把你母亲带去哪儿,你就可以把她带去哪儿。但从你签字确认的这一刻起,你母亲的生死就由你负责,跟医院再没有半点关系!”
    护士将笔和文件往宋菲儿面前递了递:“宋小姐,我帮你托着,你写吧!”
    白字黑字,落笔无悔。
    宋菲儿赌气似地拽过笔,可笔尖落在空白处那一瞬,她还是停了下来。她的手不断地颤抖,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落。
    护士举文件举到手酸,不耐地皱眉催促道:“宋小姐,你到底签不签啊?”
    “不签不签不签,我不签行了吧!”宋菲儿痛哭出声,“啪”地将笔拍在文件夹上:“肖暖,你赢了,我不转院,我不转院行了吧!”
    肖暖平静地看着她,语气淡漠如水:“宋小姐,转或者不转,都是你的自由。但如果你选择将病人留在这里,就要相信这里的医生,相信医生的治疗方案。现在,请你给张医生道歉!”
    张医生闻言,连忙揉着发疼的后背站起来:“没事没事,我没事。我们做医生的,尤其我们精神科,见这种病人家属见得多了。肖小姐,我不要紧的。”
    肖暖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宋菲儿。
    此刻,宋菲儿脸上已经完全没有先前的嚣张。她绞着手指,泪眼婆娑地看看张医生又看看肖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刚才被推被打的人是她。
    护士拿着转院手续,嗅到气氛中的相持,怯怯道:“宋小姐,这院你还转吗?”
    宋菲儿面色一僵,心里紧绷的最后一丝尊严断裂。
    她绝望地闭上眼,“噗通”跪在肖暖脚下:“对不起,肖暖!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争,我不该挑衅你!求你、求你救救我母亲吧!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失去她,真的不能……呜呜呜……”
    到这个时候,她依然不忘卖惨,依然不忘把比人都变成十恶不赦、逼良为娼的大恶人。
    肖暖的眉头皱起,嫌恶地闪身避开:“宋小姐,我不需要也不屑要你的道歉。你真正应该道歉的是一直以来,全心全意照顾抢救你母亲的张医生。”
    宋菲儿咬咬牙,按在地上的手握紧又松开。
    她跪行两步,哽咽地抬头看向张医生:“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请你救救我母亲吧!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张医生连忙将她扶起来:“宋小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极尽全力的。只是你母亲现在的中毒原因不明,我们一时实在是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你们是医生,你们是权威,你们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呢?”宋菲儿踉踉跄跄地起身,哽咽着抓住医生的手:“我真的不能失去她,真的不能。你们之前不是给云天换过血吗?我是她的女儿,要不然我给她换血?”
    “宋小姐,你母亲和那位患者中的毒是完全不同的。”张医生见安抚无效,只能求助地看向肖暖。
    肖暖的表情略微缓和:“你竟然舍得跟她以命换命?”
    “我舍得,我舍得!”宋菲儿激动地看向肖暖:“只要能救她,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虽然我没有机会在她身边长大,但我真的想陪着她终老。肖小姐,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求你、求你们帮帮我吧!”
    她说着,身子又要往下跪,幸好张医生扶住了她。
    肖暖目光软下来,缓缓地叹了口气:“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现在只有请我外公为她施针,暂时压制住她毒发的频率,但没有办法彻底根除。她现在的身体机能很差,能不能撑下去,能撑多久,都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能暂时压制住毒性也好。肖小姐,谢谢你,谢谢你!”
    宋菲儿哽咽着,忙不迭地朝着肖暖鞠躬。
    肖暖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身去找肖老爷子。
    “宋小姐,我也再去想想办法。”张医生拍拍宋菲儿的肩膀:“但病人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张医生的脚步渐行渐远,宋菲儿心里刚燃起的希望,“噗”又被他的话浇灭。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无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她!
    为什么她以为自己万劫不复无依无靠的时候,老天爷要给她白雪如这个希望?
    给了就给了。可为什么在她开始信任、开始依靠的时候,老天爷又要残忍地夺走呢?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掌落在她的肩上,淡淡药香随之在空气中散开。
    宋菲儿惊愕地抬起头,看到张一半狰狞、一半清俊的面孔。
    霍厉仁坐在轮椅上,狭长的桃花眼温柔地看着她:“地上凉,先起来。”
    宋菲儿抽噎着,握住他伸来的手。
    他的手上布满大火灼烧留下的疤痕,却依然干燥温暖,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谢谢!”她低低地说,晶莹的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背上。
    霍厉仁没有说话,拉着她到旁边的长椅坐下,将膝上的薄毯挪到她的腿上,盖住她泛红的膝盖。
    “在这里等我。”
    他淡淡说完,径直驱动轮椅离开。
    薄毯上,残留着他的体温。
    宋菲儿看着霍厉仁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暖意在胸腔中缓缓散开。
    ……
    医院,车库。
    肖暖启动车子,灯光亮起的一瞬,她猛然怔住。
    车头上,一个男人端坐在轮椅上。雪亮的灯光照出男人一半英俊、一半狰狞的面容。
    “霍大少,你这是干什么?”肖暖熄火下车,隔着敞开的车门看着他:“产权转移手续我已经全部签过字,该是霍家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
    “我知道。”霍厉仁目光平和温润:“冒昧打扰,是我有些私事想跟你谈谈。”
    肖暖挑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我们之间,有私事可谈?”
    霍厉仁勾唇淡笑:“准确来说,是关于白雪如。”
    肖暖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
    “肖小姐,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我母亲根本就不会死。她生活在霍家的每一天,生活在我眼前的每一天,我都备受煎熬,恨不得亲手将她活剥。这些年来,我处处针对阿霆,都是因为她。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恨有多可笑。
    因为我们的私怨,导致整个霍家频频出事,三天两头占据八卦头条,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和谈资。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没有感觉到获胜的光荣,我只觉得痛心和耻辱!这不是我要的霍家,这不是我想看到的霍家。不管我有多恨她,在这个时候,我都希望她能活下来,希望整个霍家能重新站起来……”
    肖暖敲了敲车窗,不耐地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厉仁表情微僵,但只一瞬,他脸上就恢复如常的温润:“我想请你暂时放下成见,不计前嫌,救救她。有什么账,等她好了,我们再慢慢算,行吗?”
    肖暖无语,轻笑出声:“霍大少,你想多了。在治病救人这件事上,我从来不会公私不分,更不会带入个人感情。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恨过她。她现在的情况,不管送去哪个医院,都没有办法,除非拿到下毒者给的解药。我们目前能做的,只是延缓她的发作。
    我是医生,我绝对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经我手的病人离开。我现在比你们更希望找到解药,阿霆为此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现在还下落不明。我们为她所做的努力和付出,不是你们站在这里说几句话拜托、请求能代替的。”
    霍厉仁的面色僵了僵,语气立刻弱下去:“肖小姐,抱歉,是我唐突了。”
    “你们与其花心思来劝我,不如好好想想她到底是怎么中的这个毒?能不能联系到下毒的人吧?”肖暖冷冷地说完,直接上车关门。
    霍厉仁尴尬地将轮椅驶开,歉意地朝着肖暖点点头:“抱歉,肖小姐!谢谢你!谢谢你们!”
    肖暖再没看他一眼,径直开车离开。
    ……
    城堡,顶楼。
    老佛爷半躺在椅子里,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幽幽道:“芳草,怎么样了呀?”
    这人年纪大了,眼睛和体力就跟不上,看到两个人各自过了第五关,她的眼睛就开始流泪,只能歇着喝茶吃瓜子了。
    芳草趴在围墙上,端着望远镜看得全身紧张:“快了、快了,再有一关,少主和小少主就能见上面了。”
    老佛爷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这么快?”
    “还快么?”芳草紧盯着望远镜里的画面:“您刚才不是说他们走得慢,您都看累了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个死丫头,话这么多呢?”
    老佛爷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望远镜看过去,果然看到霍厉霆和云天各自站在镜像迷宫核心关卡的外围。而他们分别站立的位置,就是那道迷宫的两端,因为迷宫够大,他们暂时看不到彼此的存在。
    “厉害厉害,不愧是我费家的子孙,好样的。”老佛爷兴奋地一拍大腿。忽然,她似想到什么,紧张道:“快,你马上让小红和小白各带一队人,把他们给我拦回来,千万别让他通过关卡见面。”
    “啊?”芳草放下望远镜,诧异地扭过头:“什么意思啊,老佛爷?您看到他们破解关卡不高兴吗?”
    “高兴归高兴,事情归事情。”老佛爷放下望远镜,又想笑又无奈:“他们父子俩要是真见上面,那不就代表他们把我们整个城堡的迷宫都给破解了?破解了倒也没事,可他们到时候再一起走了,我上哪儿找人去啊?再给强行弄回来,可就太难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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