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悠感到脖子上的血液卡在他手关节的位置,不得流通,头脑发胀,像要随时炸开,紧跟着眼前一黑,黑暗从脑后袭来,遮住她的眼,她看见展追狰狞可怖的表情被这片黑逐渐吞噬。
    她想到了原由,手只下意识的握住他的,并没有用力挣扎的意思,最后本能发出一声闷吭。
    这声闷吭让展追残存的意念骤然收拢回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脸上的狰狞迅速退散,原本因愤恨而睁大的双眼和额头上的青筋也渐渐平息,手松开叶悠的脖子,愣坐在一旁出神。
    叶悠眼前的一团黑雾因他手上力道松懈而消散,她朝后重重仰躺下来,大口大口的喘了气,随后呛咳起来,她摸上自己的脖子,好像只差那么一点儿就断了。
    展追听着她用力的呼吸声,心烦意乱,多一声都听不下去,于是翻身下地,从架子上取了衣裳来不及穿好便夺门而出,像逃一般。
    门外的冷风顺着缝隙灌进来,吹得罗帏飘飘荡荡似无根的野鬼,叶悠这回儿彻底清醒了,终明白方才生死一线。
    .
    展追直奔书房,书房没掌灯,他在一片漆黑中从桌案最底下的抽匣里摸出一只梨花木的锦盒,锦盒中放了一只金线纹绣的红布袋,他手颤抖着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拿在手里,随即瘫坐到椅子里。
    手上的物件是一只一指宽的纯金圆环,口径有他上臂那样粗细,表面光滑素净,没有任何图案雕饰,可他一想到这东西的来历就如蚀骨挖心。
    展追一手握住金环,一手搭在自己眼睛上,身子朝后仰去,思绪如连天江水,从远处袭来。
    四年前,他与家人被关在牢中等待流放,叶悠求了他哥找人打点冒险偷跑进牢里,给了他这只金环,那时叶悠哭着与他讲,这金环是她连夜找人打造的,去北境路上凶险苦长,将这金环箍在臂上以备不时之需,一来不易被发现,二来到了北境也可给自己寻个活路,若是实再活不下去就敲下来一点卖了。
    展追每每回忆当时她带给他的震惊都记忆犹新,仿佛那让人发颤的心动还存在身上。
    他还记得最后,叶悠双手握着牢房的木柱,用唇语和他说了几个字:“别忘了我。”
    “我没忘......”思绪将他拉回当下,展追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带着沙哑,“我从来都没忘......”
    他将挡在眼睛上的手放下,双手手指摩挲着金环,目光远眺,第一次直视自己的心,像是说给空气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娶她,不是因为恨她,而是因为......我爱她......一直都是。”
    话音未落,他手中金环脱落,他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将胳膊肘撑在桌案上,双手用力抓握住自己额前的头发,爱叶悠,对不起家人,不爱她,对不住自己的心。
    .
    晨起,叶悠坐在妆台前将香粉在自己脖子上盖了一层又一层,勉强盖住昨晚被展追掐出的红印子。
    丽娘气冲冲的从门外进来,脚下生风,身上带尘。
    “怎么了?”叶悠歪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接着往自己脖子上盖粉。
    “那位来了,正在西院收拾呢,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丽娘眼珠子一飞,嘟着个嘴,气鼓鼓的。
    叶悠一下子明白了她指的是谁,但她不甚在意,她现在更在意她脖子上的红印子:“来就来吧,她也是这府里的人,自然要跟过来。”
    “本以为她能病上个十天半月,谁知这么快就好了,这下子又不消停了。”丽娘随手抄起了抹布,用力在雕花木架上擦起灰来,她一生气便这样,仿佛手下的东西是仇敌的脸,非要擦掉一层皮不可了。
    叶悠没说话,只是浅笑,天才亮,那边的动静她就听见了,见着陈双双生龙活虎的样,根本就不是病态,她的心思,叶悠也懂,只不过现在身上事儿多,不想理会她罢了。
    为了分散丽娘的注意力,别再让她跟那木架子过不去,于是叶悠吩咐道:“你去拿些菜叶来喂喂兔子吧。”
    “好,”丽娘一提兔子,心情也稍松了松,将抹布放下,随意往兔子笼看了一眼,见笼子门没关严实,惊觉不对:“夫人,兔子不见了!”
    叶悠忙起身过去看,果然只见了一只空笼子。
    二人在屋里环视,角落里四处翻看也不见兔子影子。
    “这笼子门不严,不知什么时候它就跑出去了。”叶悠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仔细回忆着最后一次见着小兔子是什么时候。
    “夫人别急,它那么小,应该也跑不出府,奴婢这就叫人去找!”还未等叶悠说话,丽娘便窜了出去,在院子里张罗起人来。
    叶悠望着那空空如也的笼子出神,怅然若失。
    还没到晌午,丽娘回来了,哭哭啼啼的,沿着墙角藏藏掖掖溜到后院。
    她速度再快也被叶悠目光捕捉到了,叶悠觉着不对,随着她来到后院,只见丽娘提了一桶井水洗手,手一按进桶里便散开了血色。
    目光稍移,见着她脚边躺着一物,一端染了血色,即便如此,叶悠也不难见那就是她的小兔子。
    “怎么回事?”叶悠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到丽娘身后。
    丽娘没想到她能跟来,惊惶失措的将手拿出来背到身后,叶悠打量着她,头发凌乱,脸颊红肿,明显是刚被人打过。
    “你受伤了?”叶悠盯着地上的小兔子,好像没了生命迹像,“怎么回事,实话告诉我。”
    “夫人......”丽娘才开口,便忍不住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小夫人,小夫人把兔子打死了......”
    叶悠瞳孔一缩,没有接活,等着她的下文。
    丽娘胡乱抹了把眼泪接着道:“方才我找兔子找到西院那边,小夫人说这兔子咬坏了她的东西,就让人当着我的面就地打死了,我拦着不让,她们院子里的人就将我也一同打了,我本想着将她带回来就地埋了,不和您说......”
    “为什么要瞒呢?”叶悠不明,“吃了这么大的亏也要瞒吗?”
    丽娘闻言欲言又止,她没有告诉叶悠的是,她去找兔子时,宋婆子也在那里,说的难听话比陈双双只多不少,陈双双与正室前后脚入府,自然气焰嚣张,当初叶悠进门什么待遇宋婆子比谁都清楚,正是如此,她才敢抱了陈双双的大腿这样欺负人。
    见她不肯说,叶悠也猜到了几分,低头看了死像惨状的小兔子轻理了自己额头碎发,淡淡道:“将它埋了吧。”
    说罢,转身从容离去。
    丽娘觉着不对,忙跟上去:“夫人,您要去哪儿啊!”
    叶悠面无表情将衣袖好好掖了掖:“我的东西总不能凭白被人弄死了,我的人也不能凭白被人打了,我再不济也是将门之后,怎能让那种东西欺到我头上。”
    叶悠语气平静无波,可字字落在地上便砸了个坑,其实她还有一句未与丽娘说,就算她欠展追的,展追如何对她,她也能受着忍着,可她陈双双又是什么东西。
    说罢,朝着西院方向大步行去,丽娘顾不得身上伤痛,陈双双和宋婆子的手段她方才见识过了,万一叶悠也吃了亏怎么好。
    叶悠到了西院时,陈双双的院里已经归置好,她正悠闲自在的坐在院中吃茶赏花,看起来心情不错,喜翠在一旁侍候着,见着叶悠进来,眉头一挑,随之轻唤了陈双双一嘴,陈双双这才慵懒的将眼皮抬起,似笑非笑:“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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