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憨厚的张小姐挤出一个笑,绞着手里的帕子,点头道:“怪不得大家都说相爷是个好夫君呢,只是姐姐,你若一直没法…难道不给穆家留个后吗?虽然现在相爷待你好,以后的话,肯定是要后悔的吧。”
    “不会”,顾明月真觉得她一口一个姐姐刺耳不已,她纠正,但是人家顶着一张天真不知何谓的脸说她比人家大不叫姐姐叫什么,她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弱智,“我家夫君常说,只要有我就好了,其他的,张小姐真不必为我担心。”
    “这样啊”,张小姐心里都要恨死了这个蠢女人的炫耀,面上依旧是娇憨的笑着,“那我就不为姐姐担心了。”
    拿起旁边碟子上的点心咬了一口,眼睛亮亮道:“这个点心是姐姐做的吗?我听说姐姐做的点心可好吃了,不知道能不能尝一尝?”话落憨憨一笑,像是个不知事的小妹妹。
    顾明月却感觉得到这笑之后的阴冷之意,只觉反感,不耐烦再应付她,摆手道:“我夫君不舍得我动手,都是他给我做吃的,恐怕你很没资格吃。”
    对于这种意在她家男人的女人,她必须得秀秀秀恩爱,最好秀得她们自动走开。
    这两年好些女人都是被她这么打发的,但是这个张小姐的韧劲显然很不一般,她的话说得这么明显,人家愣是装作没听懂,一脸羡慕地西子捧心:“相爷真好啊,怪不得前天我惊马相爷能够伸出援手,还温和地安慰,我若是和姐姐…都要笑醒的,没有啦,姐姐就当我没说这话。”
    顾明月对张小姐的自导自演表示很佩服,“是吗,前天我夫君和我带着我小弟去郊外看花了呢,张小姐您是在哪儿惊的马?”
    张小姐脸红了,恶狠狠地瞪顾明月一眼,继而又无辜道:“姐姐,我没有说谎啊。”
    她就不信他们前天一直在一起半刻钟也没有分开。
    相爷那么好的男子,娶这么一个农村泼妇,真是可怜。
    顾明月淡淡一笑,看向旁边的沙漏,“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给我家夫君准备午餐,就不多留张小姐了。”
    张小姐眼中隐不住地流露出几分鄙夷,雀跃道:“我可不可以给姐姐帮忙啊?我很想学一学茶饭手艺呢,只是我娘一直担心伤到我的手,什么都不让我碰。”
    顾明月: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应付这种狗皮膏药似的人物?
    她想了想,起身说了句“送客”。
    这已经是很不客气了,但是她清楚,这位张小姐有足够的脸皮将之忽视,过不了三五天又要找借口登门。
    去往主院的路上,顾明月对曲水道:“待会儿你跟门人说一声,以后凡是这位张小姐来就别理。”
    有次,她给门人下的命令是,这位张小姐再来就说她不在,而那天正巧她和穆蕴去他大哥家吃饭,真的没在家,这张小姐竟有脸到他们家等。
    顾明月真是厌烦极了,也收回了这个命令,万一哪天她不在,穆蕴一人在家,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若是那女人用什么不堪的方法就赖住穆蕴,那可真如老鼠屎一般让人恶心了。
    “嘿!”大手在眼前晃了下,顾明月扭头,看见脸上带笑腰间还系着围裙的穆蕴,一下子张开手扑到他怀里,蹭了蹭,“你今天下班真早。”
    穆蕴手上还沾着面粉,僵持着,低头亲亲她的鼻尖,“我这不是想回来给夫人做好吃的吗?走,去厨房,刚做好了些驴打滚。”
    顾明月点头,依旧挨在他怀中,两人抱着走向厨房,后面跟着的下人立即识趣儿地散开各找事情做。
    看着忙碌的穆蕴吃完一个驴打滚,顾明月擦擦手,说道:“夫君,咱们生孩子吧。”
    穆蕴挑眉,波澜不惊地放下刚出锅的糯米糕,走过去把把她的腰身,想了片刻道:“好,生吧。”
    话落,低头含住顾明月的嘴唇轻轻啃咬。
    顾明月微偏头,“你说那个药只有三年的效用,现在都三年零三个月了,我还是没怀孕,咱们要不要去做个解药。”
    “不用”,穆蕴低笑,张嘴舔吻她的耳垂,“为夫再用点力便可以,翩翩,你要专心点。”
    顾明月只好圈住他的腰,侧头回吻他。
    穆蕴有些激动,吻得更加用力,随即吻着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为了方便,住院中卧室书房厨房间的距离并不远,顾明月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对上穆蕴盛满情欲的双眸,即便常常见到,顾明月还是被那其中热烈的火焰灼得双颊泛红。
    愉悦的起伏间,外面天色悄悄泛蓝变黑。
    顾明月一觉到天明,翻个身便看见正整理朝服的穆蕴,不由心疼:“不能把早朝的时间改到辰时吗?”
    她的声音还残留着昨晚的些微沙哑,穆蕴心中柔软,走过来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宝贝,别心疼我,我可不累,等我回来咱们再继续”,说着低低笑了两声。
    “翩翩,别穿衣服,乖乖等着我”,他揉揉她的脸颊,说道。
    低沉磁性的声音让顾明月再次脸红,推他一把让他赶紧走。
    穆蕴走出两步,侧身笑道:“翩翩,不要穿衣服,否则有惩罚。”
    顾明月不在意地哼了一声,睡个小小的回笼觉就穿衣起床。
    穆蕴下朝后,见到自家翩翩已经给他做好了早饭,眼中立即充满可以为所欲为地坏笑,挥手让下人们下去,他两步上前就把正在盛粥的人儿抱在怀中。
    “翩翩,惩罚开始了,待会可不要哭啊”,他笑着说,也不管洒到身上的粥,抱着顾明月径直走向卧室后面的浴池。
    顾明月真没想到穆蕴竟然这么丧心病狂,拉着她浴池卧室辗转了整整一天,还特别的理直气壮地说她:“谁让你不听话!”
    扒着穆蕴的肩膀咬了一口,顾明月说道:“你自己想放纵还拿我当借口。”
    “你任何时候都不是我的借口”,穆蕴认真说道,抚着顾明月的后背,在她颈处轻轻啄吻。
    顾明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情告白感动,勉为其难地仰头更方便他的亲吻。
    …
    欧阳端牵着匹黑色骏马走进帝京西城门,他时不时看向街道两旁的景物,试图寻找往日的痕迹,却发现仅仅两三年未回,这里竟发生了很多变化。
    道路变得更加宽阔平整,路边摊都被规划在特定的区域内,来来往往的人群也很少有乞丐了。
    天色暗了,路两旁高耸的石杆上突然亮起一团团鹅黄色的灯光。
    欧阳端抬头,知道这就是帝京最独特的一景,千盏路灯。
    这千盏路灯才建好没几个月,但早已传得整个大庸都知道了,更成为吸引各地人来欣赏帝京风光的一大景色。
    听说如今帝京晚上不再关城门,同时在晚上增加了校尉巡城的力度,因此就算帝京彻夜不闭,有照亮黑暗的路灯和巡城校尉,也没有宵小敢趁机作乱。
    “哎,你是”,欧阳端正走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耳边响起惊喜的声音,“欧阳?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提前也没个消息?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你回来了,那肯定高兴。”
    欧阳端看向说话之人,笑着拱拳:“照峰大哥。”
    照峰哈哈摆手,“你还是这么客气,按理说我们都该叫你一声师父的,你直接叫我照峰就行了,走吧,回家去。”
    照峰旁边还跟着一个神态温顺的女子,是他过年时才娶的媳妇,现在他们夫妻两个都在顾家当差,日子越发安定。
    路上,照峰一边介绍着帝京这些三年的变化一边介绍了自己妻子和顾家如今的情形。
    一家茶摊里,几个闲人的谈论声热闹而引人注目。
    “娶妻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如果不能生孩子,又管着丈夫不让纳妾,那是必须要休的。这种事放在普通人家也是这样的处理,更别说是一国之相家了。相爷若是一直对他夫人妥协,上行下效,以后只怕全国的男子都要被家里的女子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有理有理,听说相爷非常害怕其夫人,每天离开议事处的时间都是规定好的,晚一会儿相爷就很暴躁,真是没想到一个农家女,竟把相爷压制得这般厉害,即便能生孩子,这种悍妇还是早早休掉为是。”
    谈论的正起劲的几人没有注意到从路边转步走近茶摊的人,有一人还想发表高论,就见刚才说话那人脖子上压下了一个寒气森森的刀柄。
    茶摊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人告诉过你,谣言不能乱传吗?”欧阳端的声音低而沉,震得那被刀压着脖子的人大气儿也不敢出,但又觉得这样太丢人,强壮胆子道:“你是什么人?敢在帝京大街上随便抽刀,活够了吧。”
    欧阳端嗤笑,“看你穿着还是个读书人,真是丢读书人的脸”,说着将刀柄完全收入刀鞘,那人的衣领应声豁了一个口子,还想说的话立即被吓得咽了回去。
    “再有敢胡说的,就别怪我欧阳端的刀不长眼睛”,欧阳端将刀在腰间挂好,迈步离开。
    照峰夫妻两个连忙跟上。
    直到他们走远,茶摊内也没有人吭一声,好半晌,才有一个行脚商模样的人结巴道:“欧欧阳端,是南祁省那个两年内训练出一支强军的欧阳端,年前,他们才把一伙流动抢劫的盗贼全抓了,二十一个悍匪,全部被他们活捉…”
    停顿片刻,行脚商看向脸色发白的读书人,“哥们儿,你很走运,刚才那情形,如果不是在帝京,你少不得挨一顿暴揍。我们打南祁省过时,可听说就连城内为恶的富贵之人,看见这个欧阳统领都绕道走,欧阳统领为人正直无畏,若是见到不平事,立即就会出手教训行不平事之人,如今一看,传言非虚啊。”
    读书人的脸色由白转青,“这位兄台的意思是在下做了什么不平事?但刚才在下只是讲述事实而已,何谈不平?”
    行脚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摇头道:“你煽动大家谈论相爷夫妻间的事,还大言不惭地说相爷该休妻,贬低相爷夫人,这还不是不平事?”
    “我…”读书人语结,按在腰间的荷包上捏了捏,大声道:“在下说得难道不对吗?堂堂大庸宰辅,被一个妇人管得不敢说话,成何体统!自古农家多悍妇,相爷当初就不该娶那个农家女。”
    “是吗?”后面响起一声疑问,众人转头,只见二十几个巡城校尉列在大路上,最前面的是穿着五品武官府的帝京防备,柳正两步走到茶摊上,指指那大声说话的读书人,“故意诋毁相爷和相爷夫人,最少得在牢里待半个月,走吧。”
    “凭什么?”读书人既惊又惧,梗着脖子道:“难道我连说句话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你当然有说话的自由”,柳正认真说道,“但是并没有诋毁旁人的自由,更何况是造谣诋毁相爷和相爷夫人。”一摆头,后面立即走出两个巡城校尉将那读书人押住。
    柳正整理一下官府,向茶摊内呆愣不语的众人拱拱拳,“打扰到众位傍晚的闲谈时光了,你们继续聊。”
    众人呆愣愣点头恭送,看着那二十几个巡城校尉走后,才敢悄悄松一口气。
    第二天,穆蕴收到了柳正送到府里来的口供,全是昨晚他抓到的故意煽动相爷惧内相爷夫人是悍妇应该休弃言论之人所招的。
    “张家?”穆蕴扔下那七八张口供,扶着额头笑道:“一个女人竟然有钱买通这么多人!真是嫌日子太安逸了。”
    他没有将这件事中的内情告诉顾明月,三天后干脆利落地将张副相贬谪,令其全族人去西南为那里的发展去做贡献。
    因为在任期间经常贬谪高官,现在的穆蕴不知道,在后世他得到一个贬官宰相的绰号。
    顾明月是在欧阳端回到帝京的第二天见到他的,顾府送了信来,说欧阳端回京述职,要待五六天,她听了便回家去了。
    欧阳端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更高更黑些许,饶是隔了两三年再见,顾明月也并没有什么陌生感。
    这天欧阳山和欧阳薇同样收到顾家送去的信儿,半晌午的时候欧阳薇夫妻抱着两个儿女,跟欧阳山一起赶来顾家。
    见到外甥外甥女,欧阳端很高兴地上前都抱了抱,又把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送给他们。
    热闹的见面之后,欧阳薇和欧阳山围住欧阳端开始念叨他,竟然将近三年都没回家,这么大了怎么还不娶媳妇云云。
    欧阳端被姐姐和父亲说得脑袋发晕,顾明月见此,既同情又好笑,她可是深知被人念叨的感觉。
    末了,欧阳端点头保证一年后带媳妇回家才摆脱那些念叨。
    将近中午时,顾明月让照安去议事处跟穆蕴说来槐花胡同这边吃午饭。
    之前也经常有这种情况发生,照安早已经跟议事处的守门人混了个脸熟,很顺利地就把消息给传了进去。
    穆蕴只以为翩翩在家待得无聊才去槐花胡同看她爹娘,哪知道下班后来到顾家,就见她正跟欧阳端笑着说什么。
    冷不防喝一缸醋,穆蕴走进大门时面上的神情很不好看,他看了眼因见到他来而笑得更开心的顾明月,眼神传达出回家再说的信息,随即就面无异色地跟欧阳端点头致意。
    顾明月接收到穆蕴的眼神,就知道自家男人生气了,对他笑了笑:回家一定好好地哄你。
    穆蕴咳一声,抬手不着痕迹地压住忍不住上翘的唇角,心内无奈叹气,只要翩翩一笑他就什么气儿都没有了,这夫纲何时才能振?
    午餐一直到后半下午才结束,第二天欧阳端去吏部交了述职文书,才回了顾家村。
    在村口遇见香芽时,欧阳端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并非是香芽有多大的变化,而是他对这个女子已经没多少印象。
    见欧阳端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来,香芽心中一阵苦涩,她无声地等他三年,他恐怕连她是谁都忘了吧。
    香芽主动开口,欧阳端才认出她,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他便牵着马儿往村西走去。
    香芽转身,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扣紧了双手,眼中的不甘怨恨交杂在一起。
    她没想到欧阳端其实是这么无情的人,那当初又为什么将她从死亡边缘救出来呢。
    其实,他对自己无情,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顾明月吧。
    可是你这一辈子也娶不到那个女人,往后还要看着她在别人的后院中受苦呢。
    想到前几天朝闻报上的内容,香芽快意地笑了笑。
    现在阿端回来了,她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让他喜欢上自己,这三年她和欧阳山、欧阳薇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他们都认定自己是阿端未来的妻子,那么让他喜欢上自己会很容易的吧。
    香芽想了很多他们的未来,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欧阳端只在家停留两天便去西北风城赴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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