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虽然淡淡的,但听在江晓风的耳中,却犹如一个晴天霹雳。
    他的身子猛地一抖,心也跟着猛地一抖。
    师父这是要将他逐出师门?
    不,不会的,为何会这样?
    他自小被师父收养,一直生活在水云谷中,他也从未想过,要永远离开水云谷,师父的恩情,他还未报答。
    “师父,弟子知错了,”江晓风满脸痛苦地俯身下去,眼角滑落一行热泪,痛苦地哀求道,“求师父不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那张俊美的脸上全然没了往日那种温柔儒雅的气质,脸上满是痛苦。那一双俊美的眼里,此刻布满了血丝。那俊秀的眉头深皱,他跪在地上,苦声哀求,仿佛一匹身处牢笼的困兽,无法挣脱,看不到前路。
    云中子淡淡地张开了双目,淡淡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他轻轻叹了口气:“顺应自然方成道,对镜无心莫问禅。风儿,你的心已不在水云谷,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走吧!”
    说完,便再次合上了双目。
    江晓风有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面前这个神情淡然,超然于物外的鹤发童颜的老人,他知道,师父主意已定,已经无法扭转了。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跪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默默地起身,默默地走到门边,再次回头来深深地凝视了这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一眼,便抬脚走出门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一勾冷月挂在天际。寒气逼人。
    他默默走过长廊,来到他住了十多年的房门前静伫了片刻,而后,又走到了师妹花晓莺的卧房前。
    花晓莺的房里,还燃着灯。
    他伸出手去,想要敲门,想和师妹做最后的告别,然而想了想,又收回了手去。
    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袭白衣的华浅出现在他眼前。
    两人均是一怔。
    “华浅,怎么……是你?”江晓风一时间有些发怔,怎么华浅这么晚了会在花师妹的房间里,“花师妹呢?”他忍不住问。
    华浅摆了摆手,示意出去说话。
    华浅带上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院中,在那株老梅下,静静站立。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会送花师妹回水云谷来呢?花师妹她出事了吗?”江晓风满心都是疑问。
    华浅淡淡一笑:“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晓风看着华浅,眼里掩饰不住的疑惑,试探着问:“是不是花师妹出事了?”
    华浅瞟了他一眼,轻轻笑道:“没有,她只是有些累,睡着了。”
    江晓风虽然有些不信,但见他这样说,便也没有再问。
    华浅淡淡道:“江师叔,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江晓风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不了,我要走了!”
    华浅有些吃惊:“走?”
    江晓风苦笑道:“是啊,我该去追寻我想要追寻的。”
    华浅低下头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金刀峡的婢女们窃窃私语的那些谣言,竟是真的,而他也从花晓莺平日的字里行间里听出了一些什么。
    原来,面前这个俊朗不凡、似乎超然脱俗的江师叔,在心里一直苦恋着他的师母孙春蕊。
    他垂下头去,没说什么。
    突然肩膀被一只大手轻轻拍了一下:“华浅,我看得出,师父很欣赏你,师妹也很信赖你。师父他老人家一直都很想再收一个好弟子。是我对不起师父,有负他老人家的期望。你替我好好照顾师父和师妹!”
    华浅怔了怔,看见江晓风那真诚恳切的目光,不自觉地轻轻点了点头。
    江晓风也点了点头。
    一声马嘶过后,整个水云谷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睡梦中的花晓莺陡然听得一声刺耳的马叫,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叫道:“师兄!”
    华浅听得喊声,急急忙忙冲进了她的房间。
    只见花晓莺鬓发散乱,满脸泪痕地坐在床上,眼神迷蒙而又紧张,见华浅进来了,她急忙一把抓住他:“华浅,我梦见师兄了,我梦见他骑着马回水云谷来了,他没死对不对,没死对不对?”
    华浅见花晓莺如此伤心难过,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刚要开口,不知何时,却见到云中子静静站在门口。
    华浅急忙叫道:“师祖!”
    云中子点点头,走进门来,坐在床边,他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莺儿,你何苦如此自苦呢?”
    花晓莺大大的双眸静静盯着师父的脸,那双星星一般闪亮的眸子里,如今满是泪水,她有些绝望,又有些无助地抓住了云中子的衣袖:“师父,师兄没死,对不对?”
    云中子长长叹了口气:“莺儿,你该知道,自由不该外寻,而应内求。心若为牢笼,便处处是牢笼。你懂吗?”
    花晓莺泪眼迷蒙,喃喃道:“心若为牢笼,处处为牢笼。”
    是啊,是她在困住自己,是她用师兄困住了自己,她只是无法接受师兄的死,师兄的离开而已。
    她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救师兄!
    她只希望师兄能够好好的而已,她只有这个乞求而已。
    她用手捧住了脸,嘤嘤哭泣。
    华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小师叔如此伤心。
    过了好久,花晓莺抬起头来,双眼红肿地看向云中子,哽咽道:“师父说的是,‘心若为牢笼,便处处为牢笼’,我不该困住自己,只是,我痛恨自己无力救师兄而已,这么多年了,晓莺只有师父和师兄两个亲人,师兄的死,让我很难受。”
    听得这话,云中子微微笑了。华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释然。
    云中子淡淡道:“你放心吧,风儿没死,他也自有他的去处。”
    “真的吗?”花晓莺的眼神亮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华浅。
    华浅也轻轻点了点头。
    花晓莺蓦然似乎明白了什么,明白了师父这样做的苦心。
    师父是想要让她认清自己的内心,师父怕她深陷俗世情网,毁了一生,一心想要为她斩断情根,想要助她潜心习武修道。
    她立刻爬起身来,跪在地上,深深磕下头去:“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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