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试着找了找她,没什么消息便没再执着。
    毕竟说再多,便也只是个一同处了十来日的小姑娘罢了。
    时间久了,那小姑娘的面容都有些模糊,记不太清晰了。
    有时候也会猛不丁想起来,而后惋惜惋惜。可自打认识了李清阅,便再也没想起过了。
    他看着李清阅略带不快的眼,心中软得不行,温声道:“就是年少时遇见的一个小孩,当时才六岁罢。是与旁人有些不同,可那么小的小孩,也便是当个妹妹看罢了。”
    妹妹,李清阅心中冷笑一声,又没什么血缘干系,算哪门子的妹妹。
    见她不说话,他忍不住笑,“怎的又醋了?还同个小孩吃醋啊?”
    李清阅有些无言,“谁醋了,你中意谁不中意谁干我什么事,我哪里管得着。”
    “怎就不干你事了?”谭思齐嗓音温和,“我就你这一个,你说干不干你事?”
    “……”
    李清阅小脸再一次不争气地红透了,这人好听的话信手拈来,一句接着一句,孰真孰假,她一点儿都分不清。
    抿了抿唇道:“随你怎么说……”
    谭思齐唇角幅度上扬得更大,温声道:“你还不睡?”
    说罢那小姑娘便裹了被子利落地躺了下去。
    他气笑了,“我好冷的,你都不分给我点被子么?”
    李清阅懒得理他,她的被子凭什么要分他一半,若是冷便该识相些自己去把衣裳穿好。
    外袍都给脱了,他不冷谁冷?
    她刚阖上眼睛便听见他的声音,“你放心睡吧,我守着你。”
    他顿了顿,又道:“等你醒了便看不到我了,我同你保证。”
    这嗓音虽淡淡的,可李清阅总觉着带了点落寞,好像她如何欺负了他一般。
    轻轻动了动身子,才发觉有个东西硌着她。
    伸手在被窝里摸了摸,原是方才装荷包的那个小匣子。
    李清阅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落下了一件事儿。
    她翻过身来,在枕头底下摸索出来一个藏蓝色荷包,一看便是给男子做的款式。
    谭思齐看着她动作,待瞧见这荷包顿时心中一喜,原来还是想着他的。
    她将这荷包递到谭思齐手上,现下却是懒得身都不想起了。
    谭思齐挑了挑眉,伸出手臂先去够床尾搭的衣物,而后一件一件自己穿好,将方才她给系上的枣红色小荷包摘下,嫌弃地扔到一旁,而后笑看着她。
    轻声道:“你帮我戴上。”
    这回撒娇的意味很是明显。
    李清阅听罢唇角又是止不住地抽了抽,心道这人真是自作多情,想来又是误会了什么。
    便将那荷包举到他眼前,谭思齐这才看见,那荷包上绣了个小小的“恒”字,却是比方才那个“安”绣得更为好看,整个荷包看着都精致了不少。
    只一瞬间,他便又沉了脸色。
    李清阅这回有了教训,见他这副样子,下意识便使劲往后挪了挪,恐怕他没搞清楚状况便拿自个儿撒气。
    她挪得愈远,他脸色便沉得愈厉害。
    只是同刚来的时候不同,这会儿却是委屈更多些。
    李清阅忙道:“这是我庶姐给谢公子做的,她没有帖子,去不了后日的宴,叫我帮她一同捎带过去的。”
    他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然而只一瞬,铺天盖地的委屈又挂在了他脸上,同那精致深刻的五官带着矛盾的冲突,却并不显狼狈。
    他接过那荷包,不满道:“是不是就我没有?”
    李清阅顿了顿,而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就他没有……
    他开始撒泼耍赖,“那你也得给我做一个。”
    “凭什么?”李清阅脱口而出,对她来说,一个荷包要做上许多天,费神又费力。
    她又不是卖荷包的。
    “你若实在想要,”她顿了顿,想了个绝妙的好主意,“我去给你买一个也行。”
    “我不会买?”
    他语气不善,李清阅心里咯噔了一下,觉着他莫名其妙。
    “既如此,你还说什么?”
    谭思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犬,“我就想要你亲手做的,怎么别人都有,我却没有……”
    “谢公子那个也不是我做的啊。”李清阅狡辩。
    “那是他心上人做的,”谭思齐看着她,阴阳怪气道,“我的心上人连个荷包都不给做……”
    李清阅被他磨得没法子了,他那眼神,仿佛她不答应他便是多大的罪恶,直能将人心看碎。
    迫不得已,她点了点头,无奈道:“我做还不行么?”
    见他神情终于正常了些许,李清阅叹了口气,又问:“那你有什么要求没?想要个什么样的?我提前说好啊,我没什么手艺,做出来不好可别怪我。”
    谭思齐唇角漾出一抹笑,“没关系,给我在荷包上绣个‘阅’字便好。”
    第40章 李兴昌归府
    永安侯府。
    天色将明, 山彦刚刚回府。
    据上次世子让他再去查那姑娘已经过了几日,他本以为又像从前一样,查不出什么与郡主契合的东西。
    山彦从前也见过几次小郡主, 并不觉着上次那姑娘同之前那些有何不同, 都只是有些像罢了。
    可细细一查,竟发现这李清阅五岁那年坠过湖, 据说昏迷了两月有余, 醒来以后便失忆了,家中人却是哪个都不认识了。
    这时间点同九年前小郡主走丢恰好对上。
    山彦将一切禀告给云至后,便是一长串的静寂。
    云至半晌才脱了力般挥了挥手让山彦退下。
    从前没有线索时他拼了命般去找,现下终于有了点进展,却开始有些迷茫。
    若李清阅便是从小走丢的阿归, 她已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记得,更遑论是他这个义兄了。
    退一万步讲, 就算没失忆, 已经分离了这么些年,五岁之前的事情她又能记得多少呢。
    他该如何去同她相认,告诉她她是云国的小郡主。
    当初便是因着王府势头过于强势, 已经威胁到了皇威, 才被强行揪了过错,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王爷被捕入狱,不久便被斩首示众。
    王妃也日日忧思最终成疾,不堪痛苦上吊而亡。
    现如今,她虽不如在王府时那般身份尊贵千拥万戴,却也已是锦衣玉食, 有了自己的生活。
    再告知她亲生父母已经双双身亡,似是有些残忍,也没什么必要。
    云至眉头紧锁,头一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或许他的本意,只是想要知道阿归还好好活着。
    那些仇恨,不该担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身上。
    --
    这一日,李清阅很早便被叫起来收拾,天还未亮便和府中一众人等一同等在门口。
    今日,是李兴昌回府的日子。
    王氏站在最前头,后头是梅姨娘和柳姨娘,以及李清婳和那小庶弟,再往后便是府中的丫鬟小厮和年龄大些的嬷嬷们。
    清阅站在王氏旁边,看着她将手中帕子绞得皱皱巴巴,来来回回踱步,口中时不时念叨一句“怎还未到”。
    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期许,满是身为一个妻子对许久不曾归家丈夫的想念。
    李清阅倒是并不想念父亲,她甚至巴不得他在路上被什么绊住脚,迟几日再回。
    可这愿想总归没有实现。
    王氏一见着人便扑过去哭了起来,梅姨娘和柳姨娘也凑到前头,李清阅低垂着脑袋,听李兴昌时而不轻不重地宽慰王氏,时而问上李清婳几句家常话,怀里还抱着那小儿子,极有耐心地逗着,一片喜气洋洋阖家欢乐的模样。
    仿佛局外人除了那些丫鬟婆子,便只有她一人。
    直至大家伙儿都入了府,小厮将成箱成箱的布匹珠宝搬了进去,府中一阵子的乱才稍稍平静下来。
    可李清阅一颗心始终提着,在被李兴昌点了名叫到书房去的时候,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儿。
    李府的书房装得十分奢靡,架子上摆了不少书籍,却皆是崭崭新新,一看便是经常被打扫,却从未被翻阅。
    李兴昌靠坐在红木椅上,并不似其他豪商富贾般肥胖油腻,反而很是清瘦,长了双吊梢眼,看着极其精明。
    也极有压迫感。
    李清阅小手在宽袖底下紧紧攥着,心虚地明知故问道:“爹爹寻清阅何事?”
    “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李兴昌摆弄着桌案上的毛笔,这语气其实算不得多坏,但李清阅心里还是实打实地突突跳了下。
    慌乱道:“谢公子,谢公子他,不喜欢清阅。”
    不喜欢?
    李兴昌微微抬眼瞧她,别的不说,若是她有心接近,光是这张脸他就不信谢知恒那花花公子真能不感兴趣。
    他腆下老脸去托人叫她上那学堂,为的便是叫她靠着那些个同窗去结识谢家公子,到头来,她来句人家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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