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白直心头一凛,脱口笑道:“这蛇过江真是盛产传说啊……”内心深处则脑补了棺材出水时的诡异画面。
    侯智康将面包车停靠在小路边,在驾驶座上伸了个懒腰,肩膀和手臂关节发出轻微的‘嗒嗒’声,继而抽出烟来叼在嘴上,就着小圆柱的点烟器陶醉地抽了一口。
    被烟味熏到的路白直收回思绪,打开车窗通风,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具水晶棺材不会正好把落水的小孩驼起来了吧?”
    “何止是驼了起来——水晶棺材就像滑盖手机一样打开了棺材板,小孩自然而然落到了棺材里面。”侯智康说着哈哈大笑,瞬间破坏了故事氛围。
    路白直无语地摇了摇头。
    侯智康继续道:“要知道,那是水晶棺材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时就有不要命的村民划渔船去捞,还给拖到了岸边。”
    路白直抓着水瓶喝了一口,奇道:“当时在发洪水,这水晶棺材就算能浮起来,它也应该随波逐流,侯大哥你用了一个‘捞’字?难道这棺材定在江心没动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口耳相传的故事,最初版本和经过几百年添油加醋的版本,已经天差地别。”
    路白直点了点下巴:“倒也是。”又补充说“小孩应该还活着,村民也不会出事,不然这个故事传不下来。”
    “小孩确实没事,村民就未必了。”侯智康嘬着牙花“据说水晶棺材被拖上岸后,天上开始电闪雷鸣,村民强行打开时,更有一团黑气直冲天际,整个村子都被笼罩,之后村民悉数昏迷,等到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醒来,水晶棺材不见了,只剩下小孩躺在岸边。”
    “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路白直挑起眉峰。
    “对啊,江头村遭此大难十室九空,村民几乎死绝。”侯智康一脸严肃“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幸存的几个村民身上出现了奇怪的符文——当然,这些符文当时就没人认得,后来就失传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路白直紧张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古代啊。”侯智康不假思索。
    “我的意思是,哪个年代?”路白直掰着手指“唐、宋、元、明、清、民国……发生这种集体死亡的大事,史书或者地方志上一定有记载。”
    “应该是宋朝吧。”侯智康笑起来“这种口口相传的故事,给时间的定位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哈哈。”
    路白直扶着额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接道:“侯大哥,你说会害死全村人的妖物,原来是个棺材精啊。”
    “肯定是棺材里面的妖怪啦,比如僵尸什么的。”
    “可这……”路白直欲言又止,整理了语言后才说“这棺材肯定被水冲走了,你害怕杨竞新在找水老虎的时候找到棺材,未免有点杞人忧天。”
    “我故事还没说完呢。”侯智康嗤之以鼻“你知道那个进过棺材的小孩后来怎样了?”
    路白直摇头。
    “他就像天授唱诗人一样,醒来后就会说正常人听不懂的话,并且小小年纪在江头村成立了一个教派,叫作‘莱’,他自称是‘客首’也就是‘莱教’教主。”
    路白直笑道:“有点意思。”微微一顿“有没有可能是小孩惊吓过度,从而精神失常?他父母借着这个机会,以小孩的名义成立了邪.教,敛财造反什么的?”
    “这我怎么知道?”侯智康掸着烟灰继续“传说这个叫孙客首的家伙,自称是河神借肉身还阳,他从江中来,最终要往江中去,此番上岸是为了历劫赎罪,棺材便是他的修炼所在,如果有一天水中座骑驮着棺材在蛇过江中现世,就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路白直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你怀疑水老虎是孙客首的宠物,如果杨竞新找到了水老虎,有可能把孙客首再次带到人间,再来一回棺材爆炸,死上千八百人就糟糕了——所以你极力阻止!”
    “没错!”侯智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古时候神神叼叼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说着把烟蒂扔出了车窗,放下手刹准备回去。
    “假设孙客首是真的,莱教是真的,水老虎也是真的,那杨竞新冒死找水怪和棺材做什么?想杀全村人么?”
    “天知道他想做什么。”
    “还有还有。”路白直撇了撇嘴,思绪飞转 “你说的这个故事自相矛盾啊。”
    “嗯?”侯智康挑起了眉峰“哪里矛盾了?”
    “自称孙客首的小孩,一开始落入江中,棺材板是主动打开的,没有出现电闪雷鸣,更没有黑气冲天。然后一到岸上,由老百姓打开棺盖时,它就开始发威爆炸,不是自相矛盾是什么?”
    “你傻呀。”侯智康气笑,踩了踩油门,往左打方向盘拐入另一条小路“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棺材精被强行撬开,不得发发脾气?”
    路白直笑得无语,看了眼路边的建筑问:“侯大哥,这不是去村委吧?”
    “是啊,我去看望张建峰。”
    “张建峰是谁?我跟着方便不?”
    “你是新上任的村官,体恤关爱老百姓是理所应当。”侯智康话锋一转“张建峰就是那妇女的丈夫。”
    路白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道:“是老婆被拖下水的那个?”
    “没错。”
    路白直不疑有他:“看望一下也好,毕竟大人没了老婆,小孩没了妈妈。”
    侯智康嘎嘎大笑:“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是情种啊。张建峰这种屌人,恨不得天天换老婆,再说他们也没孩子。”
    路白直奇道:“俩夫妻感情不好吗?既然是这种人,我们还看他干嘛?”
    “张建峰喜欢家暴,一天天的,把老婆打得杀猪一样惨叫。”顿了顿,侯智康轻描淡地笑说“去看他,当然是有事要问啦。”
    张建峰家位于村子东面,侯智康开着面包车,也就两脚油门的功夫。
    到了地方,两人下车敲门,里屋很快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回应:“谁呀?”
    “我,老侯。”
    “哟哟哟,侯队长……”不过一会儿,穿着皮鞋的张建峰跑来开门,光线照进客厅的时候,路白直看到正面墙壁上挂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女人遗像。
    “侯队长你怎么来了?”高高瘦瘦,两眼无神的张建峰笑问,转而看着路白直,面露疑惑。
    路白直拎着侯智康准备的烟酒,开腔招呼:“你好你好,我叫路白直,是村里新来的大学生村官,前些日子我听说了你家的事,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不后天就是中秋节了,所以买了东西代表张书记和同事们看看你。”
    “哎呦,小路你太客气了。”张建峰把两人让进屋“随便坐。”
    路白直点点头,跟着侯智康在餐桌边拉了椅子坐下,发现桌底有只行李箱。桌面上摆着一只亮着屏幕的宽屏手机,内容是四人麻将游戏。
    侯智康打量了一下张建峰:“穿这么利索,打算出远门啊?”
    “出去散散心嘛。”张建峰笑着回应“正在等接我的车,你们要是晚来半小时,不一定能见着我。”
    侯智康点点头,探过脑袋看手机上的麻将游戏,笑说:“这牌可以胡了。”
    “随便玩玩,你们先坐,我去倒水。”张建峰招呼一声往后厨去了。
    也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来电显示框,路白直一眼就看到‘老婆’两个字,惊得刷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瞥向墙上的遗照,继而与侯智康对望。
    侯智康伸手压了压空气,轻描淡写地说:“淡定淡定!”
    与此同时,听到手机铃声的张建峰跑来接电话,皮鞋特有的‘嘚嘚’声无比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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