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事,是本尊做得不对。本尊发誓,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将你推开。”
    几番折腾过后,冷夜终于大彻大悟。
    过去,他总以为他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有利于她的。
    直到现在,他才知自己全然低估了自身在她心中的分量。
    事实上,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谁爱得深,谁爱得浅一些。
    正如她所说,若当真扛不住上神劫,那便共赴黄泉,没必要那样决绝地将她推开,硬生生地将挚爱情深演绎成了生离死别。
    “冷夜,有件事你须得弄清楚。”
    玄风浅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向上挑起,桃腮含笑,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勾魂摄魄之态,叫人魂牵梦绕。
    “何事?”
    “自你签下和离书之后,就已经彻底失去了主动权。挑明了说就是,你会不会再度将我推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愿不愿意再度接受你。”
    说话间,玄风浅摘下了发髻上的紫玉玲珑簪,任由如瀑青丝流泻胸前。
    冷夜喉头微动,急于看真切她白玉无暇的身体,本打算替她将墨发拢至身后,却被她犀锐的眼眸所慑,虚晃了一道,又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被绸带所缚的双手。
    “阿浅...”
    “这样就受不了了?”
    “嗯。”
    “受不了也得受着。谁叫你成日气我?”
    “本尊发誓,今后绝不气你。”
    冷夜哑然失笑,他差点儿忘了玄风浅已然恢复了记忆。现在的她,时而明艳无双,时而清冷似霜,实在是让他捉摸不透。
    “你发过的誓还算少?”
    玄风浅拾捡起他的衣袍兜头扔去,声色平缓,不怒而威,“出去,一个月内不得踏入我屋中。”
    冷夜欲念已动,自是不舍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去。
    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近乎要将他“折磨”至疯魔境界的玄风浅,猛地挣脱了绸带的桎梏,一手将她捞入了怀中。
    玄风浅深怕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口,下意识地后仰着身体,“男女授受不亲,你最好离我远些。”
    冷夜置若罔闻,轻柔地拨去她如瀑般的墨发,眸色愈发深沉,“你早该知晓本尊经不得你的撩拨,还这般诱惑本尊,是想把本尊憋坏?”
    “反正你已经签了和离书,往后休想染指我。”
    “那换你染指本尊怎么样?”
    冷夜话音未落,骤然将她摁在了榻上。
    说来也是奇怪。
    前一瞬他还因为过重的伤势,挣不开腕上的绸带。
    可这会子,他又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战”上一夜。
    “不怎么样。”
    玄风浅心里还堵着一口气,自然不可能让他轻易得逞。
    沉吟片刻之后,她见冷夜并没有自行离开的自觉,猛一使劲儿,将他的双手反剪于身后,“出去,我们冰冰不想看到你。”
    冷夜没料到她的力道这么大,几经尝试仍旧挣脱不开,面上骤然浮现出两片红云。
    玄风浅忆起帝俊同她掰手腕意外脱臼时,那般受伤的神情,深怕冷夜也因此留下阴影,这才松开了他的手,缓声言之,“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样子。哪有没说两句,又蹿上卧榻的?”
    冷夜实在不愿相信手无缚鸡之力的玄风浅,竟比他还要厉害一些,愈发不服气。
    极强的好胜心使得他暂且忘却了累压在心头的欲念,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只余下一个想法。
    那就是赢过她。
    顺便再以绝对碾压的实力,累哭她。
    玄风浅瞅着冷夜此刻冷肃的神情,一下子便猜透了他的想法。
    之前同白帝“交锋”的时候,他就是这般。
    “输赢当真有那么重要?”
    对此,玄风浅纳闷不已。
    “自然。”
    冷夜如是说着,转眼又将玄风浅摁在了榻上,威逼利诱道:“认不认输?不认的话,小心半个月下不了榻。”
    “认。”
    玄风浅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眼神中溢满了宠溺。
    她虽不能理解他的好胜心从何而来,不过还是愿意包容他这般幼稚的举措。
    冷夜见玄风浅此刻的眼神如同看痴儿的眼神,心下更不服气,“阿浅,本尊还是不是你最爱的男人了?”
    “暂时是。”
    “既然如此,认输也该有个认输的样子,你且认得再恳切一些。”
    “……”
    玄风浅满头黑线,原想着再让他一回。
    奈何,实力不允许。
    她一抬手,竟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我...我不是故意的。”
    瞅着摔了个屁股蹲儿,面容上骤然浮现出一丝委屈的冷夜,玄风浅顿感十分头大。
    不得已之下,她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其实,柔弱一点挺好的。你之前实在太过野蛮,每一回,都弄得人心惊胆战。”
    “本尊只是受了伤。过段时日,再让你看看本尊的厉害。”
    冷夜如是说着,待玄风浅睡下之后,竟偷偷地将自个儿关在密室之中,近乎癫狂地举铁,全情投入地修炼着功法。
    事实上,他之所以这般倒也不是非要赢过她。
    他不过是想要给够她安全感,让她明白,不论何时他都有能力保护好她。
    —
    翌日,天蒙蒙亮。
    玄风浅慵懒地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一边看向了地上的被衾。
    “又去哪了?”
    她早已习惯了睁眼就去摸摸冷夜俊美无俦的脸,这会子见他不在屋中,大好的心情骤然低落。
    “帝姬可是睡醒了?”正当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稚末的声音。
    “外面风大,快进来罢。”
    玄风浅疾步前去开门,却见稚末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蓑衣,显得尤为狼狈。
    而稚末怀中的婴孩,小脸亦被瑟瑟冷风冻得通红。
    玄风浅眉头紧蹙,忙不迭地将她迎入了屋中,“怎么了这是?莫不是被人欺负了?”
    “没有。”
    稚末摇了摇头,于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竟会在玄风浅这儿得到久违的关心。
    玄风浅见她依旧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直截了当地接过了她怀中的婴孩,旋即又幻化出了热气熏然的汤婆子,不动声色地往她怀中塞去。
    “你这才生下孩子,身体还虚着,断不能冻着。”
    “帝姬,我有罪。”
    稚末见玄风浅这般和善,心下更加内疚。
    她倏然跪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起来说话。”
    玄风浅见稚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腾出一只手,将她扶了起来。
    “都怪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和魔尊之间也不会闹得那么僵。”
    “莫要胡思乱想。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养好身子。”
    玄风浅怀抱着婴孩,脸上骤然浮现出柔和的浅笑。
    不得不说,这孩子长得真真是俊俏无双,眼若明溪,肤白似雪,着实惹人喜爱。
    稚末局促不安地捧着汤婆子,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迎向了玄风浅清透的目光,“帝姬,有件事我须得向您如实招来。”
    “何事?”
    “当初,轻薄我的人并不是魔尊。”稚末声色颤得厉害,一想到她曾经承受过的痛苦,眼泪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你可知那人是谁?”
    玄风浅攥紧了稚末的手,她能深切体会得到稚末此刻的痛苦,满眼皆是怜惜。
    稚末摇了摇头,闷声道:“不知。那人应当是戴了伪面具,我实在无法辨认出他的真容。不过能够确定的是,那人的真身应当也是一尾黑龙。”
    “回忆太痛,就别再去想。”
    “帝姬,你当真不怪我赖了魔尊这么久?”
    “你也是受害者,不是么?”
    事实上,自一开始玄风浅便未曾怀疑过冷夜。
    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之所以在稚末产下龙儿之后,同冷夜大闹了一场,也不过是一时的气性。
    冷静下来之后,理智自然也就恢复了。
    “帝姬菩萨心肠,稚末自愧弗如。”
    “快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也别冻着孩子了。不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
    玄风浅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婴孩递至了稚末跟前,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眼前这个样貌标致的孩子身上透着一股子阴邪之气。
    看久了,竟觉脊背发寒。
    “多谢帝姬谅解。”
    稚末一边向玄风浅道着谢,一边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又开始啼哭不止的孩儿。
    在得知当初轻薄她的人并不是冷夜之后,稚末第一时间想到了死。
    只不过,她必须在临了前亲口告知玄风浅事实的真相。
    现如今,该说的她都说了,便可以无牵无挂地直面死亡了。
    玄风浅敏锐地注意到了稚末眼底里的决绝,连声唤住了正欲出屋的她,“稚末,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无论如何别做傻事。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稚末原打算再自戕之前,留下一封绝笔,如实交代孩儿的生父为谁。
    可听玄风浅这么一说,她瞬间又改了主意。
    虽然,此刻的她恨不得将堕魔千刀万剐,但对于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她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玄风浅说得没错,孩子始终是无辜的。
    即便是堕魔的血脉,她也不能将他残忍地扼杀在襁褓之中。
    “我知道了,帝姬保重。”
    稚末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未等玄风浅开口,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清风殿。
    她随手将事先准备好的剧毒丢下,毅然决然地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离开了九幽。
    数个时辰之后,紫幽宫的魔姬慌里慌张地跑入了清风殿,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正在院前洒扫的倾舞瞅见了魔姬手中的信笺,心里咯噔了一下,深怕稚末在信笺之中反将她一军,忙不迭地迎上前,笑意炎炎地道:“魔尊此刻正在闭关修炼,魔后亦在练功房中陪着。有什么事跟我说就成。”
    “奴婢照例打扫稚末夫人的房间之时,无意间在枕头底下发现了这封绝笔信,便第一时间赶了来。”
    “兹事体大,切莫张扬出去。你且先把信笺给我,我这就去给魔尊送去。”
    “麻烦倾舞姑娘了。”
    那魔姬犹疑了片刻,原打算亲自将信笺交至冷夜手中。
    可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说倾舞也不过是个洒扫丫头,但毕竟是玄风浅身边的人,她着实得罪不起。
    “嗯。”
    倾舞将魔姬送出了清风殿之后,便心急火燎地拆开了信封。
    果不其然。
    稚末在信笺里头,确实说了不少她的坏话,还让玄风浅务必提防着她点儿。
    而信笺的最后,还写着孩子的生父极有可能是堕魔。
    “倾舞,你在做什么?”
    绮鸢见倾舞鬼鬼祟祟地躲在了假山后,阔步上前,轻拍着她的肩膀。
    “啊!没...没什么。”
    倾舞没想到绮鸢盯她盯得这么紧,下意识地将信笺揉成了纸团,一股脑地往嘴里塞。
    “你怎么在吃纸?”绮鸢心中疑虑更甚,有一瞬间甚至想过摁在她的脑袋,从她嘴里抠出被揉得褶皱不堪的纸团。
    为了彻底打消绮鸢的疑虑,倾舞一边艰难地吞咽着纸团,一边信口胡诌着,“我...我就一时耐不住寂寞,躲在假山后翻翻那些个不堪入目的话本子,不成想竟被你发现了。”
    “什么不堪入目的话本子,都讲了些什么?”
    “大体...都是些男欢女爱的荤段子。你若是有兴趣,不妨听我同你说道说道。”
    闻言,绮鸢悄然绯红的脸。
    她连连推拒道:“大可不必。我对情情爱爱之事,毫无兴趣。”
    倾舞瞅着绮鸢红透了的脸颊,心下暗骂了一句“蠢货”,目无斜视地从她身边一掠而过。
    端坐在檐角之上的玄风浅饶有兴致地看向了一脸高傲的倾舞,声色淡淡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既知她心怀不轨,为何还将她留在身边?”
    冷夜早就受够了对他频送秋波的倾舞,若不是玄风浅拦着,他早就拧断了倾舞的脖颈。
    “玄千凝生来骄傲,最是受不得伏低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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