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疯子放开我。”现如今时葑的头皮被攥得生疼,手一摸,只摸到了满脸浓稠的血。
    目光所及之处,是梁朝华癫狂而狰狞的笑脸,还有那一片散发着灼热温度的火海与那逐渐模糊她视线的红。
    唯一一个能逃生的门,正不断被肆虐的火舌吞噬,只等下一秒就朝他们这处席卷而来,最后只剩下两具扯着头皮的黑焦尸体。
    她甚至不断的在心里反问自己,难道这样的下场是她想要的吗!
    不,不是!!!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能轻易的死在这里!
    原先有些目光溃散的时葑咬破了舌尖,强忍着灭顶的疼意,将其中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的扎进对方的腹部中,并大力的将人朝那火中一推,整个人脸上露出癫狂到了极点的笑意。
    而在她的上方,一根带火的房梁掉了下来,正准确无误的砸落了她所在的位置。
    今夜翻来覆去的林拂衣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人冷漠的眼,以及疏离的语气。
    正当他打算披衣外出时,一直探听着摄政王府那边动静的剑雨,面色凝重的敲响了门。
    “大人,摄政王府里的一间书房起火了,而今夜夫人正留宿在摄政王府。”
    若说第一句他听到时不曾起过半分波澜,可下一句却宛如惊涛骇浪。
    今夜有星有月,似在无声的彰显着,明日定然又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摄政王府今夜起的这一把火,不知吵醒了多少人,又不知伴着多少人的美梦入乡。
    当满身是血,狼狈至极的时葑从火灾中死里逃生的时候。
    她的头发已经被烧焦了大片,身上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早已被烧得起皮,一张脸上则满是干涸的血混合着汗渍沾着头发,乱糟糟的黏在了那张漆黑的脸上。
    人只要站在旁边,顺着那风吹来的方向,都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而那么久了,这处起火的书房却是没有一个前来救火之人,不止是显得诡异,更甚至令她打从心底泛寒。
    她不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反倒更像是那蝉,一只早已被虎视眈眈多时的蝉。
    而当她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那冲天的火光中,有一道看不清面容的黑影在那不远处的屋檐上朝着她笑,那笑一如当年诡异到了极点。
    好像在她久远的记忆中,她也曾见过那么一个令人后背冷汗直冒的笑。
    而很快,那雕着鲤鱼跃龙飞天的月洞门处,突然传来了好几道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朝这走来。
    紧咬着牙根的时葑强忍着心理和躯体的双重折磨,不断的朝其中一座能藏人的假山后,艰难的爬去。
    “啧啧啧,想不到这计划比朕当初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一个不过十三四岁,却生得唇红齿白,满身贵气不可言的少年郎在其他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出。
    “原本朕还打算给朕的好皇叔留个体面点的死法,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少年的话足够冷漠,可若是细听,却能听见掩藏在底下欣喜若狂的畅快感,亦连那对漆黑的眼珠子都璀璨得亮如繁星。
    “属下在这里恭喜陛下心愿以除。”
    “属下在这里恭喜陛下心愿以除。”一声接着一声的阿谀谄媚声,好像也在提醒着时葑,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她现在却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他们会发现她这只逃跑的小老鼠。
    好在那些人等那火势渐大,周边并传来了救火声之时,那些人终是离开了,也给了她一个喘口的机会。
    可是正当时葑想要离开的时候,脑袋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如针扎般的疼,初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直到那股疼意不断增加,疼得她抱着头不断满地打滚时。
    全身上下更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冰寒交替之下,使得她的牙齿不受控制的打着颤,一张唇早已泛着浓重的乌紫,满是细碎伤口的五指紧扣着地面,哪怕弄得血肉模糊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等她发现了不对劲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即便她连想要打晕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迫承受着那无尽的疼意。
    可是很快,在她那模糊泛黑的视线中,看见了正朝她缓缓跑来的男人。
    那人好像身穿着飒爽英姿的红色骑马装,脸上则洋溢起一抹暖得能融化人心的笑。
    “阿雪忍着点,我马上带你回去。”
    “马上就好了,我们不疼了,不疼了。”面色苍白如纸,就连抱着人的手心都冒汗发抖的莲香正抱着她往停在外面的马车中走去。
    可是这一次,行驶的方向并不是他在长安城中的某座府邸,而是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国。
    在他的马车连夜出城后,另一辆马车也紧随其后跟着出了城门。
    来晚了一步的林拂衣看着前面的那一辆马车,满心嫉妒的火苗都要冒出来了,手中握着的白瓷茶盏则是早已不知裂开了多少条缝。
    在马车上的时葑,也曾醒过来那么一次,可是很快便疼得再一次昏沉睡去,而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握着一个男人的手,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紧紧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她只知道她现在是在马车上,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反倒是她的头,疼得就像是要爆炸一样。
    哪怕是莲香给她喂了再多的药也无计可施,反倒是更加重了她的疼意。
    她的一张红唇早已被咬得破破烂烂,就连十根手指头都被她给啃得坑坑洼洼得没有一处能见人,本就未曾好的伤,因着她的自残,更不知增添了多少伤口。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银针封闭了她的五识,也好过她继续疼得挣扎。
    看着她难受时,莲香恨不得能以身待之,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一路上,时葑的耳边总能听见一个男人絮絮叨叨,带着哽咽的说话声,大抵意思都是相同的。
    要她快点好起来,等她好了后要带她去江南看桃花,还说会告诉她,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偶尔她总能感觉到脸上有被水砸在脸上的触感,她最开始以为是他不小心将水弄洒在了她的脸上。
    可是很快,她发现,那不是水,而是他的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肯为她哭了那么多次,定然是爱惨了她的吧,
    一路上日夜兼程,不知跑死了多少匹的马车,终是在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进入了楚国皇城,并飞快的朝皇宫的方向驾驶而去。
    而那朱红宫门外,则早已有人在旁等候许久,想来是早已算到了。
    “还请阁主救她。”
    “随我来。”清元子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被包裹在狐裘大氅中,因着身体温度过低,连双眉间都凝聚着一点薄寒的女子一眼。
    “多谢阁主。”
    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葑则是做起了一个梦,一个虽说光怪陆离,却又令人倍感温馨的梦。
    梦里是江南的五月艳阳天,那荷叶早已撑起了碧绿大伞,为底下的游鱼遮住那到了正午之时便有几分毒辣的日头,也在傲娇的舒展着自己优美的身姿。
    她则穿着一身新做的淡粉色百花襦裙,梳着百合髻的发间带着一对海棠珍珠流苏花簪,额间还贴了梅花钿,此时正半蹲在河边玩水,她的脚边则还有着一只懒洋洋得在晒太阳的橘猫。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最是岁月静好不过。
    当她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正立着一个青衫男子,可是那人的脸却是模糊的,看不真切的,像是被人打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厚马赛克,令人完全窥探不到半分。
    正当她想要出声说些什么时,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见她看过来,方宠溺的走过来,并对她笑了笑。
    “夫人可是在想什么。”男人将不知何时折下的一枝桃花别于她髻发间,眼神中满是宠溺。
    “我只是在想今晚上是吃糖醋鱼好,还是红烧鱼比较好。”
    同先前一样,灵魂被禁锢在最深处的时葑,只能看着这梦中的她说着一些她之前更是想想便恶心至极的话。
    只见那人有些纠结的咬了咬手指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满是弥漫着水雾雾的光,格外惹人心生怜惜。
    “两种鱼我都想吃,可是不知道应该选哪一个比较好。”
    “今晚上一起做这两道菜便好,夫人还有可纠结的。”男人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发。
    “真,真的吗?”她有些不安的怯生生出声,生怕他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骗她的。
    “自然,为夫何时骗过夫人。”
    “那我晚上还要吃红烧肉和四喜丸子才行。”时葑说着话,还笑着伸出了两根白嫩嫩的手指头在男人面前晃来晃去。
    “好,依夫人的,不过晚上记得要乖乖将那药给喝了才行。”男人见着这嫩得就跟一截青葱的手指头,张嘴便轻轻的啃咬了上去。
    吓得那小人儿连忙将手指头给缩回去,看他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好,那…那我晚上还要吃白糖喝杏仁露。”
    时葑有些害怕的将手往背后面藏,只觉得现在的相公,看着马上就是想要吃了她一样。
    “嗯。不过可不能多吃,免得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你的肚子又不舒服。”
    “我这次就吃那么几块,肯定不会多吃的。”
    梦里头的男人总会无限制的包容着她的一切,即便她做错了什么,他都只是板着一张脸,或是掐着她的脸告诉她,下不为例。
    后面,等天色渐晚,橘黄色余晖逐渐消散,玫红掩于黛青暗紫山峦中。
    她便被男人给领回了家中,并吃到了她之前说的那些吃食,甚至吃鱼的时候,吃的都是男人给她仔细挑好了鱼刺,并放在她面前的白玉小碗里。
    等晚上睡觉时,男人并没有处理在手中事物,反倒是坐在一旁编制着草鞋,而她的边上则摆满了吃食和画本子。
    而黄梨木雕花小几上还放着一只还未完全放凉的白瓷药碗,那味道光是闻着就令人心口犯恶,更别说喝下去后,会不会直接升天了。
    “我们又不穿草鞋,为什么要做这个?”正往嘴里扔了一块桂花糕的时葑不解道。
    “日后总归会有用的。”男人见她看过来,不由笑得比先前还要温和几分。
    “反倒是夫人莫要吃太多甜食,免得牙疼或是夜间容易积食。”
    “哦。”时葑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再次将全部心神放在吃的上面。
    毕竟她对草鞋什么的可不在意,唯有吃的。
    结果她不听劝的后果就是,她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肚子都还是带着几分饱意的。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她一直吃吃喝喝,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要么便是被那模糊得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带着游山玩水。
    有时候她能看见她偷偷地爬上了树,而男人在树底下气急败坏的想要上前揪她,结果吓得她一直死死抱着那树干不撒手,即便男人在如何黑着脸也不下去,看那架势,就差没有同那棵桃树共度生死了。
    结果到了晚上,她倒是结结实实的吃了一顿蘑菇炖鸡和草莓拌梅花,差点儿没有将她给撑死在床上。
    梦里的一切都过于真实了,真实得令她以为,其实那梦里的才是真实的。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见到的便是之前在拍卖会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具男。
    此时男人的手还放在她的额间,见她醒来后,倒是未曾有多少诧异,而是将放在小几上的白瓷药碗递了过去。
    “醒了正好将这药给喝了。”
    第160章 一百六十、薨了   “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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