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了解谢淮舟,这个人从来是听话只听一半。
    他不让谢淮舟来找他,谢淮舟就不会擅自出现,但他说不准,谢淮舟会不会装作一个陌生的游客,出现在罗塞尔星,出现在他家门外。
    就像他在兰德学院和g6星的时候一样。
    顾谨亦停下了手,侧影落在窗沿上,显得有些落寞。
    但他发了一会儿呆,就发现时间已经九点了。
    他跟曲溪约好了今天去看模拟赛,中午还要一起吃饭。
    他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去喊楚小年起床,洗漱吃饭,送他去了老教授家上课,然后就出了门。
    到了兰德学院后,他没有径直去找曲溪,而是先去了桃桃那里。
    他听曲溪说,桃桃的零件衰坏得越来越快了,多个功能出现混乱,也许坚持不住多久了。
    但他到的时候,这个少年模样的小机器人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金发柔软,唇红齿白,除了做冰沙就是晒太阳。
    他买了一份焦糖奶油的冰沙,付钱的时候送了桃桃几张新出的宝石卡片,桃桃满意地收下了,又给他加了一份糖浆。
    顾谨亦就端着这份颇大的冰沙走了,去曲溪的办公室,两个人一起分了。
    曲溪今天下午没有课,因为前阵子最近比较忙,她跟顾谨亦已经有七八天没见了。两个人一边吃冰沙一边没什么主题地聊天,窗外绿茵葱茏,虫鸣阵阵,倒也幽静。
    曲溪现在已经懒得给顾谨亦介绍对象了。
    因为顾谨亦经常来找他,隔壁办公室几个单身的alpha都有点跃跃欲试,但她甚至没高兴跟顾谨亦提。
    反正顾谨亦也不会见。
    她挖了一口冰沙,瞄了眼顾谨亦袖口露出的手腕,清瘦,素白,空落落地挂着一只腕表。
    虽然这阵子顾谨亦精神还不错,也经常笑,但她总觉得顾谨亦比刚来罗塞尔星的时候瘦了些。
    她心里叹了口气,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面上却还笑了笑,对顾谨亦说道:“走吧,吃饭去。”
    .
    曲溪跟顾谨亦在外面玩了一天。
    楚小年中途发了视频,说今天要留宿在老教授家,跟老教授的小外孙一起玩,顾谨亦想了想,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老教授一直乐呵乐呵地挽留,他也就答应了。
    既然不需要去接楚小年,他们就又在外面吃了晚饭,两个人看了一场表演给游客的水上歌剧,又一起沿着小路,慢悠悠往回走。
    顾谨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曲溪说话,心情却有点低落。
    他想起了楚觅云。
    当年楚觅云还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也经常这样从学校里跑出来,喝酒看剧,过了宵禁时间才回去,挨个从围墙边翻墙,好几次都差点被保安逮到。
    如今他跟曲溪再也不会有宵禁了,两个人慢悠悠走在河道边,楚觅云却再也不会在前面喊他们快点了。
    他想到这里,眼睫轻眨了眨,眼眶微微有些泛酸。
    他轻声跟曲溪说:“你说小年长大以后,是不是会很像觅云?”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好像已经看见了小年以后的模样。
    曲溪想了想,也笑了。
    “应该会吧,他眉眼都像觅云,很漂亮,就是嘴唇不像,”曲溪说道,“他嘴唇和轮廓应该像他爸爸。”
    话说到这儿,两个人又都怔了怔。
    其实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楚小年的亲生父亲是谁。
    楚觅云当年只说孩子父亲已经去世了,没说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顾谨亦跟曲溪那时候都信了,也不敢去追问细节。
    但是隔了很多年,两个人却都有些怀疑,也许楚觅云没说实话。
    因为他们没见过一张关于楚小年父亲的旧照。
    这个人去世了,就好像在楚觅云心里蒸发了一样,再没有提及。
    这根本不像楚觅云的风格。
    只是顾谨亦跟曲溪也不敢问,这么多年都假装不知。
    如今楚觅云已经去世了,他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楚小年的父亲是谁了。
    曲溪踢了一颗路上的小石子,她是三个人中间唯一没有恋爱过的,但是看了楚觅云和顾谨亦这伤筋动骨的爱情,她觉得自己一辈子单着也没什么不好。
    她甚至说不清顾谨亦和楚觅云,谁在她心中更倒霉。
    只是楚觅云已经不在了,前尘往事全都烟消云散,可是顾谨亦还有很长的一生,还有很多年要去度过。
    这让她总是不自觉地难过。
    他们两个人走得很慢,但这条路本就不长,顾谨亦先到了家门口。
    他问曲溪要不要进来坐坐,曲溪摇了摇头:“不了,我直接回去了。”
    顾谨亦也不强留,低头去输指纹。
    但是在花园门打开的时候,他听见曲溪在身后轻声问他:“谨亦,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
    顾谨亦没听懂,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什么怎么办?”他问。
    曲溪咬了咬嘴唇:“你会一直在罗塞尔星住下去吗……不走了吗?”
    顾谨亦愣住了。
    他没想到曲溪会这么问。
    但他笑了下,避重就轻道:“怎么了,你嫌我烦了吗,不想我在这儿住着了?”
    曲溪却没笑。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在罗塞尔星的生活,并不是顾谨亦想要的。
    罗塞尔星也许能让顾谨亦停歇,给他一个暂时的庇护所,但是顾谨亦在这里,并不快乐。
    他们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但顾谨亦只是陪她玩,并不是自己真的想出来。
    可她看着顾谨亦回避的眼神,还是没再多问,把手里刚才买的零食塞给了顾谨亦。
    “你想住多久都行,”她闷闷道,“零食记得给楚小年,别私吞。”
    然后她往后倒退了几步,走下台阶,对着顾谨亦挥挥手,“我走了。”
    她踏着月光离开了。
    顾谨亦看着她走远,才重新打开花园的门,走了进去。
    但他在走进花园前,往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他。
    但他回过头,街道上空空荡荡,对面的花店已经关店了,落地窗的纱帘落下,后面全是扶疏的树影。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他进了玄关后就换了家居服,没在楼下多逗留,就去洗漱睡觉了。
    而在睡觉前,他又想起来曲溪刚刚问他的话,和看着他的眼神。
    曲溪的声音很轻,万般不甘愿。
    他知道曲溪是在问他,会不会想离开罗塞尔星。
    这对曲溪来说,大概是这辈子最艰难的一句问话了。
    因为他离开罗塞尔星会去哪里,曲溪心知肚明。
    可她还是问了,就因为察觉到他可能没那么开心。
    顾谨亦想,他这辈子虽然情路坎坷,交朋友的运道却一向不错。
    他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那里空空荡荡,再没有戴着一枚结婚戒指。
    他没有回答曲溪的问题。
    可其实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了离别那天,谢淮舟的脸。
    .
    顾谨亦别墅里的灯熄灭了,外头的路灯却还亮着,照着空荡荡的街面。
    而在街道的花店里,扶疏的树影后,一直坐着两个身影,因为藏在黑暗中,从外面是瞧不见的。
    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谢淮舟和谢柯。
    谢淮舟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但是顾谨亦都没回来。
    如今他终于看见顾谨亦,却短得像转瞬即逝,只能看见别墅里的灯亮起,又熄灭。
    他回忆着刚刚顾谨亦从街道边经过的身影,手指搭在咖啡杯的边缘上,摩挲了一下。
    “他好像,不太开心。”谢淮舟说道,像是在询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谢柯坐在对面,并不是很敢接这句话。
    他哪儿看得出来顾谨亦开不开心。
    他已经陪着谢淮舟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了。
    这间花店的店主就是谢家的人,是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圆脸姑娘,看起来跟其他小店家没什么两样,却能轻轻松松撂倒三个alpha。
    谢柯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觉得他哥是不是又犯病了,要对顾谨亦做点什么。
    结果到现在,他才知道,他哥让人来开着这个花店,只是为了能藏在这店内,多看顾谨亦两眼。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他哥挺惨的。
    等了顾谨亦一天,不敢轻易现身,就算见到了,也只能隔着花木,远远地望上一眼。
    说出去谁敢信这是谢家的家主。
    他琢磨着,小心翼翼对谢淮舟说道:“你要是觉得顾谨亦在这儿住的不好,你就去把人接回来呗,他不肯你就多道歉,死缠烂打也行。”
    他想了想,又道:“都过去两个多月了,顾谨亦应该也消气了。”
    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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