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招手之时,时雨身后,那位张家郎君正好从月洞门下追出。张郎看到女郎的招手,以为是对着自己,不禁惊喜若狂。
    时雨回头看一下,目光闪烁。
    叶行以为时雨的离开,是因他胡说八道。小孩儿扑上去抱师父大腿:“你去哪里了?我错了。”
    时雨哪里知道叶行错在那里,但是——时雨把叶行一脚踹向戚映竹,低声:“叫‘师母’!”
    叶行凭着和自己师父混迹江湖多年的默契,他趔趄着扑向戚映竹,戚映竹吃惊地俯身抱他时,他趁机扑入戚映竹怀里,抱住了女郎香软的腰。
    小叶行太机灵,比时雨更上一层楼,直接朗声大嚷:“阿母,你别生气了,别不要我!”
    那追出月洞门的张郎呆愕在原地:……什么?!
    戚映竹一呆后,忍不住在叶行头上敲一下:“乱叫什么呢?”
    叶行得意地缩在戚映竹怀里,回头对时雨偷笑——
    若是喊“师母”,阿竹姐必然不好意思,涨红脸说不出话;但是喊“阿母”,阿竹姐知道他是调皮,且这是假的,阿竹姐只会觉得他调皮,不会窘得说不出话了。
    时雨别过脸去看身后那位追上来的张郎,他满意颔首,完全忽视了小徒弟抛来的“媚眼”。
    --
    然这位张郎也是用心的。
    第二日时雨陪着戚映竹义诊的时候,见这位郎君也跟前跟后,殷勤无比。
    时雨颇为郁闷,一整个白天,他在戚映竹身边的位置,都被那位张郎抢走。虽戚映竹时不时会关心他,虽叶行会帮他吸引戚映竹的注意……但是这个张郎,嘴有点太甜了。
    张郎跟前跟后,不住夸女郎:“戚女郎,听我阿父说,你和你老师在这里行医许久了。你一个女郎家,却志向如此远大,实在让我佩服。”
    隔一会儿:“戚女郎,我家中有收藏一些珍奇的古籍医书。家里没有人看,我拿来送你好不好?这也没什么,怀天悯地,本就是女郎这般人物才会做的事。我实在惭愧。”
    再隔一会儿:“戚女郎,改日城中有曲水流觞会,我缺一位佳人相引。女郎可会吟诗作赋?不会也没什么,女郎这般整日辛苦,便是寻个地儿喝茶休息一二,也是应该的。”
    他一口一个“戚女郎”,听得时雨目瞪口呆,却哄得戚映竹真就一整日和他聊了很多,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叶行急得推时雨:“师父,你也去说说!”
    时雨冷哼一声,别过脸——
    他不会。
    他不会那些“巧言令色”。
    但他也有他会的。
    --
    当晚,戚映竹和药娘子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中时,闻到饭菜清香,看到炊烟袅袅。二人奇怪,见到时雨从灶房中走出来,非常随意地挥手,弯眸笑:
    “饿了吧?我随便做了一点儿,你们凑合吃。”
    药娘子:“……”
    待上得桌案,药娘子忍不住抓住戚映竹忧心问:“咱们可曾做了什么好事,怎么他一直这般帮忙?他管这叫‘凑合”?”
    药娘子指的是桌案上的四荤五素两汤。
    普通人家吃这些,未免太丰富了吧?
    时雨笑眯眯:“我不缺钱。”
    药娘子直白性格没有意识到这人在追慕自己的弟子,戚映竹悄悄看时雨一眼,忍笑劝师父落筷,不必给抠门雨省钱。到几人吃完过于丰盛的饭菜,时雨便殷勤地挽起袖子要洗碗。
    药娘子不好意思:“阿竹,你怎么能让客人一个人忙?”
    戚映竹便进了灶房。
    她低下头并未理会时雨,她安静地洗碗时,时雨晃悠着从旁边挪了过来。他非常无所事事,与她没话找话:“那个张郎,你要和他去什么诗会啊?”
    戚映竹低着头:“我不去的。”
    时雨道:“去去也没什么嘛。人多热闹,能长很多见识。”
    戚映竹忍着笑:“那我去?”
    时雨一怔,他的虚伪客套一时进行不下去。他半晌憋出一句话:“……跟他去啊?”
    戚映竹偏过脸,莹莹烛火照在她面上,她睫毛纤纤,掩着几分娇俏:“不然呢?”
    时雨答:“你跟他去有什么趣儿?他这人很没意思,又不能陪你作诗,也不能跟你读书。我能陪你玩什么诗写什么画,他能么?我这般喜欢吟诗作赋的人,他怎么比啊?”
    戚映竹震惊。
    她噗嗤笑出,手上尚沾着水,她便仰脸来掐时雨的脸,忍俊不禁:“你?你陪我吟诗作赋?陪我写诗作画?你没说错吧?你?”
    时雨腮帮被她掐住,发出的声音便变了调,怪可爱的:“昂。”
    他背对着那可怜的一无所知的张郎,开始诋毁起人。
    第75章 时雨跟在戚映竹身后……
    时雨跟在戚映竹身后转悠:
    “那个张郎, 他手脚无力,脚步虚浮,眼底乌青, 一个时辰打了三个哈欠……一看就很虚。”
    戚映竹回头看他一眼,颇为好笑:“时雨!怎么背后诋毁人?我都说我不去了。”
    时雨抱胸拄臂, 一手单托下巴, 眼角上翘望天。他怪正经的:“我没有诋毁, 我是与你私下闲聊,说八卦。难道私下都不能聊天么?我只是跟你说我的猜测。”
    他凑到那洗碗的戚映竹耳边, 声音不低:“他夜御百女!”
    “时雨!”戚映竹脸红透, 又被气得忍不住跺脚。她抬头瞪他,他飞快撤退,摊手表示无辜——我是说真的。
    戚映竹涨红脸:“你不会读书, 不会说成语,倒是会说什么‘夜御百女’……你真了不得。”
    时雨挑眉, 嬉皮笑脸:“央央也了不得。我不是一说,你就听懂了么?”
    戚映竹:“……”
    她被这个人说得脸烧,背对着他。
    时雨说:“说起来, 他真的挺眼熟。我好像在青楼里见过他, 他被两个女的扶着, 喝得醉醺醺,可享受了。”
    戚映竹震惊回头:“你去青楼?”
    她犹豫着:“你去青楼做什么?”
    时雨眨一下眼:“讨教怎么追你啊。”
    戚映竹:“……”
    她那颗疾跳的心收回去,心不在焉地转回头。不想时雨凑了过来, 贴着她的脸, 将她忽然吓一跳。她嗔他,他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不是在心里想什么啊?”
    戚映竹道:“我是在想……你这人好奇怪。用的方式都古古怪怪,和常人不同。专挑错误的路走。”
    时雨:“……”
    他一阵茫然, 被她推开,还有几分不解。他端详着她背影,思考她话中之意,戚映竹忽回身,好奇地问:“你真的在青楼里见过张郎么?”
    时雨当即精神一振,凑上去贴着戚映竹的耳朵,开始煞有其事地编瞎话。
    戚映竹不信他,可她又被时雨说的世界勾得心中痒痒,充满好奇。她便一边嗔,一边忍,红着脸把时雨信手拈来的“青楼世界”消化掉,叹为观止。
    次日,戚映竹再次见到殷勤讨好她的张郎,她脑中便忍不住想起时雨昨天那一本正经的话。她忍不住看张郎的眼睛,低头看张郎的脚步……反应过来后她暗自着恼,她怎么真信了时雨的鬼话,真盯着人看是不是真的“虚”了。
    张郎:“女郎在看什么?”
    戚映竹羞红脸,扭头找时雨。她见时雨蹲在路边和叶行玩儿,她看过去时,他背后有眼睛一般直接回头。他笑容灿烂,眼眸若星,但是他……不安好心,诱她乱想!
    戚映竹还要柔声细语告诉张郎:“……妾身没想什么。”
    至此,戚映竹和张郎的一段缘,彻底被时雨搅和没了。
    然时雨也不能总这般跟着戚映竹玩儿,叶行已经给他带了话,过了几日,连鸽子都一只一只地飞过来,催他回去。时雨只好收收心,趁着戚映竹睡觉的时候回去“秦月夜”。
    他见到秦随随,便先声明:“我不接杀人单。我如今洁身自好,不杀人了。”
    秦随随翻白眼:“你还会说‘洁身自好’呢!”
    不过时雨这几年,确实不接杀人单,秦随随已经懒得说他了。秦随随交给他一个任务:“不是杀人单,是保护人的单子。太行派和青山派斗得厉害,太行派新掌门刚登位,要去祭谁,也想借机会引一引青山派的人。太行派就托了我们在暗处保护,他们有钱,一口气要杀手排行榜前二十的人。你当然要去啊。”
    秦随随美滋滋:“接了这个单子,我的新船就能买下来了……”
    时雨奇怪她高兴什么:“步大哥不是禁止你买船么?”
    秦随随当即沉下脸,拍案道:“我是楼主还是你是楼主?我说的话不管用了么?你要不想接杀人单,就给我好好接这个单子。不然我哪来的钱养你们这群废物?”
    时雨:“要多长时间啊?”
    秦随随漫不经心:“两三个月吧。”
    时雨:“我不去。”
    秦随随扭头:“你去了后,我就给你准备办婚事,怎么样?”
    时雨掉头就走的步子踟蹰停下。
    他回过头来,忽然害羞:“可是我还没有问过央央……”
    秦随随白他一眼,懒得多说。她取了自己腰间酒壶,一口气将剩下的酒喝干净。她意犹未尽地晃着步子往楼外走,时雨问:“你去哪里?你不是要帮我办婚事么?”
    秦随随头也不回:“你任务都没完成,哪来的婚事?我自然有我的要事……我们楼的债务一团乱,不知道钱都花哪里去了。我偷偷说,我觉得步大哥不行,理不清账……”
    时雨幽声:“是你太能花钱了吧?要勤俭持家的。你还欠我钱,快点儿还。我娶老婆后要养家糊口,很缺钱的。”
    秦随随当做没听见,她说自己的话:“我想出去看看,看能不能拐一个账房先生当夫君,免费帮我理一理咱们楼里的账务。我这都是为了‘秦月夜’牺牲自我幸福,日后步大哥问起,你记住这个答案。
    “不然我就专给你接杀人生意。”
    时雨:“……”
    时雨随口应了一声,就不关心秦随随去哪里了。他腹诽这个女人越来越能花钱,以前小时候都没看出来,幸好他以前没有被步大哥哄骗娶这个女人,他才不想花钱……还是央央好。
    --
    时入四月,京城杏花绕墙,四面芳菲。
    阿四刚刚办完一任务回来,向端王世子复命。今年年初开始,端王渐渐病重,卧床不起,许多事务,都交给了世子殿下历练。
    唐琢把政务办得十分漂亮,让卧床的端王放心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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