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人的表情极为纠结,眉头紧皱,过了起码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发一言,显然内心在反复挣扎。
    叶苏自认为胜券在握,也不催它,只是把玩着玉仙醉的瓶子,轻轻哼着离乡战歌的调子。
    他想起了在九幽的那段时光,想起了钟晴和莲夫人,那段时光与她们的经历中有酸甜,也有苦辣,现在全都变成了珍贵的回忆,在脑海中散发着动人的光芒。
    两人都不说话,一个是沉浸在九幽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而另一个喘着粗气,抵抗着美酒的诱惑。
    在月色中沉默,整个世界仿佛都凝固了,今夜无风,也没有虫鸣,时间这个概念仿佛被偷走了一样。
    叶苏在须弥山上也有过这种感觉,只要他和东皇太一都不说话,时间就失去了意义。一开始这种凝固感会让人压抑得想要自杀,但当逐渐承受并习惯了以后,反倒是能彻底沉下心,去专注做一件事。
    现在叶苏只是专注地回忆,九幽的一幕幕画面在面前流淌,滤去了那些痛苦和不安,剩下的全都是美好。
    过了不知道多久,龙人才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你把玉仙醉拿回去吧,我是不会和你说任何事的。”
    叶苏眉毛一挑,讶然道:“居然这么有骨气的吗?”
    龙人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不屑。似乎觉得有骨气这种事本就理所当然,怀疑他没有骨气才是非常愚蠢的。
    叶苏摇了摇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只能和你妻子聊聊你年龄的事了。”
    龙人双眼瞪得老大,惊道:“你说什么?”
    叶苏摸了摸鼻子道:“姜离都要称呼你为老龙,我猜,起码几千岁应该是跑不掉的吧?可你对你妻子说你才几百岁,算是骗了她吗?”
    龙人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脸色不断变换,最后像是褪了色一样煞白。
    叶苏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这里问不出什么,那我就只有去问别人了,反正线索也不止你这一处,走之前我还是帮你一把,毕竟夫妻之间还是重在坦诚,有些事是不能互相隐瞒的。”
    其实年龄这种问题对修行者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叶苏不知道这件事对它来说重不重要,只是感觉可能会是一个破绽。现在把这件事特意拿出来说,便是赌一赌会不会起到奇效。
    这样做就是看运气,运气不好怕是反会被这龙人奚落,就看它与人族公主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相处方式。
    幸好叶苏的运气向来不差,没想到这么一个小问题,居然对龙人来说是无法坦白的**烦。
    它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赢了,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
    再次回到九幽,叶苏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触。当初在这里经历过太多,生死之间身边也出现了不少人。
    正是在这里他得到了妙境瓶,得到了自己最初的班底,才能有现在妙境城的宏伟规模。可也正是在这里,他无法救回马良,并定下了五年之约。
    这些记忆有些模糊,但却又十分清晰。其实叶苏在须弥山里已经过了上千年,这段时间除了修炼便是回忆,反倒是让很多事变得更刻骨铭心。
    从外界的时间来算,却还没有到五年。
    叶苏已经成长到了准圣的巅峰,只差一步便可以成为真圣,与天地同寿,真正成为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存在。
    其实有的时候,他想到鸿钧归化大道,还是会莫名地感到一丝畏惧。到底踏出那最后一步,是真的超脱了一切,得到最大的自由,还是魂归虚无,彻底抹去在世上的所有印记。没有人知道那一步踏出去的真正结果是什么,叶苏想不到,也不愿意去猜。
    戈旦一直跟在叶苏身旁,他还是木讷寡言,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除了会接受命令,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叶苏没有去找钟晴和莲夫人,这种时候他不想放慢自己的节奏,儿女情长应该等到完成一切,救回了马良和人间界以后再去考虑,现在他只需要向着接下来的线索进发而已。
    眼前,那高耸入云,无法看清全貌的巨大塔身已经清晰可见。叶苏是第一次来到通天塔,就像之前刚进须弥山一样,被震撼得忘记了迈步,只是呆立在原地。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一切的线索,都在这里,到底是谁会给我最后的答案呢?”
    通天塔外,申重公不知坐了多少时日。虽然时不时有人会前来向他禀报最近幽暗城的状况,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他独自一人面对孤独,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
    幽暗城本就有足够力量对通天塔进行封锁,尽管很多人都想来这里试试运气,可自从申重公坐在这里之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靠近,他连一次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这一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终于来的人不是幽暗城负责通禀情报的信使,而是一个只见过一面,却印象非常深刻的男子。
    申重公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道:“你的头发怎么变黑了?”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叶苏。冲破幽暗城的防御并不是很轻松的事,若是换其他准圣,说不定会被悍不畏死的王级死徒缠住,等到信使向申重公示警,而不是这样直接来到他的面前。
    叶苏挠头道:“我也不知为何,它就自己变黑了。”
    申重公仔细观察叶苏,半晌后双眉一挑道:“居然已是半只脚跨进了真圣的境界,你这成长的速度我从未见过,真是了不起!”
    叶苏微微一笑道:“多谢城主夸奖,今日我来此,可不是为了听城主评价一下而已。”
    申重公点头道:“你的境界已经超过了我,更别说马良那孩子。现在赌局算是姜离赢了,若是他有什么要求,我自当服从。”
    当初两人算是仇恨颇深,申重公差点就杀了叶苏,还把马良掳走,用来当做与姜离打赌的工具。可现在再次相见,申重公却没有任何芥蒂,显得非常磊落。
    叶苏问道:“马良现在人在何处?”
    申重公一指面前的通天塔,道:“自然是已经进去了,他跟着通天塔主的队伍,正在尝试着向顶层突破。”
    叶苏道:“你逼他上去的?”
    申重公咳嗽了一声,道:“他与我商量了之后,主动要求上去的。应该是想要早日提升境界摆脱我吧,只是这件事对他也有很大的好处,并不算是亏待了他。”
    叶苏皱眉道:“据说通天塔越往上行,越是困难危险,你逼他上去,还说不是亏待他?”
    申重公道:“危险自然是与机遇并存,若只是他一人上去,确实与送死无异。可这次我安排了九幽有足够战力的好手一同前往,加上通天塔主人百年来不断邀人闯塔,早就已经有了极大突破,这次成功闯入顶层的机会非常大,所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是难以想象。”
    叶苏眉头皱得更紧,问道:“那为何你不上去?”
    申重公倒也干脆,直接道:“既然赌约输了,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反正你若是与姜离见面,迟早也都是要知道的。”
    叶苏干脆就在申重公面前坐了下来,伸手示意道:“愿闻其详!”
    没想到申重公接下来说的话,不仅解释了马良登塔的原因,还把叶苏另一个疑惑也解开,正是关于鸿钧老祖的传承。同时,叶苏在龙人那里得到的信息就像是没有完成的拼图,在申重公这里得到补完,才有了完整的一切。
    那只龙人的寿命其实已经接近万年,实实在在算得上是一只老龙,而它的父亲就是鸿钧老祖的坐骑,一只真圣级别的五爪金龙。
    当初鸿钧老祖踏破虚空,化归大道,仅留下了一座衣冠冢,保存在已经毁灭的仙灵界中,而这个衣冠冢的秘密,就交由那只五爪金龙独自守护。
    听到这里,叶苏不禁心中疑惑,问起仙灵界毁灭,为何现在的仙灵界却又好端端存在着。
    申重公这才给他继续解释,老仙灵界和新仙灵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位面,老仙灵界在饕餮的肆虐下彻底毁灭。而当时的真圣鸿钧老祖则带着一部分踏入圣域的强者离开,寻找到了新的仙灵界,继续修炼提升。
    也正是因为在新的仙灵界中不断修炼,鸿钧老祖终于跨过了真圣之境,修成大道后拥有了能够制服饕餮的力量。
    叶苏忍不住问道:“所以饕餮再次来到新仙灵界,鸿钧便出手将它制服了?”
    申重公点头道:“没错,正是如此。只是饕餮并没有被毁灭,而是陷入了沉睡,一旦鸿钧化归大道,它还是会有机会苏醒,再次给各大位面带来灾难。”
    叶苏叹道:“它现在已经苏醒了!”
    申重公忙问原委,叶苏将情况与他说明,没有隐瞒自己来到此地的目的,同时也表示人间界确实需要鸿钧的传承,才能够制服饕餮,挽回这场浩劫。
    这是必须的尊重,既然申重公没有任何隐瞒,那叶苏也必须把所有事都向他坦白,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任何试探和猜忌都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叶苏觉得,申重公并不会因为人间界的危机而用鸿钧传承的秘密来威胁,换取什么好处,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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