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闹剧结束第二日。
    城南季府内,一阵窸窸窣窣的瓜果壳剥落声吸引了来往人的注意。
    往进一瞧发现,稍左的地方正有个身着粉嫩衣裳的小妇人同眼前男人随意唠着嗑。
    而在其怀里坐着的是个五岁左右的肉嘟嘟奶娃娃。
    同平日里乖乖坐着不同,此时的圆儿哥腋下正被齐小夫人的两只胳膊架着。
    至于管木子双手持平的手掌内还一边放着完整的小果子,一边放着无用的果子外壳。
    趁着聊天空档还不忘低头食着一只小手递来的小玩意儿解解馋。
    “看不出来昨日挨了打,今日就能活蹦乱跳,不错呀?”
    上下打量了番半刻钟前刚被齐沐通知能下床活动活动,这会儿就穿着身白色亵衣坐在她面前品茗的男人,管木子多少还是有些佩服眼前人的强魄体格。
    奈何当视线停留在季言叙微微勾起的右嘴角以及明明是他主动来找她闲聊,现在对方却心不在焉的神态时,心中刚冒出来的一点赞扬便已被扼杀于萌芽中。
    “如果你想要给我解释解释昨日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的话,我倒是非常愿意听你唠叨两句,可要是想在这儿给我嘚瑟,就请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二话不说反手将瓜果壳砸向炫耀之人脸上,在被人全部挡下并提醒莫要弄脏了他的新衣裳时,管木子一声冷哼随之而来。
    昨日双方争执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管木子这边也不知是谁喊了句“给我冲!”后被莫名鼓动的小怪物们竟是一股脑要和季家百余位壮汉拼个你死我话。
    可就在这焦头烂额的局势下却是因为正护妹心切,反抗不得的季言叙一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打破了僵局。
    而这动作能有多小,用齐小夫人的话说就是在彼此互相推推嚷嚷的过程中,季言叙肩膀一侧外衣被人扯下,连带着最里面的亵衣也被从脖子那儿露出了一角。
    偏偏正是这放在平日无伤大雅的动作竟是在瞬间将一直屈于二线的凌栗彻底惹毛。
    当时管木子记得季家三位老者中的其中两位是因为被某人的惊天骂技气得当场昏死过去。
    稍微还有点战斗力的季方则是边与凌栗对骂,边被随身侍从按压人中防止一个不忿气死过去。
    那个时候,站于屋檐之上保护小娃娃的猴儿记得他有将捂住圆儿哥耳朵的手多绕了两圈衣裳。
    目的只为那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未来数百年,其中只有两代被刻意忽略的脏话莫要荼毒了下一辈的纯洁心灵。
    可当耳朵被塞了数层套子的圆儿哥仍能在下面对骂到精彩环节而抬头准确询问出某些不好词汇是什么意思时,猴儿终于下定决定,放弃学习骂街的最佳机会带着人落荒而逃了。
    也正是在那一刻,众人明白了齐小夫人所言的“我和凌栗之间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的深层次含义。
    同时也明白了当时在被人制止,管木子示意的那句“先发制人”所为何意。
    感情他们要防备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季家那群老家伙,而是被众人低估,本事一流的栗老板呀!
    不过闹归闹,在看着昨晚被人扛回来,明明伤势不重却死都不肯睁眼而骗得了凌栗一身新衣裳,现在还明里暗里向她炫耀的人时,管木子那点容忍也早已被消耗殆尽道。
    “呦呵,这新衣裳不错呀,可我怎么瞧着没有你昨日穿在身上的那套金色里衣顺眼呀!”
    “是吗?其实我倒是觉得各有千秋。”
    如今季言叙的脸皮之厚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至于在看见对方如同吃了苍蝇般咬牙强忍的表情时还是客套性的适当收敛了些。
    只是此番前来道谢之言尚未说上两句,便又被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的亵衣吸引了注意,而后就是无止境的自我欣赏开始。
    直到......
    “栗老板,你......”
    话说一半,圆儿哥的小嘴便被原本环在他腰间的手捂住。
    抬头看了眼正拼命示意他切莫开口的娘亲后,倒是眉眼含笑的朝着从远处走来的人挥了挥手。
    只是小娃娃的整套动作并未被季言叙全部目睹,反倒是飘远的思绪在听见熟悉的几个字时被强行拉回,而后轻咳两声,沉声问道。
    “怎么圆儿哥可是觉得栗老板这身衣裳穿在爹爹再合适不过?”
    “......”
    在接收到背后传来的轻触提示后小娃娃点了点头,可在瞧向在场第四个人的目光时,小小身板竟是一震,随即摇头否定。
    然而来自于三方的压力哪儿有这般容易化解,在点头呀点头与摇头呀摇头两个选项无间隙的转换了数次后,圆儿哥干脆两眼一闭,小嘴一抿,再小耳朵一捂,转身埋头于身后人怀里。
    且这回任由谁唤他都不肯退让分毫。
    不过在感受到身上摇晃感顿消时,圆儿哥还是好奇的将两只小手分开了些间隙,以便听得更清晰些。
    “你好意思欺负个孩子!”
    拍掉不问出个结果誓不罢休之人的手,管木子倒是在瞧了眼慢慢逼近的凌栗后将视线收回,挑眉问道。
    “怎么?看你这较真模样,莫不是你和栗老板已经和好了?”
    季言叙抬眼,“我和他从来就没有过矛盾。”
    “怎么没有?上次你俩不就是因为些不可告人的理由闹得许久不说话,别忘了当时是谁被人打到昏迷,扔到我家门口的?”
    调侃之意甚浓,在季言叙投来一计“休得胡言”的警告眼神时,管木子乐呵呵的将怀中小娃娃换了个姿势,任其双手环于脖颈之上。
    看架势似乎做好了随时跑路的打算。
    “怎么敢做不敢当?数日前来这儿时你可是和我聊了许多。”
    尽可能将发生过的事情添油加醋讲述出来,在瞧对方仍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管木子又试探性问道,“莫不是你的失忆是假的?要不然怎能在那日将些细枝末节都记得如此清楚?”
    “明知故问。”
    看着明明早知他是装的,还在当下故作惊讶状捂嘴身子后仰的小妇人,季言叙的嫌弃尽显。
    偏偏在管木子探过身来小心翼翼问询起他对凌栗的直观感受时,又不自觉将右嘴角的笑意重新勾起,饶有兴趣道。
    “此人倒是个不错之友,可以深交。”
    对于凌栗的赞扬已经无法溢于言表,可在看着管木子欲要将其看穿的审视双眸时,还是稍显尴尬的轻咳两声正色道,“其实凌栗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实属泼辣了些。”
    “胡说,栗老板明明就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英雄好汉!”
    完全不认同季言叙的认知,管木子正襟危坐道,“你不明白,凌栗从小生活在城东市井之中,那骂人的本事都是保护自己形成的盔甲,更何况这二十年的行为处事皆为知世故而不世故!”
    “此话甚是有理。”季言叙点头认可,“可他也是我这二十年来除了你之外见过最爱钱的人。”
    “胡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何况栗老板向来助人为乐,当日在狼河寨外将你救起也是善意驱使。”
    直接将凌栗救人的例子摆于明面之上,管木子顺便表明立场道,“反正在我心里,栗老板的形象比你高大许多,他呀就是英勇威猛,样貌同气势一般非凡,让众人仰望的存在。”
    恐是因为当事人在场,管木子溜须拍马的本事硬是生生上了一楼。
    可当季言叙听着愈发与他认知中的凌栗外观不同的谄媚之言时,竟是皱眉打断,反口质问管木子可是眼瞎。
    就这样在一来二去的你问我答中,完全不知在场第四人存在的季言叙尽可能准确的阐述了当日他在狼河寨外看见凌栗的第一感受。
    而作为达到心里预期目标的管木子则是在深吸一口气后直直指向季言叙身后位置,朝着脸色阴沉之人大声告着状道。
    “哦——栗老板,讨厌鬼说你坏话,他还说在第一次见你时以为你是个姑娘!”
    “你在......”
    不明就里的季言叙完全不知危险将至,他本想着制止眼前人的咋呼,可在看着突然从天而降,悬于自己面前的白色布条时怔住了。
    待顺着架于身子两侧因为怒气微微发颤的手向上看去时,肉眼瞧见的便是一张似笑非笑的阴柔脸庞,以及一双与长相格格不入,却誓要将他当场毙命的极怒眸子。
    “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
    极力压制着心中怒火,凌栗手中持着的布条却是不受控制的往身下人脖子移去。
    在听着身边小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嚷和某个根本不知错在何处的倒霉家伙老实交代是在夸他长得好看时,已经被触及到人生底线的凌栗最终决定要让不知好歹之人看不见明早的太阳!
    小院内毫无意义的道歉和被冒犯者的无情追杀还在继续。
    院外小道上,已经远离危险范围的小娃娃在被自家娘亲牵着时却是一脸认真地表达了心中疑惑道。
    “娘亲,栗老板欺负爹爹,为何昨日又要救爹爹呀?”
    “今日打人呢,是因为在栗老板心里谁夸他漂亮,谁就要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可能这就叫做美而不自知,且知其貌美者必不可活的道理。至于这救人.....”
    管木子故作思考,轻笑回道,“大概是因为栗老板从始至终都是个护短至极的家伙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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