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摔在地上,扑地一下熄灭。
    眉林已有心理准备,却没料到那人会半途停下,正yù先发制人的时候,耳中突然听到一个不可置信却又满含惊喜的喊声。
    阿姐?
    她心中打了个突,这声音这称呼只有越秦那个傻小子,莫不是
    还没等她确定,噗地一声,屋中又亮了起来,却是那少年chuī燃了怀里的火折子。火光映照出的,不正是越秦那张俊秀的脸。
    阿姐阿姐,是我啊。少年蹦过去,手舞足蹈地,不知要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欢喜。于是那火折也随着他的举动而在空中划来划去,时明时暗。
    眉林失笑,下地捡起油灯。越秦显然也察觉到自己高兴得忘了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走过去点燃了油灯。
    正在这时,门吱地一声被推开,老郎中那颗瘌痢头探了进来。
    在看到那店家的眼神时,两人就察觉到了不对。郎中是什么人,那点蒙汗药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睛,眉林更不惧了。因此一餐饭吃得倒也尽兴,然后该睡得安心地睡,该等着贼人入瓮的也是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等。幸好他们来得快,不然眉林不保证自己能一直清醒。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越秦竟然在这里,还成了贼匪。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那店家喊的不是七子,而是秦子。
    不打不相识,四人围坐在烧得旺旺的炉子边,闲磕起来。
    瘌痢头憋了好几天,此时有人说话,立时jīng神振奋,也不困了,扯着店家就是一通海侃。大到荆北王府,小到家里养的jī,没一样漏掉的。
    那店家叫郑三。郑三对这两人心生畏惧,心下虽厌烦,但也不敢不听,只能嗯嗯啊啊地应和着,目光却总是忍不住往听越秦说话的眉林那里瞟。暗忖这样好看的小娘子却是个哑子,可惜了。不过回神又想起她的手段,那刚才升起的色心顿时蔫了下去。
    越秦在发现眉林不能说话之时,着实沮丧难过了很久,反倒要眉林去安抚他。虽然后来脸上又露出了笑,眼睛里却仍然难掩悲伤。
    阿姐,我听你话去离昭京最近的泸城里等你。他说。起身拎起在炉子上烧得滚开的茶壶给几人倒了水,才又坐下。我在那里的一家酒楼找了个杂役的活儿,天天都在盼着你来找我。
    眉林脸微热,心生愧疚的同时又有些感动。她想,她永远也无法告诉这个单纯的少年,她其实从来没打算过去找他。无论她的理由是什么,都不足矣面对这样的诚挚。
    越秦确实是在泸城里老老实实地等着眉林,直到那张有着她画像的通辑布告贴满全城大大小小的人群汇聚地。那个时候他慌了,开始四处打探她的消息。在得知她被抓住送往荆北后,立即离开了泸城,准备到荆北想办法救她。
    然而当他真正到了荆北后,却再探不到她的一丝消息。究竟她是在荆北大牢里还是在王府都不得而知,更不用说靠一己之力救人了。正当彷徨无计的时候,正遇上到荆北城里来置办货物的郑三和他的兄弟。郑三遭遇妙手空空,他动作敏捷,帮着追了回来,于是就认识了。跟他们回去后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一群山匪。他们答应帮他救她,所以他便加入了他们。
    听完越秦的叙述,眉林不由敲了下他的头,满眼的不赞同。慕容璟和是什么人,岂是他们几个山匪土贼能对付的。
    越秦被敲不仅不恼,反而高兴起来,笑嘻嘻地拉着眉林的手想要说幸好她没事,却蓦地想起她哑了的事,脸又垮了下来。
    阿姐他红了眼圈,想要宽慰宽慰她,话还没说出,自己反而更难受起来。
    郑三一旁看到他竟然敢拉眉林的手,眼红得不行,正想酸溜溜地调侃几句,门外突然响起马蹄之声。心中正奇怪,就见眉林俏脸微变,人已经站了起来。
    瘌痢头长叹一声,往后靠进椅子,含着烟杆不再唠叨。
    越秦不解,正yù开口询问,就听呯地一声,大门生生被人击成碎片。
    风雪毫无遮挡地从门dòng里灌进来,刮得人睁不开眼。穿着黑色貂皮大氅,浑身披雪的慕容璟和冷着脸,如同煞神般缓步走了进来。
    第十七章(3)
    原来那日慕容璟和接到眉林和瘌痢头郎中离开荆北的消息时,牧野落梅正在试图跟他沟通率军抗敌的事。
    别说圣上对你如此恩宠,你不思回报,便是身为大炎男儿,在qiáng敌入侵的时候,你竟guī缩于这荆北之地,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百姓?无论她如何好言劝说,分析厉害,慕容璟和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儿,甚至还去拨弄那烤在火盆边上的白薯,牧野落梅终于怒了,厉声指责。
    慕容璟和手中的火筷子一不小心捅破了白薯外面的那层皮,惹人垂涎的香味立即弥漫开来,他耸了耸鼻子,突然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尝到过眉林烤的白薯。野薯山药什么的倒是吃腻味了。
    慕容璟和牧野落梅原本站在窗边赏梅,见状怒火翻涌,正要大步走过去掀了火盆,好让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跟我成亲。
    短短四个字,让她一下子僵在原地。
    跟我成亲。婚礼一完成,我立即前往昭京请旨出征。慕容璟和缓缓抬起头,平静地道,黑眸中却隐约流露出一丝紧张。虽然胜券在握,但对牧野落梅的执着已成了一种习惯,她的答案对他来说仍然很重要。
    牧野落梅回过神,姣颜微红,却又有些不可思议。
    你疯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慕容璟和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却又不由地失望,笑了下,目光落向门外纷飞的雪片。
    十年前,你说胡虏不退,何以安家。我便容了你五年。然而到了边境太平,四邻来朝之后,你反倒对我若即若离起来。我慕容璟和虽然不才,但对你的一翻心意却天地可鉴。今次我便要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否则一切休谈。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严厉之极。
    牧野落梅原本还因为他的一翻倾诉衷肠而心生愧疚,态度渐渐软了,眼中甚至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却在听到最后一句带着明显威胁意义的话时,而脸色微变,冷笑道:你难道就不想想你封王后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对一个四处拈花惹糙日日沉迷酒色的男人,凭什么要我牧野落梅委身相嫁?你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何不驱了外敌之后再来与我谈这事?
    驱了外敌慕容璟和自嘲地一笑,真到那时,只怕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了。他们两人若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只怕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你若不同意,回京或去南疆,都请随意吧。他将那烤得差不多地白薯夹到一旁冷却,拍了拍手,还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瞟到清宴站在外面闪闪躲躲yù进不敢进的身影,眉头一皱,什么事?
    清宴见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不由大松口气,微微弯着腰走了进来,将瘌痢头留在房中的信双手呈上。
    慕容璟和狐疑地瞟了他显得有些紧张的神色,从中扯出内页,发现是一张浅huáng色用来写药方的纸,上面不过简单几个字而已。
    不过是那个郎中走了而已。走了也好,他早看那颗瘌痢头不慡很久了。慕容璟和暗道,正想说清宴太过小题大做,突然想起一事,脸色不由一沉。
    她呢?那个女人跟瘌痢头住在一起,瘌痢头挑这个时候走越想越觉得不妙,他赫地站起身。
    回、回爷清宴悄悄抹了把冷汗,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显示出一个内侍特有的镇定。没看见眉林姑娘人。
    什么叫没看见人!慕容璟和大怒,一把将信封和信纸揉成一团,砸进炭火中。那炭火便如他现在的脾气一样,倏地燃得又明又旺。
    清宴低垂的脸上不见一点表qíng,心里却想着姑娘你这是自寻死路呢。
    立即下令,全城封禁,只准入不准出!慕容璟和咬牙道,再派人给本王一家一家的地搜,我就不信她能逃到天上去。
    清宴应了,正要转身而出,又被慕容璟和喊住,给本王备马,让虎翼十七骑在门口候着。说罢,就要往外而去。
    慕容璟和,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去哪里?牧野落梅没想到两人正谈得好好的,他竟然因为一封信要离开,不由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他,关心地问。
    清宴见机,忙进内间去取大氅。
    似乎此时才想起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慕容璟和压住自己胸口无法言喻的愤怒和恐慌,努力保持着冷静,扭头生硬地道:我再问你一遍,嫁还是不嫁?
    牧野落梅是傲气之人,并不想因受胁迫而糙糙了结婚姻大事,但她对慕容璟和还是有qíng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与旁人有过牵扯,加上感动于他的一番qíng意,当下也没直接拒绝,只是稍稍放软了语气道:这事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谈好吗?
    慕容璟和闻言心灰心懒,加上挂着眉林之事,不再与她纠缠,冷笑道:婚礼已筹备得差不多。你若不嫁,自有那心甘qíng愿嫁本王之人。
    牧野落梅本就是个软硬不吃的女子,闻言色变,倏然收回手,回以冷笑,讥道:那你便去找那愿意嫁你的女人吧。
    正有此意。慕容璟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色如被冰冻住般,然后蓦然掉头迈出门槛,大步走进风雪当中。
    那个女人竟然再次丢下他,她竟然敢她真以为他制不了她?她以为他还能允许这世上出现第二个牧野落梅?气怒攻心的慕容璟和那一刻并没察觉,他竟然已将眉林放到了与牧野落梅对等的位置上。
    一直杵在旁边当隐形人的清宴慌忙追上,一边给他披上大氅,一边唤来人安排下去慕容璟和开始吩咐的事。
    牧野落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被纷飞的雪片湮没,不由捏紧了手,美眸黯淡下来。事实上她并不相信他真会去娶别的女人,不过是想气她罢了。但用这样的手段,也未免太过幼稚了些。他总是这样,行事轻浮得让人无法安心托付。
    她足足等了五年,若不是要嫁他,又去嫁谁?只是只不过是希望他争气点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第十七章(4)
    慕容璟和冷沉着眼,留下清宴在王府处理一切事务,自己则率着虎翼十七骑自南城门而出,顺着官道急追。
    一通急驰后,冷风寒雪让他沸腾的qíng绪慢慢平静下来,理智回笼。一边策马不停,一边在脑子里将这荆北的地形,周边错综复杂的大小道路通关要塞完完整整地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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