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深起身稍许,不放过地继续推拿她脚心淤滞的穴位。
    她偏头急切地喘,窒息里让脚底迸发的疼引得呼吸又乱,她不再嘴硬,盈着疼出的泪水,极是不耐的咬牙:“没碰过我,他没碰我!”声量不可抑制地尖利,再是发了疯捶过去:“你放开我,陆淮深,你这个禽兽!变态!”
    应着,唇碰碰小姑娘的泪汽,车行附近沙石多,她脚心嵌了点沙粒,他坐好,边拿出湿巾,放轻了擦拭。
    她靠在皮椅的角落,怔怔的眨了眨,眨去剩余的水意。
    盯着他的手出了神,所以当陆淮深把她抱回,小姑娘神色濛濛,坐着,没有上车那会的抗拒。
    双脚的疲重像是一扫而光,舒畅的她禁不住恍惚,脚趾蜷了蜷,他抚过揉过的每一寸,开始变得不太自在。
    “阿霁。”话音里寒意未褪,白霁溪一颤,眼皮撩起。
    不同于邵汀渝的凶性外露。
    她看着,眼前的眸子,因着夜晚而色泽深美,是能将一切疯佞骇人的巨澜藏匿,不动声色,触目惊心。
    觉察不出她在想着什么,陆淮深摩挲她下颔,捏住:“我可以给你时间来接受,可是你不能气我。”见她目光让泪水刷洗的亮亮,定定注视着他,他凝睇的久了些,勾出浅笑,复吻了下去。
    回到高级公寓,露台外的夜空黑的透彻,陆淮深拢上窗帘,去主卧为阿霁拿睡裙,白色的薄缎款式,一回头,对上她一脸狐疑。
    小姑娘远远地打量着衣柜。
    果然,沿着半开的衣柜缝隙,让她觑见罩了防尘袋的女式衣服,密密挂满了衣柜,就嘴边溜了一句:“变态。”明明他取衣折叠,举止斯文。
    抱过裙子,没能想出彻底的逃脱方法,洗过了澡,白霁溪裹着浴巾拎起睡裙,发现裙子底下压着的内衣,其中有一件柔软的背心,她捏了捏。
    比普通的内衣舒服,即使穿着睡觉,也不会觉热。
    似乎……
    有人这么告诉过她。
    念头模糊闪过,白霁溪摸出浴室,想找找手机在哪,书房虚掩着,自己的手机正在他的手中,被锁入抽屉,抽屉的钥匙他则藏进了笔记本的夹页,转而他放上书柜,转身。
    白霁溪连忙回房。
    趴上门板,细听着他步进卫生间的动静,确定他已经进去,她便出来探向书房,取到笔记本,随手地翻。
    赫然,每页纸张上贴着不同人物的照片,以偷拍的角度。
    照片的另一边白页,呈着陆淮深的字迹,他仔细地写下了照片中人物的信息,有的是她高中同学,有的是大学同学,同事,皆与她要好的,或是接近她的男性,而这些人所犯的大小过失,或罪证,事无巨细,由他一一排列。
    钥匙滑落,跌在地毯上无声。
    她蹲下,拾起钥匙,借着书桌使得自己隐藏,一直看下去,毫无意外,翻出了邵汀渝的信息。
    周围的灯光熄灭,黑暗降落。
    她不敢动不敢出声,沙沙的步声却越来越迫近,踩在她紧绷的一根弦上,停在了她身后,临她耳边,温柔地携着沐浴存留的水汽:“阿霁,就这么在意他?”
    汗毛一炸。
    在她想跑时,男人一把抱起了她。
    小姑娘挣扎的激烈,陆淮深来沙发前箍着人直接压住,没让她逃走,露出的腕让她一口咬到。
    她太害怕,情急之下才疯了咬他,牙齿一下子嵌进了皮肉,血味顺着齿缝弥漫,他撑在她上方,唇边流淌的笑意一分一分地加深,看得白霁溪遏不住地发抖,张嘴松开。
    他痴了一样,不去管伤,抬指擦拭她唇上的血,喂给她,“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如果阿霁不困,就看看电视。”
    她闻声,紧紧地抿住唇,躲开了他指腹沾染的血,陆淮深只低笑了声,拿来纸巾擦拭指腹,再拭她唇瓣,任自己的伤口绽着,为她端来了温水,一块草莓奶油蛋糕,并打开电视。
    为了尽快完成工作,他选择回书房,待在比较安静的氛围,然而灯下,扫见手腕的伤,陆淮深垂着眼帘,不可避免分了心。
    以前的阿霁,最喜爱草莓味的蛋糕。
    那时候,她刚刚吃完一块,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他将自己的蛋糕推到她面前,看见她怔了怔,少年解释:“阿霁吃。”
    可她再是爱吃,仍然摇摇头,坚持要他自己吃完,少年亦不愿意,倒没想到女孩会忽然扑来,咚地摁倒了他,在他的脚心逮着穴位一顿按,她从爷爷那听来,揉按这处穴位,可以驱除疲劳,但接受推拿的同时,会免不了疼痛。
    少年绷着唇角,的确疼,抬头正遇上她气鼓鼓的模样,他就笑了开,面孔间不再透出阴郁,伸出了手,抱到哼哼唧唧闹着脾气的小云团。
    从小到大,她总是待他这样好。
    沙发上,不同于他,白霁溪的脑海一片空白。
    电视播放着法制新闻,难得她看不进去,只盯着草莓蛋糕,一口没吃。
    红色的果酱,像极了他手腕渗出的血,她皱皱眉,他不来最好,偏偏新闻播放到关键处,身下的沙发沉了沉。
    他放在膝上的手,伤口四周的血迹不见。
    应该有清理过。
    随后他手伸来,牵起她的手放他膝上把玩,偏头啄啄她嘴唇。
    凉意似蜻蜓沾水一过,白霁溪嗅出了血腥气,抿了抿嘴,尝到越发浓烈的血腥味道,仅仅是气味。
    隐约猜到两分,一看他的唇,他的唇本来是淡的,而此刻晕染了不易察觉的红。
    这人……原先伤口周边的血渍,难不成,是他自己吃了干净?
    陆淮深坐在那,腰身舒展,紧扣着小手,手的主人动作轻巧,自觉地入他怀里,搂他的颈,打量着他唇瓣,半晌,两人目光交汇。
    “陆淮深。”她问的轻,瞳仁凝重。
    陆淮深屏息了一瞬。
    她问:“——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陆淮深的眼底又坠入了暗淡,以为她终于记起,扶着她的腰,隔着绸缎的衣料稍一缠紧,曲线一览无遗,眸光定格她莹白的臂上,抬手轻握,没有吐露任何答案。
    连翌日,对答案他闭口不提。
    事务所的光景如常,除了白霁溪的工位,她头顶上笼罩着愁云惨雾。
    作为实习律师的雅雅,比她轻松的多,上午的时间雅雅全耗在了翻看手机上,边看边嘟嘟囔囔:“哎?”刷见了什么,还得跟旁人分享:“小溪小溪。”
    白霁溪刚想拒绝,雅雅叭叭地就说起:“你看你看,省一医院出现了好严重的医闹,就发生在医院三楼……”
    三楼有神经外科的诊室,白霁溪眼皮一跳。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铃,她心神不定,好半天才知是自己的手机。
    以为是寻常的信件,谁知发信人是邵母,字字急切,说邵汀渝出了车祸,也在省一医院。
    她连忙拨过去,电话无人接听。
    电话另一端。
    医院的办公室,又一次,将她拨来的电话拒接,她每打来一次,陆淮深便拒接一次,拒接之后,余下死寂。
    离先生远远,保持着先生要求的距离,安文几乎贴着门板,之前进屋来,还被先生用消毒水在地上重重圈出隔离区域,他站在隔离区这一端,不敢抬头。
    自打先生令他复刻了邵母的电话号码,他就一直有不好的预感,眼前只希望,白小姐要是来医院,一定要最先过来找先生。
    第十三章 【好看】   父母
    临了午休,本来照例是晨时开会,但出了医闹一事,晨会耽搁了下来,此时重新召开,人心比以往多了三两分惶惶。
    开到末尾,有轻轻地敲门声,主任应了:“请进。”
    门缝渐宽,但见云似的姑娘,软软白白的洋溢着灵气,十分礼貌:“……你们好。”四下里空调的机箱作响,因她的出现,突然静的,衬得空调响声突有些噪。
    白小姑娘还想探进门缝点,视野一暗。
    修长的身躯挡住了她。
    盛夏的阳光,光斑明湛,栖在他身上医生的白袍,他的颈间,兴许是天气太热,她耳边卷起热意,任由这人儿牵起了手,被相当迅速地带离向办公室。
    除了她,其余的人看的真真,在牵起她之前,陆医生为此摘了手套。
    时值八月,陆淮深备了制冷箱,取出酸奶,再清洁了手脸拿毛巾擦干,才用上吸管戳开酸奶盖,小姑娘乖的,只被他手背上的牙印引得呆了呆,他失笑,倾身啄她抿着的嘴角:“等我,我身上脏。”会议室封闭,医袍上染了许多人的气味。
    “……”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等不及被他抱。
    云絮里团着懒懒的心思,看着他褪医袍,她含住吸管,吞了口,润润嗓子:“你知道我父母吗?他们对陆这个姓很敏感。”
    陆淮深的动作顿了一顿,整理结束,过去抱起她,换自己坐进椅子,继而紧紧地抱着她,说:“继续。”
    像是风,轻浅的气息掠过颈畔,悉数地倾下来,软软地亲吻她锁骨,白霁溪微僵,他今天的衬衫是淡蓝,薄唇温凉,他的怀抱里生着浅浅清冽,她心一跳,又立刻坚硬,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是听他们说,是因为爷爷奶奶临终的遗言……”
    嘱咐白家,小溪这一代,一定不许跟陆姓的人有任何来往。
    她从小记性不好,依稀就记得有一回,放假回国,父母问起她的恋爱状况,得知她班里有姓陆的男孩子,父亲便千叮万嘱,让她一定避开那男孩。
    若不是来医院前,父母打来电话再次询问,她都忘了父母亲依旧有着这样的忌讳,而这忌讳,刚刚好能帮到她。
    此刻,京都。
    白家父母从外回家来,白母容色文静,身后拎着两篮菜的丈夫比她唠叨,絮絮地叨给她听:“我们家这姑娘,以后要生个小宝贝,一定特别漂亮。”趿着凉拖入了厨房。
    白母吹着风扇,一瘫进沙发,彻底地不想再起来,懒懒洋洋的答:“刚才在小区的相亲角,那么多条件好的,你就没为小溪看中一个?”
    端出切好的桃,白文则哼哼的一副对谁也瞧不上的神气:“还是让她自己挑吧,只要别遇见那姓陆的就好。”
    又是这句。
    妻子桃子也不吃了,坐直:“你老实告诉我,姓陆的那孩子,当年做出的事,一定不止是背着我们偷偷带走小溪那么简单,是不是?”
    那段日子她因病入院,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对于家里发生的她完全不知情,丈夫的态度更令她心急,打了这么多年的马虎眼。
    不出她所料,丈夫一振,堆着笑:“哎呀,别乱操心,你把身体养好就行了。”逃避起来与以前一样,他随口叨起旁的话茬。
    这边水深火热,另一边也不太平。
    自电梯出来,女孩有意忍耐的话声添了怒:“你把手机还我……”伸长手臂,白皙的指尖无论怎么动,终究够不到他的手。
    陆淮深轻易,慢慢恢复她删除的收信记录,最新的一条信件,发件人她没有备注,内容写道,如果她遇见危险,一定来车行。
    ——这是邵汀渝。
    眸里寒光微动,连血液都凝滞,原来阿霁自愿来医院,是因为邵汀渝平安无恙。
    将她手机没收,陆淮深拨出电话令属下置办新卡。
    阿霁与他僵持着,不让他抱,他袖口下手背绷紧的青筋几乎狰狞,远远,一道疑问声对着他们:“哎,这不是……?”脱口欲出的人名,硬生生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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