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想的很单纯。
    赵识漫不经心嗯了声,拍拍她的脑袋,“多写几遍,挑最好看的给你娘亲看。”
    “哦。”
    赵识既然慈父也是严父,不过总归对女儿没有之前那么严格。
    明珠坐在月下给女儿缝袜子,侧脸恬静,很柔和。
    赵识走过去,心里还是过不去坎,抿了抿唇角,问:“你觉得祁承长得很好看?”
    明珠又不知道他抽的哪门子风,她也不是故意气他,低头说了实话:“嗯,很好看。”
    清瘦挺拔,斯文有礼,尺寸拿捏的很好。
    最重要的是他教孩子的时候很有耐心。
    不急不躁,特别温和。
    赵识心里发酸,片刻之后,声音有点硬,他说:“我承认他确实有点姿色。”
    他用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半逼半就让她抬头看了眼自己,他太久没有笑过,其实都不太会笑了。
    他问了个最幼稚的问题:“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男人精致无暇的脸突然放大在她眼前,明珠望着这张脸,心里猛不丁跳了几下,迟疑之后她直接说:“他更好看。”
    赵识听见这个答案倒也没觉得奇怪,意料之中。
    明珠放下手里的针线,挪动身体坐在离他更远的距离,冷嘲热讽时的表情将他学的十足十,她问:“你不会又对他做什么吧?”
    这是赵识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赵识笑了笑:“我能做什么?”
    明珠说:“你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杀人越货,作恶不断。
    赵识也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怎么就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形象,他微微一叹气:“不会。”
    明珠勉强信了他的话,捡起针线继续缝袜子。
    这晚倒也温馨。
    女儿写字写困了,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赵识将她抱到偏房里安顿,屋子里有两名丫鬟守夜,屋外也有专人看守,不会出事。
    明珠想女儿一起睡,赵识不同意,他对她用的手段柔和圆滑了许多,“她本来就够黏你了。”
    明珠说:“她是我生的,自然粘我。”
    赵识微微一笑:“你现在这样惯着她,以后就知道头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性格像我。”
    恃宠而骄,不依不饶。
    越惯越蹬鼻子上脸。
    谁也不能驳了她的意。
    明珠喝了药,睡的还是不好。
    不过她也没做噩梦,脑子里画面断断续续的,声音也不是听得很清楚。她的意识很混乱,身体十分疲倦。
    赵识根本就没睡着,安安静静的氛围,从身后抱着她的腰,一遍遍听她叫着别人的名字。
    她口中的名字,赵识也不陌生。
    卫池逾。
    反反复复念着这三个字。
    湿润的眼泪打在他的手背上,没什么温度也好似将他的皮肤烫出一个大的血洞,狠狠腐蚀他的皮肉。
    赵识有些麻木听着她叫卫池逾的名字。
    时至如今,他也不能肯定卫池逾在她心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年少时的爱人,第一次刻骨铭心爱过的人,野火重生般爱着的人,应该很难忘记。
    赵识抱紧了她,很想就这样将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
    她在梦中开始抽噎,闭着眼睛哭泣,眼泪成了刀子雨,凌迟着他的身体。
    赵识听见她叫卫池逾救她。
    她喃喃低语:“疼。”
    赵识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哪里疼?”
    明珠皱着眉:“嗓子疼。”
    毒/酒过嗓,喉管都被毒坏了。
    赵识眼前湿了湿,他忽然间意识到粉饰太平很难,有些事情不该瞒着她。
    心结就是心结。
    痛苦就是痛苦。
    不说清楚,永远都过不去。
    明珠这一觉睡的疲倦无比,醒过来时身体发酸,眼睛也酸。
    赵识已经穿戴好,他今天久违穿了身月牙白,清隽文雅,芝兰玉树。
    他看着她,直勾勾的,眉眼逐渐舒展,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润,“珠珠,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男人很好看。
    温柔的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明珠恍恍惚惚,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
    赵识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眼眶有些红润,他说:“当年送到你面前的那杯酒……”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把话说完:“我是知道的。”
    第95章 说清楚
    有些事情总是要说的。
    若是真的能瞒一辈子也好, 可她还在被那些痛苦折磨,赵识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明珠脸上表情茫然,过了一会儿, 她好像才延迟听见他说的话。秀气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深色瞳孔里的痛苦逐渐蔓延。
    她怔怔地看着他,嗓子说不出话。
    赵识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伸出的手僵硬落在半空。
    她缩着身体,满眼惊恐往墙角躲, 姿态像根紧绷的琴弦。
    赵识慢慢靠近她, 双膝跪立在她腰侧, 一双眼睛不知何时熬出了红血丝, 苍白的脸全无血色,他指尖轻颤, 冰凉的拇指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像是灌了铅,沙哑难听:“那杯酒, 不是我准备的。”
    明珠的脑子还是懵的,过了很久, 她好像才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看着赵识的眼神变了变, 从一种回避变成了害怕。
    他怎么会知道那杯酒?
    他又为什么突然说起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难道赵识也做梦了吗?可他不是会信鬼怪神力之人, 更不会相信一些荒谬的梦。
    除非……
    除非他和她一样。
    明珠打了个寒颤, 浑身忍不住一抖, 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识握住了她在发抖的手, 眼眶绷的太紧, 实在有些疼,他深深吸一口气,胸腔里被撕扯的剧痛缓缓静了下来, 他说:“那是盛菱准备的酒。”
    明珠装听不懂也装不下去了,可是赵识现在来和她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现在想起当初自己被人掐着下巴灌酒的惨状,还是觉得窒息的难受。
    那杯酒,就像刀子。
    割破她的喉咙。
    又割破她身体里的五脏六腑。
    腐蚀的干干净净。
    明珠勾起嘴角冷笑了声,她抬起眼眸,微微发红的眼睛里又强烈的恨意和怨气,“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是想告诉她,他并没有要杀她吗?
    可他当初做的每一件事,有把她当作一个人看待吗?哪怕对她有几分真心,也不会做出那么多专/制的事情。
    何况,那些清晰的梦境里,她亲眼看着他让人把酒送到她面前。
    一点惋惜都没有
    也没有半分舍不得。
    明珠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听着都有点喘,“你那个时候当真不想要我的命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你喜欢我什么?这张脸?还是别的什么?我既没有能让你刮目相看的才情,也没有足够体面的家世,你就是喜欢我这副身体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激动,眼泪不自觉就滚落了下来。
    她好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对他说:“所以,你要杀我,我也能想通。我的存在,似乎败坏了你的名声。”
    他是皎皎君子,是如月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
    不应该养外室。
    更不应该在迎娶太子妃之前,还养着外室。
    赵识的手被她的眼泪烫的一抖,他知道自己的解释多是苍白无力。
    “那杯酒过了我的手,我让太医查过。”顿了顿,连赵识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真的要说吗?
    他真的敢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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