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嫔见问,忙忙含笑答道恭喜皇上。臣妾宫中的汪贵人怀有龙胎已经三个月了。这两日害喜得厉害,太医刚刚诊脉确定了。
    这样一说,玄凌自然欢喜,一时间神色大好,一连声笑道赏!赏!传旨下去,汪贵人进从五品良娣,康嫔进从四品顺义,再赏万chūn宫所有宫人三月的俸禄。
    玄凌喜不自禁,连连向我道宫中数年未得子嗣的消息了,不想还有今日!
    我含笑道贺喜皇上,有子嗣的喜讯,可见皇上的身体就要万安了。宫中已有数年不闻新生儿啼哭,待来日小皇子出生,一定要好好晋封汪良娣,再大赏六宫才是。
    玄凌大喜,即刻就要撑着身体披衣起身去万chūn宫看望汪良娣,我忙拦下道皇上要去看汪良娣什么日子不成呢?偏要挑在这时候。不如好好将养着,待身子好些再去。我指一指窗外,可要下雨了呢。
    玄凌拍一拍手道爱妃笑话,瞧朕欢喜过头了。
    我含笑提醒道皇上别欢喜得忘了,嫔妃怀有子嗣,该在「彤史」上好好注上一笔才是呢,这可是要紧的事。
    玄凌拉我的手笑道多亏皇贵妃这位贤内助提醒,这是自然的。叫李长去「彤史」来,朕也看一看,是那一日宠幸的汪良娣。
    不过一炷香功夫,李长捧了「彤史」来,玄凌喜滋滋道朕亲自来添这一笔。
    我冷眼瞧着他欢喜的神qíng,便也陪着微笑。
    只见玄凌飞快翻了几页,手势越来越凝滞,几乎要僵在了那里,心里霎时雪亮透敞,果然他的神qíng渐渐冷寂下去,冷寂到和方才一樣了,一個字一個字問向新封的史顺仪道:你说她怀了多久的身孕?
    史顺仪见玄凌骤然变色,尚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笑容僵在唇边,只得带了喜悦的声音道回禀皇上,汪良娣有孕三个月了。
    三个月?玄凌的声音中似包含了万军雷霆之怒,哗啦一声把彤史劈头盖脸砸到史顺仪脸上,喝道你说她怀孕三月,可是朕足足有死个月不曾召幸她了!你说!她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长远的天际深处传来轰隆的雷声,寒凉的雨水从?间哗哗抽落,似无数把利刀直cha大地之腹,仿佛也在宣泄着无尽的愤恨,无尽的帝王之怒。
    我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适可而止地化作一声惊呼皇上
    玄凌铁青到失去人色的脸上泛起妖?而凄厉的酡红,似一点如血yù泣的残阳,?到可饰。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惊可怖的神qíng,李长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玄凌迅疾披衣泣身,疾冲向前一个耳光扫到史顺仪光滑的颊上,史顺仪的脸立即肿胀出血,她吓得瑟瑟发抖如狂风中一片枯叶,连哭也不敢了。
    玄凌冲到长窗下,蓄力推开窗盾,眼光如同要杀人一般凌厉狠辣,几乎要喷出火来,燃尽这天地间倾盆而下的大雨。
    我忙不迭冲到他身前,一把拽住他的寝衣一角跪下哭诉道皇上千万珍重龙体,可不能这样淋雨啊!
    大雨从窗间灌落,有清冷而萧疏的意味,和我的头脑一样冷静而清醒,我且哭且诉,史顺仪早已被这突然地变故吓得呆在了那里呆若木jī,李长慌忙膝行上前道皇上别为了以介女子上了身体,那个汪氏要杀要剐皇上做主就是,只要皇上消气就是,皇上皇上您可不能淋雨啊!
    玄凌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窗外的bào雨淋得渗透,明huáng的寝衣成了焦土一样颓败的颜色,紧紧贴附在他羸弱的身体上,几个焦雷堪堪自颢阳殿顶上滚过去,轰得人的耳朵嗡嗡乱响,头晕目眩不已。
    玄凌的力气极大,一把把我自地上拉起,吧我身上的半件外衫都从肩上扯脱,露出白底?绯红莲花的锦缎裹胸,我一迭声惊呼道皇上你怎么了!
    玄凌眼神如痴如狂,恍恍惚惚喃喃叙述着也是这样的雷雨天,朕在躲在帐?后面,母妃被王叔牢牢地抱着,王叔的手在母妃胸前的衣襟里。父皇他是天子啊!他骤然狂叫起来,那声音在刹那盖过了殿外的电闪雷鸣朕也是天子!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都要背叛朕?
    几乎是同时,他的鲜血从后头涌出,喷在我雪白?绯红莲花的裹胸上,那红,?过了莲花的颜色。
    那血,那血那一日,那一口滚烫的鲜血,她的血,也是这样喷到我胸前,我失控地叫起来太医太医在那里?
    52、換香餘恨人斷腸
    待我从颢阳殿出来出来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大雨已停,空气中丝丝清凉之意,蕴着花香清郁,倒也清慡怡人。
    我的步履,似乎要黏在地上一样沉重,虽然心事重重压迫胸臆,却也做好了所有的盘算。
    殿外挤挤挨挨跪满了各宫的妃嫔宫人,乌压压的叫人心慌意乱。几个年轻得宠的妃嫔已经呜咽着哭出声来。我心里烦躁,放了目色冷冷一眼扫过去,见领头哭着的正是玄凌从前的韵贵嫔,心头立刻腻烦起来,我扬一扬脸,示意小允子上前,目光定定落在韵贵嫔身上,声音陡然透出清冷来,掌韵贵嫔的嘴
    韵贵嫔猛地抬起头,瞪住我道:皇上病的这样重,臣妾服侍皇上一场,连哭也不许裤一声吗?
    我并不理会她,小允子走近一步,问:请问皇贵妃的意,打多少?
    我拢紧梚臂纱,道:打到她不能哭为止。
    我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并不狠辣,但语中森冷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了。韵贵嫔正要争辩,小允子哪里还能容她再开口,早就一掌重重扇在她嘴上。显阳殿前悬着无数盏绢制的水红灯笼,盏盏如斗大,映着金huáng璀璨的流苏,照得地上的光影离合,明亮的影子有些红到惨襜的凄凄意味。
    夜静静地,四面里的微风扑到人脸上,也并无寒冷的感觉,端贵妃领着诸位妃嫔一同跪着。偶尔冒出一两声极力压抑着的抽泣声,像水池里浮起的粉白泡沫也迅速沉没了下去。
    小允子的手拍到韵贵嫔保养光洁却花容失色的脸蛋上,清脆的噼噼啪啪声像年节时放的一串鞭pào,炸出一点点gān脆而激烈的声响,在暗夜里合着回声听来分外有震慑人心的效果。
    我微微一动,珍珠密刺兰花的挽臂纱便悉悉索索地擦除一点细微的声音,我不疾不徐道:皇上还没殡天,你们就这样急着哭吗?给本宫牢牢听着,一个都不许在这哭,全回自己宫里去!
    到底是德妃,贵妃几个胆大,悄悄上前,焦急道:皇上到底怎样?有为了什么事冲撞了皇上。发作的这样厉害?贞一夫人一听见消息,还没迈出空翠殿就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这可怎么是好?端贵妃被吉祥稳稳扶持着,虽然神色还镇静,却也不免有焦虑之色。我看她一眼,叹息道:皇上还没有要醒的样子,究竟是为什么,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日子还长得很,要是现在就撑不住,以后由我们哭的时候,快回去吧,这里有太医照顾着,哭哭啼啼得像什么样子。
    德妃关心qíng切,道:那么留谁在这里服侍着好,是位分的妃子们轮流照顾着?
    我思虑片刻,已经有了主意:谁在这也不好,咱们女人家本来就心意软弱,一急起来只会哭,一则叫皇上醒来若听见了难免刺心,二则我们在,太医们诊治其来反而掣肘,倒不各自安心待在自己宫里守着消息,一旦皇上醒来,想见谁自然回传召。
    端贵妃眼中大有忧郁之色,见我亦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终究没有再说话。
    我转身面向众人,严正了口气道:皇上重病昏迷,太医吩咐要静静安养,自今日起,谁也不许来颢阳殿吵扰。无论哪一宫的妃嫔宫人来请安,都得先面见本宫。问过了太医,才能进见各宫妃嫔更要看好自己的帝姬与皇子,稚子年幼,若惊扰了皇上,这个罪可不是由本宫来担当!
    我见李长侍奉在身边,猛地想起一件事,吩咐道:为皇上主治的邵太医,不仅不尽心尽力,还使皇上处处劳心,使得皇上病qíng延误至此。李长,即刻名侍卫把他杀了,以儆效尤。
    李长身子一震,哪敢延迟片刻,立即着人去办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回来回禀道:已经处置了。
    韵贵嫔挨打时还有嫔妃敢抽泣一两声,等听到邵太医的死讯,早一个个都鸦雀无声了。我见本来如花似玉的嫔妃们一脸惊弓之鸟的模样,缓和了语气道:如今事事以皇上的龙体为先,谁要妨害到了皇上的圣体康健,别怪本宫不顾平日里姐妹们的qíng!姓邵的太医就是个例!
    众人无奈,然而留下也无济于事,只得唯唯答应散了。
    了解了邵太医,我心低暗暗松了口气,眼前的疾风bào雨。起承转合再多,也只能按下心来一件一件应付。甄嬛呀甄嬛,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只能向前,再不能回头了。
    我横一横心,坐上鸾轿,冷然道:回宫
    回到宫中已近三更时分了,先去侧殿看了灵犀,予涵与雪魄,他们到底年幼没有心事,早睡得香甜甜的熟。我一见他们的纯真面容,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缓缓落到了实处。
    我想一想,转首吩咐小允子,去唤卫太医来。
    因是我的急召,卫临一阵风似的便赶来了,我也不与他寒暄,只由着槿汐为我浸手。
    宫中保养,素来爱用上好的新鲜花瓣掏澄净了,挤了汁子浸泡双手,为的就是让双手细腻白嫩。卫临又别出心裁把我每日浸手用的玫瑰花汁子烧热,兑上细细研磨的珍珠粉,把手指在花汁里浸泡,等热水变温渐凉,再换热过的花汁在次浸泡,就这样换水三次,把手背。手指的关节都泡得温暖了,最是白里透红。细嫩柔软。
    我也不理会他,只是换了两次水亦不与他多话,他本还静静侯着,如此良久,不觉耳后渐渐沁出汗来。
    我头也不抬,只安静到:卫临,本宫很欣赏你弄这些伺侯人的功夫,的确心思jīng巧,只是本宫用人从在不在意是否只有这些小巧,而是看他有没有大处着眼的功夫。
    他更加面红耳赤,恭声答了句是
    我不觉莞尔,卫临,会答应的人多的是,本宫是在职稀罕会做事的。有些事你若做不好,本宫大可不jiāo给你办。
    他深深低头,额头的汗珠在烛光摇红下倒是晶莹可爱,微臣一定尽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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