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扶着她坐下,“这里是许贵妃的钟华宫,七......皇上怎么带姑姑来这住?奴才刚刚打探了一圈,这儿被侍卫守着,也出不去。”
    “几位皇子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才也不知,那些侍卫嘴严着,也套不出话。”
    江霏微静不下心,想试探着出宫看看,也被拦下;每日三餐都是也有专人送来。
    正当她濒临崩溃时,顾言跨进了钟华宫。
    江霏微听到消息,连忙跑到屋外,才知道了顾言前往普定当监兵的消息。
    江霏微出去时,正碰上顾怀恩侯在殿外和顾言说话,毫不掩饰那笑容里的恶意,“顾督公,奴才会嘱咐普定的各位大人,好好照顾你。你的那些好狗,也要一起去沾沾光不是?真好啊。”
    他见江霏微出来,笑容倒是端正了几分,“江姑姑。”
    江霏微懒得理他,直接抓着顾言到了重华宫。
    因为新皇下令立即出宫不得有延误,外面又有顾谨的人催着,江霏微得了宽恕,允许她回重华宫,替顾言装点东西。
    事出紧急,江霏微只得在屋里寻找一些要紧的东西赶紧装上,“普定可是又打仗又闹瘟疫,而且还是薛范的大本营啊,皇上怎么突然………”
    顾言安抚的笑了笑,“莫怕,皇上只是让我去监兵。”
    江霏微对监兵什么的没概念,只觉得这次事情来得太快,可是现在人多眼杂,她也不好询问,匆匆收了些东西。
    江霏微正想说和顾言一起去,院内突然蹦出好几个身着黑衣的刺客,迅速解决了顾瑾派来监视的人。
    江霏微还未看清,顾言已经抬手,轻轻遮住江霏微的眼睛,“霏微,咱们出宫。”
    江霏微点点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幸好顾言没把自己丢在这皇城里,她想到七皇子的眼神就觉得心里发憷。
    她迅速和顾言一起,上了马车,快速离开了偌大的皇城。
    随着马车驶出了皇城,江霏微心里却渐渐吊起来似的,晃悠悠没个定型,他看着一直没发言的顾言,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子恐慌来。
    “霏微。”
    “恩?”江霏微猛地一抬头,心中的恐慌感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她忽然手忙脚乱地岔开了话题,甚至没敢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了,我柜子里还有个香囊,里面装着我从王太医那里讨来的方子,驱虫的,竟是忘记带了,听说贵川那边蚊虫多,哪怕带着方子也......”
    “你走吧。”
    江霏微愣了愣,竟产生了说开了似的轻松,“你说让我走我就走?我才不呢。”
    “顾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也不必再回宫。”
    江霏微嗓子有点发涩,“那你怎么办?”
    “我本来不想在宫里待着了,可到了我这个位置,想全身而退很难。这次我借着先帝的东风,明面上我是去监兵,毕竟普定闹瘟病,安排事情也方便,到时候我就假死,然后回老家颐养天年。这么多年,银子我也攒够了。前朝有顾家替我遮掩,也很便利。”
    江霏微见他太平静,平静到她挑不出一丝破绽,她只好稳住声音问道:“那我和你一同回你老家......不行吗?咱们......咱们之前不是说了,就如平常夫妻那般。”
    “不行啊。”顾言摇摇头,有些怜悯地看着江霏微,“顾家和我合作的一个条件,就是事成后,放你回顾家。”
    江霏微委屈极了,他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她的语气也尖刻了起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
    “我救了你这么多次命,我个人认为,这样的选择我还是有权替你做的。不论怎样,我们双赢,不是吗?”
    “双赢......好个双赢。”江霏微的眼泪彻底掉了下来,“那你说......咱们之前那些交心,都是假的?”
    “恩。”顾言仿佛十分真诚般地点点头,“和你在一起,我很累。”
    江霏微突然扬起了嗓子,“顾言!我告诉你!你想让我滚开,门都没有!只要我不同意,你就别做梦了!”
    顾言居然轻轻笑了一下,江霏微不知道是不是泪水糊了视线,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丝嘲讽。
    顾言毫不在意看了看江霏微,“......滚。”
    江霏微只觉得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双眼突然一黑,晕了过去。
    江霏微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看着陌生的雕花木床,只觉得心如死灰。
    她只觉得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
    外面守着的丫鬟听见里面被子窸窸窣窣的响动,小心翼翼撩开了帘子,见江霏微正在哭,愣了愣,但随即从善如流地说道:“顾姑娘醒了?可想起身?或是进些膳食?”
    江霏微没有动,也没有理她,那丫鬟见她不回复,又开口说道:“顾大人今儿一早就赶到这里了,现在在前厅等着呢,顾姑娘可愿意见一见?”
    江霏微没来由地产生了一股子厌烦,“别称我顾姑娘,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丫鬟眨眨眼,立刻改了口,“回姑娘,已经午时一刻了。”
    江霏微看了那个丫鬟一眼,又见她身后还跟了一个小丫鬟,腼腆得很,就因为江霏微一句问话,看江霏微的眼神就带了些畏惧,她问道:“你俩都叫什么名字?”
    那个大一些的丫鬟说到:“回姑娘,奴婢叫容秋,这个丫头叫容春,都是专门伺候姑娘的。”
    江霏微擦了擦脸:“替我梳洗吧,然后去见顾大人。”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顾青宇下了朝,就赶到了这座院子。
    这是顾言的私产,他本来不愿意让江霏微住在这里,可近期朝堂上纷争不断,自己那里来往的探子怕是不少,这院子就连着顾府的后花园,明面上是一处富商的产业,有遮掩,十分方便。
    他环顾四周,景致清雅,雕梁画栋,怕是价值不菲,也不知道是顾言贪了多少钱才得来的,等以后还是要让江霏微搬出去才是。
    秋日里的一抹暖阳伴随着午时的到来升得高高的,顾青宇看见容春小跑着赶了过来,“顾大人,姑娘已经起了,说是收拾好就过来的。”
    顾青宇突然手无足措了起来,“啊?哦哦...好的,好,多谢姑娘。”他有些紧张的跑到池子边看了看自己的仪容,随手理了理,又走到椅子前坐下,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等着。
    江霏微也没什么打扮的心思,只是嘱咐容秋弄简单点就行了,容秋手脚麻利,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引着江霏微到了会客的前厅。
    容秋行了礼:“奴婢见过顾大人。”便扶着江霏微坐下,退了出去,“奴婢在外面候着,姑娘若有事吩咐我便是。”
    一时间,前厅只剩下顾青宇和江霏微。
    顾青宇有些紧张的偷偷盯着江霏微,反而不敢开口了,好几次动了动嘴巴却是一个音都没蹦出来,急得出了身薄汗,过了快半柱香,还是江霏微先开了口:“你也参与了这场安排?”
    顾青宇连忙开口,“顾言也是同意的,他说不想拖累你......”
    “我只是问你,是不是参与了。”江霏微打断了顾青宇的反驳。
    顾青宇面上僵了僵,却是露出了祈求的神色,“霏微,我,还有顾言,真的是为了你好才这样的,你别生气。”
    江霏微却不愿承认。
    明明之前和顾言说得好好的,他却突然变了卦。
    何况这次事发太多突然,她什么都不清楚,就出了宫。
    她突然不知道该将顾言的话认定成漏洞百出的谎言,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思绪。
    “舅舅,这满朝上下都知道我是顾言的对食,不仅如此,我还主动在宴会上承认过,我想京城中稍微有些名头的京官,都记得我这张脸吧?”
    “你放心,明面上顾言是带着你去监兵了,等时机一到,就会上报你和顾言过世的消息,只是这段时间需要委屈你,暂时避一避风头。之后你若愿意留在京城,我定风风光光认你做我顾家的女儿,为你挑选一门好婚事;你若不愿意留在京城,我可以乞告还乡,我的老家在松江府,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听说你很喜欢游山玩水,江南人杰地灵,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七皇子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舅舅,我要实话。”
    顾青宇咬咬牙,说道:“皇上病重的事情是顾言一手策划的.........”
    “你们别什么都往他身上推!”江霏微嘭地站起了身,语调瞬间尖刻了起来。
    “我们确实知晓此事,毕竟先帝身子确实不行了,决策也愈发糊涂......”
    江霏微冷笑一声,“行了,参与了就是参与了,别给自己弄得冠冕堂皇。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日朝廷的争吵,你想必有所耳闻。确实是我们挑拨大皇子和福王的人起冲突,让他们主动给先帝施压。先帝也确实对两位皇子失望至极,在那日晕倒、转醒后,定了七皇子当太子。当然......这里面有他不清醒的成分在。”
    顾青宇深吸一口气,方继续说道:“大皇子和福王要起事也是意料之中。可我没想到七皇子竟然......直接在宫里就亲自动了手。咱们也只能跟上,迅速整肃了形势。顾言早就料到皇上会清算他,果然,皇上说先帝健在时让他去普定整治疫情,便立刻让他出发了。”
    “所以你们合谋借此送我出宫,送他去死?你们就没想过,皇上并不会放过我?”江霏微口气不咸不淡问道。
    顾青宇连忙说道:“不是的,他这些年铺了那么多路子,定能化险为夷。至于皇上那边,舅舅会护好你的,不会再让你进宫。一定让你安稳嫁人、快乐一生……”
    “好啊,舅舅替我找一门亲事,让男方入赘,等我生了孩子,也算是为你们续了血脉。”江霏微知道自己只是在发泄,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似的,将这诛心之语向顾青宇掷过去。
    顾青宇面色瞬间白了,“江霏微,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之前让你给顾言那样的人做对食伤透你的心了,当时是我没本事,你以后若是不愿意嫁人也是可以的,顾家养你就是。”
    “你错了,舅舅。”江霏微直勾勾看着顾青宇,“我喜欢顾言,只是他将我抛弃了。”
    江霏微在顾青宇略带凄惶的神色中回了房,她让容春和容秋都退下了,只是静静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一株枫树出神。
    她觉得自己像个肮脏的小人,她只是占据了“江霏微”身体的游魂而已,但她也只敢对着态度不错的顾青宇发泄心中的情绪。
    顾言真的喜欢自己吗?万一他是为了和顾青宇搭线才如此做呢?
    当然这念头,只有一瞬就消失了。
    她绝对不信顾言会放弃自己。
    他太自傲,每次发生什么都不提前告诉自己,这样大的事情,他定是又以“自己觉得好”的方式,替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哪怕自己已身处险境。
    她以前也总会想,在感情上自己付出了就会有回报,她将孤儿院的老师当作母亲,但她知道自己不是讨人喜欢的孩子;她将养父母当作亲生父母般对待,可当他们自己的孩子降生时,她又变成了碍眼的存在。
    感情对自己来说,仿佛诅咒一般的存在,她是一个胆小鬼,之后便封闭了自己,不愿意再接受这赌博一样的付出,可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只觉得一切都如梦一般虚无,而遇见顾言,是命运向她展示了一次真实的奇迹。
    但这次,她绝对不相信,这份过于让自己悸动的情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不是命运馈赠给自己的礼物。
    ————
    “主子,今日就能到怀庆府了。奴才刚刚去打听了,那里有顾家的人,咱们今晚可以好好歇歇了。”
    “好,退下吧。”
    顾言坐在马车上,正目不转睛的摩挲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江霏微送给自己的荷包,直到远离京师,他才有勇气拿出来再认真看一看。
    不太精致的绣花应在光滑如水的料子上,旁人看了怕不是要称一句暴殄天物,可顾言却连捏一捏,都觉得是亵渎。
    他有些自暴自弃似的狠狠捏紧了平日里万分珍惜的荷包,却突然感受到荷包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荷包里塞了一张纸条。
    顾言的手不可克制的颤抖了起来,他尽力稳住情绪,将折叠的纸条展开,只见上面是江霏微不太秀美的字迹,写着一句诗歌。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
    顾言突然觉得苦楚如潮水般侵袭而来,他缩成一团,却不敢对手里的纸条使出一分气力,他捧着那薄薄的纸,却仿佛捧着重若千斤的神明。
    “霏微、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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