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魁梧男子气势汹汹,随他一并过来的另有五六个人,也都是如狼似虎的样子。
    大东见此皱眉,又瞥了眼那被踢翻的茶几,沉声道:“太子哥大驾光临,唔知有乜指教?”
    他与太子平素无甚往来,更没有过节,自己好端端地做生日,他这是来砸场子?吃错药了吧!
    太子已在大东一众人面前站定,只见其人身高八尺,一头寸短的发丝也硬邦邦地直立着,相貌算不上英俊,面颊上更有一条细细浅浅的疤痕,可浑身上下却充斥着极其阳刚的男性魅力。他此时听得大东开声,也不接话,只“哼”了一声,上下打量大东,面色极是不善。
    太子原本也不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刚才那首《似是故人来》是以前水灵诱他吸鸦片时唱给他听的。刚从疗养院里戒毒出来的太子,现在一听这首歌就来气,一时没忍住其实也是没想忍,踹翻了面前的茶几。现在整个酒吧里的人都注意到这边起了冲突,倒与太子来时想要低调解决的计划背道而驰。
    “你,过来!”只听太子洪钟般的一声,却是对叶斐说的。
    “啊?”这凶神恶煞的男子突然指向自己,叶斐登时愣了,不知如何回应。
    大东见太子如此无礼,面色也难看起来,略微上前半步将叶斐护在身后,带着怒意道:“太子,你客气d!和你从来冇乜两句(1),你乜意思啊?”
    “乜意思?”太子冷笑,“x你老母,识相嘅,交返条女过来,我今天放你一马。”
    太子出言不逊,大东周围一众东英仔个个攥拳怒视、蓄势待发。
    话说钵兰街纵贯油麻地与旺角,绵延将近五公里,是满港九社团瓣数最多的地方。心水清的江湖人都不会在这里放肆。太子却是个例外。他是有恃无恐的——所恃者便是他一双无人能敌的铁拳与门下逾千的门生。今天也是。即便此时这酒吧里密密匝匝地聚满了东英仔,而太子这边,加上他自己也不过六个人,人数对比如此悬殊,竟完全不影响他口出狂言、只若等闲。
    “呢位先生……”叶斐见这人明显是冲自己来的,从大东身后略微探身上前,试着道,“您好……不知道您做乜叫我过去?我并不认识您。您会唔会系认错人了?”
    太子见她辞色诚恳,又毫无闪躲地直视自己,不禁皱了下眉,望向旁边的鬼王,问道:“你确定系她么?”
    只听鬼王斩钉截铁地道:“就系她,绝对没错。”他上次因叶斐被蒋天生当街敲打,如何还会认错她?
    叶斐亦循声望过去,魁梧男子旁边那个染一头黄发的小青年,不就是那个初见时被蒋天生训斥、之后春节还给她送金桔的鬼王么!可自己怎么了?怎么就是她了?叶斐实在是莫名其妙。
    太子此时再瞪向叶斐,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了。
    他原就自信眼力,不会认错人。元旦时,自己去蒋家大宅向蒋生辞行,在走廊窗边见一女子骑马,明明就是她。太子本意里想,自己一出现响朵(2),这姣婆(3)必然心虚害怕,却没想到她竟还敢装作无知无辜的样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太子还记得,因叶斐甜品店在自己地盘上,蒋生亲自嘱咐过不可滋扰。她店里一应人手,都是陈耀亲自布置的。鬼王不也说过,当时她还拉着蒋生去追冰淇淋车。这桩桩件件加起来,蒋生如此上心对她,处处照拂,可不就是新宠!还好今天是自己路过,若被别的知情人见她这里不要脸地跟大东情歌对唱,岂不污了蒋生的英名!其实太子之前与大东也有数面之缘,本来觉得对方不像是精虫上脑就敢如此的人。但都是出来行的,谁还是柳下惠么?
    倒也不怪太子误会,蒋天生之风流薄幸实在是名声在外。日常女伴,也的确是叶斐这个年纪的居多。在太子看来,这样一个前凸后翘、明艳绝伦的混血妹,又只是一家不入流的甜品店的小老板,不是傍上了蒋生又是什么?洪兴战神,怼天怼地,这辈子唯一服的一个人就是蒋天生。任何有损蒋天生利益与脸面的事,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你条鬼妹唔使诈痴扮懵!”只听太子恶道,“同样嘅话,我不讲第二遍。你tmd现在就给我过来!”
    叶斐哪里是扮懵,她是真懵啊!
    太子如此嚣张,世英忍无可忍,几步上前呛声道:“话咗不认识你,听不懂国语么?喺度系东英环头,你仲想夹硬抢人么?嗑药嗑傻了吧?”
    太子吸毒一事,洪兴虽尽力封锁消息,但到底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在疗养院住了快叁个月,期间几乎没有在江湖蒲头,风言风语早就传开了。俗语说,崩口人忌崩口碗,何况甘子泰这样死要面子的人,听世英如此揭他的短,太子一声怒喝,上前就是一拳:“你条契弟(4)讲乜嘢废话!”
    大东适才听世英那么说,料想太子要有蛮横举动,及时上前替世英格挡,只听两相撞击,一声爆响。
    “条粉肠(5)敢郁东哥!”周围一众东英仔呐喊起来,眼看就要演变成群殴。
    “统统住手!”大东大呵一声。他小臂适才受了太子一拳,整条胳膊竟都止不住地轻微颤抖,自己也是惯常打拳的人,以前未与太子交过手,今日才知这位洪兴战神武艺卓绝、名不虚传,虽然此时己方人多,真打起来却也怕众兄弟吃亏,是以上前一步迫近太子,昂首又道,“太子你要如何,总也该讲出个所以然来。大家都唔系第一日出来行,边有不明不白就动手嘅道理?今天我大东做生日,太子哥若是赏面来饮杯酒,系小弟嘅荣幸。但你无缘无故兀亲(6)我个friend,就系明踩我大东。唔讲今天谁不放过谁,单是你洪兴太子如此行事,就不怕江湖同道耻笑吗?”
    大东说话做事从来如此,有理有据,软中带硬。太子闻言,心中暗赞了一声,嘴上却不饶:“讲乜所以然?你哋不要脸,我哋可丢不起人!”太子虽然性格冲动,却不会不顾蒋天生的面子,顿了下,复沉声道,“大东,我听闻你人不错,醒你一句,要媾女也该打听清楚。否则到时候死都唔知点死。”此时两人离得近,说着太子凑近大东,压低声音又道,“我哋蒋生条菜(7)你也敢动。”
    大东闻言骇然,下意识地转向叶斐。
    叶斐正一脸无措地望着他。她虽姓Fale,但家中爱护甚严,唯一一次遇袭,她还因为受刺激太大而全然忘记发生了什么,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刚刚一番冲突,简直好似与文蕙去放映厅看的黑帮电影。看电影里是刺激,发生在眼前身边,她如何有看戏的心态。紧张并着些许害怕,心跳快得发疼。此时又见东哥脸色大变,不免更加担忧——事情似乎因她而起,可偏偏她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东就更不明白了。
    今天太子的态度行事,让人恼火是一方面,更是莫名其妙。可刚才他说的这一个理由,便全解释得通了。同区揾食十几年,大东对这位曾经的尖东拳王多少有点了解——虽然脾气火爆、行事蛮横,但太子也是出了名十分均真的人,不会信口开河。再说这种事,太子他有什么理由胡说?但大东与叶斐也相识了半年,对她的性情品格多少了解,不像是那样的人啊!更何况,若她攀上蒋天生,怎么一点端倪也没被他们发现呢?情理虽是如此,但这的确不是小事,甚至是要命的事。大东不敢妄动。可难道就凭太子一句话,就让他带走叶斐?当然也不行!如是心乱如麻,半晌不言。只有旁边点唱机里的伴奏音乐,还在吱吱呀呀的放着。
    “文蕙,你带几个手足,先送Faye返家。”大东再次开口,说罢转向太子,“太子哥,看来今天呢d嘢中间有不少误会,一时半刻也拆唔明白。还想请你俾小弟一个面子,到此为止吧。”
    太子见大东让人送叶斐回家,知对方是先让一步,也是个折中的解决了。他心中虽有余怒,但此时既不能将实情公之于众,乍看起来的确是自己理亏些,再缠下去,事情难免闹大。他倒不怕东英这帮乌合之众,却不想冒险让蒋生丢面。何况他瞧大东从刚从到现在的表现,倒好像是刚刚得知内情,想来他也有可能是被那鬼妹耍了。
    “好,我今天就俾面你大东。”只听太子冷厉道,“你自己醒定做人吧!”
    (1)  冇乜两句:没有交谈过几句,引申为没有交情
    (2)  响朵:报名号
    (3)  姣婆:淫妇、荡妇
    (4)  契弟:原意指男色,粗口中泛指混蛋。
    (5)  粉肠:混蛋
    (6)  兀亲:冒犯、找麻烦
    (7)  条菜: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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