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然只是低着头沉默,然后低着头离开。
    任苒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才觉得她方才那些话带着十足的文人穷酸味,竟有些恶心到自己了,而夏亦然似乎全盘接受了,这个人也没想象中那么坏。
    转念一想,自己要是以后转行当个心理学家也不错,心情就此好了起来。
    正欲转身上楼,却见一个黑影从树下闪了出来。定睛瞧了瞧,便是总神出鬼没的章加钦。多日不见,他的神情似乎落寞了许多。
    这些日子他的邀约,她一律婉拒了的。借口五花八门,总是希望他能接受她的暗示,但似乎
    一丝愧疚缠了上来,任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亲和些,微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他走到她面前,垂着眼欲言又止,任苒,刚才那个是你同学吗?
    任苒老实地,他是程双的同学。
    章加钦是深谙变脸技能的,干瘪的苦瓜一下子像是打了激素般神采奕奕,那这么说他是来找程双的?
    唔,好像不该给他希望的。任苒迟疑地点头,是啊。
    面前的男生恍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傻呵呵地笑。
    任苒有些不忍,赶忙说,那学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转个身便想溜之大吉,章加钦拉住她的手臂。即便衣物很厚,她仍是觉得尴尬,不动声色地挣开了。
    望着她的目光中多了些局促不安,果然他面色微红,跨年夜我请你吃饭哦,六点在这里等,不见不散。
    喂没等她拒绝,他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幕中,余音缭绕。
    任苒无奈苦笑。罢了,总要狠狠地伤他一次,才能让他断了念想。
    既然没法许他未来,那便容不得拖泥带水,总要清清楚楚才好。
    她抬头望了望,似乎又开始有零星的雪花在夜空中乱舞,怪不得,又觉得冷了许多。
    紧了紧羽绒服,身旁三三两两的女生结伴从她身旁掠过,抱着高数课本皱眉抱怨,到现在微分方程我还不会解,下个礼拜别考了。
    就是就是,还有傅里叶级数,那是个什么鬼
    任苒噗嗤笑了出来,吐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雪白的云雾。
    那个教室,那年的自己,也是望着考卷上的那片红叉,在教数学的班主任眼皮底下低低地咒骂,这是个什么鬼。
    却听得他在讲台上扶了扶老花镜,略略有些得意,最后一道大题,全年级只有两个人全对,我们班占一个。许寂川,上来写下你的解答。
    任苒突然高兴了起来,就像受到表扬的是她。对许寂川的崇拜又多了一点儿,一如她的爱慕。
    深冬衣装臃肿,他的背影仍旧挺拔。
    她想她是无药可救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生怕落下关于他的哪怕是微笑的细节。
    如果此时许寂川蓦然回头,也许会看见他身后的几十双眼睛中,有一双分外清澈,如星星般明亮。
    可他只是十分认真地写着,手在黑板前起起落落,洁白的粉尘撒了下来,有些落在他的头发上,有些落在他黑色的羽绒服上,好像黑夜里零星的雪花
    今晚不知怎的,居然有些想他了呢。任苒费劲地吸吸鼻子,冰凉冰凉的,透进了肺叶。
    她还真是失败呢,只念过去,不想将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
    年底的日子总是溜得特别快,终点裹着悲欢离合,如约而至。无论有多少的留恋,抑或是遗憾,许许多多的事都会选择在这一天有个了结。然后这一年,盖棺定论。
    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么一定是他在这一天绘下了尤其多姿的人生百态。
    比如章加钦的翘首以待,比如任苒的踌躇难安。
    还有莫名激动的程双儿,得知今晚任苒要去赴约,一副你终于开窍了的模样默默感谢着上苍。
    她绕着任苒上看下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而后猛地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地,任苒,虽说是人家追的你,可你这身打扮也太任性
    程双儿自认这次用词是十分中肯的,却仍旧免不了遭了一顿白眼。
    怎样?!
    阿麽似的,楼下宿管大妈都比你时髦。
    程双儿存了心想要刺激下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却没想到任苒完全不以为意,要这么时髦做什么?我是去挥剑斩情丝的
    为什么?程双儿石化在原地。
    明明章加钦大方又体贴,虽说个子一般吧但长得也还算俊,更难得的是一心一意百折不挠。
    这个任苒,还真当自己是九天仙女下凡?如今多的是被泼次冷水就老死不相往来的。
    眼前似乎浮现了归隐佛刹的章加钦,一身袈裟,剃光了头发顶几个戒疤,在青灯古佛前敲着木鱼、转着佛珠,念念有词地诵着经。
    她被脑中的画面吓了一跳。等她回过神,任苒却早已不知所踪。急忙抄起电话拨了出去,喂,殷校草,我是没办法才给你打电话你们家小钦钦怕是要出事
    她和殷城在校门口汇合,正好见到任苒坐上了章加钦的白色宝马。眼珠子瞬时瞪得像个铜铃般,半晌才蹦出一句,章加钦昨天去抢银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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