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坐在床沿,正是对着窗口,那光亮有些刺眼,不爱却非要纠缠,才真正是错了。
    那年生日过后那几天,任苒都轻飘飘地如坠雾里。
    日子还是没什么不同,每天上课写作业,放学了还是与林洁踏着小单车回家,只是不再走那条青石板路,见到他总有些怪。在学校即使遇见了许寂川,也是淡淡点个头算是打招呼,偶尔仍会遇见他和苏玉妍一块儿。
    生日那天那个浅尝辄止的拥抱,恍然间好似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所以面对林洁试探的目光,她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说,什么情况也没有!于是乎林洁直叹她烂泥扶不上墙。
    又过了几日她才回味过来,许寂川和她,好像不明不白地成了那种关系?!而且她居然连象征性的欲拒还迎都没有就欣然应允了?!
    当这个认知渐渐清晰,她心内乱成了一团麻,同时也窃窃地欣喜若狂着。
    后来任苒一直在想,大概自己是从不善于盘根究底的,所以学不好数理化也是活该。
    她性子温吞,成绩平平,相貌只能说过得去,而许寂川明明那么出色,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偏偏是她?如果当时她会问个为什么,也许她会选择一直守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而不是飞蛾扑火至少会给自己一些防备。
    可她没有,许寂川主动靠近了一步,她就竟然信他得了青光眼,而她就成了幸运的灰姑娘。世间当然是有灰姑娘的,只是少之又少,只是终究不会是她。
    然而她想她是从不后悔的,就如同她从不愿忘
    她记得那是个周五清晨,天阴,略有些刺骨的寒意。
    大家懒洋洋地做完早操,便齐齐散了急着往回走。一时间楼道内密密麻麻的,好不嘈杂。
    任苒本是守着她周围三寸之地,随着乱而有序的人流慢慢往前挪着,却有人非要往她那挤。她略略不耐地抬起头,却见许寂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听见心中突地一跳,然后他微微俯下身,在她耳畔悄声说,明天早上跟我去趟书市。
    她和他已经好些日子几乎没有交集,任苒甚至想过他那日是不是一时冲动,那些看似亲昵的言行其实全搞错了对象。
    而终于,她又抓住了一点真实的凭证。那滋味像是阳春三月里的清风温柔地抚过碧绿的荇。
    她不由地抿嘴一笑,他竟也淡淡勾了嘴角,然后往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这应该算是约会?晚上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是忐忑又是兴奋。于是第二天睡过头成了很合理的事,可任苒却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她发誓,上课迟到她都没那么紧张过。
    她匆匆下了楼,也不知许寂川在那等了多久了,此时见了她果然微微皱了眉。
    第一次约会就迟到,而且自己的样子一定糟糕透了,本来还想着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呢,心里不由又是委屈又是挫败。
    许寂川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解下了自己的围巾,细细为她绕了一圈又一圈,冰凉的脖颈熨了他的体温,暖暖的。
    城南的旧书市场熙熙攘攘,书香倒是没几分,可书贩的确要清高的多。大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顶多只是介绍几句,很少有扯着嗓子叫卖的。
    任苒原以为许寂川是带她来挑些参考书,却没想到他在专卖游戏杂志的小摊上流连了许久,书包瞬间被塞得鼓鼓囊囊。她偷笑,原来许寂川也没想象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嘛。
    旧书市场的格局有些乱,他带她七拐八拐的,来到角落里的一个摊位,这里的书报都大多破旧不堪。许寂川蹲在那细细搜寻了一番,才从犄角旮旯里拎出一本塞到任苒怀里。
    她盯着那泛黄的扉页,竟是一本纳兰词。任苒喜上心头,他却淡淡地,这个版本虽然有些老了,但是词评比你之前看的那版写得好多了。
    任苒高一时有段时间疯狂迷恋过纳兰容若。譬如人生若只如初见,譬如当时只道是寻常,她膜拜他的才情,也伤怀着他的际遇和爱情,几乎食不知味。
    可那时许寂川正为她的数理化殚精竭虑,她哪好意思在他面前看所谓的闲书,于是只能发展成地下事业。她原以为瞒天过海滴水不漏的,结果竟被抓了现行而不自知。
    她嘻嘻一笑,故作惊讶道,你也看过纳兰词?
    许寂川断然否认,没有,偶然听人说起。忽地抬头看了看天,好像下雨了。
    话音才落,一粒豆大的雨滴便应声滴在了那本纳兰词上,化成了一朵雪绒花。
    呀。任苒慌忙将它掩住,两人对望了一眼,忽然都笑了起来。
    雨势骤然急了,许寂川牵了她的手,在雨里狂奔起来。
    这天已阴沉了几日,路上也偶有懈怠未带雨具的人,都皱着眉形色匆匆。唯有他和她,在冰冷的冬雨里笑着奔跑,仿佛牵住了彼此,这点风雨也算不得什么。
    终于寻了方屋檐躲雨,却仍是十指紧扣,谁也不愿先松手。
    这个时节的雨毕竟是冻人的,任苒一张小脸埋在他深色的围巾里,眼睛亮亮的,头发沾着些晶莹的雨珠,嘴唇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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