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破晓的第一缕晨光,阿秀从睡梦中醒来。
    镜中世界虽然只有一方府宅大小,但从细节来看倒是逼真。此时此刻,门外已有婢女在四处走动忙碌的细小动静了,刻意放低的呢喃软语中,间或还夹杂着几道男音。
    “昨夜可有事发生?”
    “风平浪静。”
    “最后一天了,希望有事进展。”
    吱呀。
    几人闻声转头,看见阿秀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聚齐的一群人刚相互打完招呼,耳边就传来了镜妖的声音:【将军屋内的信函已被盗走,请诸位尽快找出细作。】
    听闻此言,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阿秀身上。她自己也有些惊讶,赶忙搜查储物戒里的状况,结果信函确实不在里面。
    阿秀:“好吧,我昨晚其实面见过你们每一位。但信真的没有被拿出来,镜妖在此间应该是有着隔空取物的特权。”
    “此事不怪你。”白子瑜提了两步靠过来,神态温雅,就像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当时失魂离开后,他回去思索了很久,越想越觉得那番话是阿秀推脱他的借口。相处的这么些年,他就没见对方表现过对小男孩的钟爱,怎么看都不像是养成爱好者。估计还是介意他有妻室,心里堵着气呢。罢了,我便对她再好些,等时间长了,她自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男人想的周密,殊不知从根源就错了。世间的喜欢真假参半,不喜欢却从来都是肺腑之言。浮夸的借口多半是为了缓解尴尬,以保证日后好相见,却不是供人挖掘思索,找出其中真意的解谜游戏。
    他靠得有些近,风儿将柔软的锦袍宽袖翩然吹起,眼见着就要刮到阿秀身上。她正想后退一步,却见山戎走过来,一把捏住了热情飞扬的衣袖:“别让衣服打着人。”
    白子瑜:“  ……”
    袖子被用力抽了回来。两道目光相接,一个赛一个的冷。
    “细作多半就是山公子了吧!仔细想想,头天夜里跑到初相识的姑娘屋中,怎么都不会是个正人君子该干的事,若是为了蹲点搜寻信函踪迹,那倒是合理不少。”
    白子瑜说完停了停,等到其余人随着他的步调陷入思索,又继续道,“况且,除了山公子,我们其余几人本就熟知彼此,若是有镜妖假扮,相信很快便能露出马脚。而山公子则不然,人群中的陌生人呀,最是容易被取代。”
    山戎神色不变,接在他后头冷不丁冒出叁个字:“是白业。”
    阿秀捂着小嘴惊叹:“竟然是白业。”
    “白哥深藏不露啊!”白子冉歪头看着山戎,半晌后果断选择跟风。没办法,对方的语气太笃定了,那稳操胜券的气场完全感染到了他!
    白业很不服气:“理由呢?他就点了一下我的名字,你们怎么就全信了!”
    一旁的白子瑜脸色也很不好看。自己费半天劲,仿佛做了无用功一般。
    山戎:“你和白子冉昨夜从此处离开,就直接回了房间,而白业则是选择绕去后花园,在东南角的槐树下掘土。之后不久便天黑了,他却并无异样,忙了一炷香时间才施施然回到房间。能破禁制、行踪诡异,他不可能是你们其中一员。”
    白业大呼冤枉,然而此事存有物证,到那里一探便知。等到几人依据山戎的指示来到后花园的槐树下,并掘出一方装有两封信的木匣,就连白子瑜都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说不定是贼喊捉贼呢?还说我天黑时候还在外面溜达,那你又是如何发现的,如果我没记错,镜中世界可是屏蔽一切外放神通,难不成你还长了一双千里眼?”白业斜睨着对面少年,语气非常不屑,“还有啊,谁知道这里的信函是真是假。如果说是你为了诬陷别人,特意伪造出来的假象,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一番争执,直接将两人推至风口浪尖。这下形势也算是清晰了不少,细作只需在山戎和白业之间选择即可。阿秀心中自有定论,只站在那里闲闲地打量白业,而白子瑜和白子冉俩堂兄弟则仍有些举棋不定。
    脚下的土地松松软软,踩上去远不比地砖踏实,阿秀不舒服地挪动了两步,鞋底与地面分开又压实的黏稠声音听上去像踩在沼泽里。她低头看了看已粘了一圈湿泥的布鞋,不悦地皱眉,片刻过后却突然眼光一亮。
    “你们二位可否将衣摆提起来,让我看看鞋子?”
    闻言,白业有些不明所以,而山戎则毫不犹豫地将鞋面伸了出来。为了不被比下去,他只能咬牙将鞋子也露了出来。
    阿秀提着裙摆蹲下身细看,半晌后抬起头,笑得胸有成竹:“我们刚来不久,脚上都是湿泥。白业你的脚边怎么还有些风干的泥迹呀,怕不是已经来过一次了吧?”
    此话一出,白业登时哑口无言。
    她站起身拍拍裙子,抬头望了一圈众人:“一目了然呢,我赞同山公子,选白业。”
    白子冉:“抱歉了白哥,我也选你,这次非常肯定!”
    白子瑜掐了掐眉心,眼睛没睁开:“我......也选白业。”
    下一刻,肌肉虬结的慌神壮汉突然摇身一变,化作了一颗悬浮在半空中的绒球,翠色的细毛泛着晶莹的宝蓝色光芒,像个胖乎乎的孔雀宝宝。当然,真实的孔雀幼崽都是灰突突的,还不会长出这么艳丽的羽毛。如此新奇又漂亮的陌生生物,正是镜妖无疑。
    只见镜妖扭了扭,圆乎乎的身体中间突然咧开了一张小嘴:【竟然被你们发现了,我此刻的心情真是激动又遗憾!首先还是恭喜各位吧,作为奖品的上品仙器这就送上!】
    话音刚落,头顶的槐花纷纷坠下,汇成了一道青白相间的花幕。这条香气四溢的花幕像是拥有生命的鱼群在众人周围穿梭,没过一会儿,它汇聚到了山戎面前,逐渐缩小凝实,最终化作了一尊通体乳白的丹炉。灼眼的日光下,饱满的炉身泛着槐花浮纹,流光溢彩,夺人眼目。
    【这是可以大大提升丹药品质的高阶丹炉——霓光槐枝。聪慧机敏的冒险者呀,请收下吧~】
    白子瑜长臂一伸,将斜前方的丹炉拿了过来:“宝物只有一个,功劳大家都有,不如适者得之。阿秀身为医俢,最是善用此物,丹炉就给她吧。”
    说罢,便将丹炉转交给了旁边心不在焉的阿秀。身为家主,白子瑜能力出众,威望也高,白氏的年轻子弟对他很是信服,对于这一分配,白子瑜一点意见也没有,旁边的山戎也是一派淡定,好似过来真的就是为了玩场游戏。
    几人被镜妖吹锣打鼓地送出镜中世界,在山洞中与垂目等待的白业再次会面。
    “哥,你这还真是白跑一趟了,哈哈哈。”白子冉垫着脚揽过他的肩,笑得幸灾乐祸。
    白业大大翻了个白眼,跟着众人钻出瀑布,沿着溪流向下走,随后回到了白夫人几人的身边。
    “找到宝物了吗?”白夫人看到他们,双眼立刻冒出期待的光芒。
    阿秀将神识探进储物戒,将那尊霓光槐枝掏了出来。仙器就没有丑的,这尊丹炉通身如雪如云,槐花光纹栩栩如生,还散发着清新香气,更是将“美”做到了极致。
    白夫人惊艳地感叹,随后一把将它夺到了手里,细细把玩之下越看越中意:“夫君,这个我好喜欢,把它给我吧!”
    白子瑜尴尬地看了眼阿秀,为难地劝妻子:“你又不会炼药,留此物有何用......快还给人家。”
    白夫人毫不在意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医师阿秀,撒着娇往夫君身上蹭:“谁说我不会啦,做些香膏香丸子我还是懂得的。夫君对下人也太好了,什么东西都往外散!我不管,这个我要定了!”
    见她意志这般坚决,白子瑜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不敢再看阿秀的神情,垂眸陪着娇妻谈笑,尽显夫妻和乐。
    没有任何争执和讨论,霓光槐枝就这么轻巧地易主了。
    趁大家各自停歇整顿,都没在意这边时,山戎将阿秀拉到了灌木丛后方,并沿着里面的那条隐蔽小路不断往深处走。
    “去哪儿?”阿秀跟得有些费劲,脚下残木纵横,就没有一块好地,她要一步一步小心走才能不被绊倒。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一处汇有暗河的溶洞前面。山戎脚踏水波,如履平地般没几步就将她抱进了洞穴最深处:“前些天在此处发现了一样东西,应该是你喜欢的。”
    阿秀没问那是什么东西,因为她已经发现了它。
    稀薄的幽光中,有身长九尺的玄皮巨蛇在水中潜游,头有四角,腹带戈矛,看上去凶残至极。这东西在《淮南子·本经训》里提到过——虎豹可尾,虺蛇可蹍,而不知其所由然。
    “你竟找到了虺蛇!!!”阿秀兴奋地在他怀里扑腾,“这也太妙啰!我必须带它回家,我不管,这蛇我要定了!”
    女人撒娇的时候并不会发现自己看上去有多任性,阿秀自然也没有发现如今的自己与方才的白夫人简直如出一辙。
    “当然。”山戎回得理所应当,接着伸手往暗河里一探,将手掌盖在了巨大的蛇头之上。
    他一手搂着爱人,一手钳制水中嚎叫挣扎的剧毒黑蛇,看上去异常轻松。待到虺蛇用尽力气,以匍匐之势在他掌下变得乖顺,山戎挤出一滴心头血,顺着七寸位置打入它的妖丹。
    很快,虺蛇在浓雾中蠕动着化成一条毛笔长短的细软小蛇,在阿秀的引导下乖巧爬进了竹罐中。
    至于为什么山戎制服的灵兽会听从阿秀的指令,事情其实很好说明——
    山戎的心头血来源于她,所以与山戎定下契约的灵兽都相当于是阿秀的契约兽。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我的就是你的,而你的还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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