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他只是个六品主事,但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康家在前朝经营那么多年,树大根深,又与周家是姻亲,难保他们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到时候……”
    她说着担忧地看了苏锦瑶一眼:“我怕他们报复姐姐。”
    苏锦瑶看着在园子里玩得开心的孩子,笑道:“能否东山再起,不是看他们康家有多少本事,而是看陛下愿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陛下若不肯给,他们有再大的本事也没用,动作越多,只会越让陛下厌弃而已。”
    如今已经不是前朝了,那个三言两语就能被糊弄过去,送些奇珍异宝就会给他们加官进爵的皇帝已经死了。
    想用以前的人脉东山再起,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何况弘安帝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他们前朝那些所谓的人脉。动用这些人脉试图起复,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再说……我所做的,是陛下乐见之事,谁敢违拗陛下的意思去帮他们?”
    康士卓前脚被贬出京,她后脚就被封为县主,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弘安帝这是早就看康士卓不顺眼了,不过是趁此机会发作一番,顺势将他逐出京城而已。
    稍微动动脑子的,就能想到她是得了弘安帝的吩咐才去刁难康家,幕后主使之人就是弘安帝。
    他们知道了这些,自保都来不及,谁还会去帮康家出头?
    徐初雁见她心中自有计较,这才松了口气,和她闲话了几句家常,又说了些京城近来的趣事。
    母子两人用过午膳才走,苏锦瑶把他们送走后就去歇午了。
    或许是这几日诸事顺利,她心情不错,中午少见的做了梦。
    这次梦里终于不再是昏暗的床榻,在床边枯坐着的母亲,而是拿着一本书册的自己。
    那书册是启蒙用的三字经,早已不是她这个年纪会看的书了。
    她把那本书丢在一个少年面前,道:“既然你已经会背了,对照着上面开始认字吧,等这本认完了再换别的书。”
    那时她正在教阿吉读书认字,但他们两人身份有别,不可能经常在一起,她也不好开口为他专门请一个老师,所以便利用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教他背一些简单的书,等他会背了,就让他按着背诵的内容对照着认字。
    阿吉学的很快,让人惊喜,三五个月以后就能磕磕巴巴自己开始读书了,遇到不认识的字再来问她。
    那是母亲过世后她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没有总是让她听继母的话,让她忍让两个妹妹的父亲。没有看似温婉,其实总是刻意刁难她的继母。也没有忽然冒出来,偷走她的东西还理直气壮与她争辩的妹妹。
    梦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因为真实发生过,所以更让人沉醉。
    但也因为真实发生过,所以让人惶恐……
    苏锦瑶知道结局是什么,梦里的阿吉认得字越多,她心里就越发觉得不安,最终在惊惶中硬生生结束了这个梦,挣扎着醒来。
    睁开眼的一瞬间她有些恍惚,眼前是一张和梦中少年肖似的脸,但又不尽相同。
    这张脸棱角更加分明,褪去了少年的稚气,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苏锦瑶伸手,轻抚这张脸庞,换来男人偏头在她掌心吻了吻。
    湿热的触感传来,她总算清醒几分,问:“你怎么在这?”
    楚毅每天都来,但未经她允许从不会坐上她的床榻,就算在她睡觉时守在她身边,也是做在脚踏上,今日却少见地坐了上来,与她四目相对。
    男人吻着她的手掌,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低声道:“小姐方才唤我了。”
    苏锦瑶微怔:“什么?”
    楚毅沿着她的掌心吻至手腕:“小姐在梦中唤了阿吉。”
    他说完见苏锦瑶没有反驳,就知道她确实是梦见了他,心中越发高兴。
    “小姐梦见什么了?”
    苏锦瑶沉默片刻,笑了笑,道:“你的字太难看了,我梦见你总也写不好,惹我生气。”
    她脸上还带着惺忪睡意,浅笑间流露着平日少见的风情,让楚毅悸动的厉害。
    他喉头滚动,吞咽一声,哑声道:“我会尽快练好的,一定不惹小姐生气。”
    说着松开了手,撑着床榻想低头吻她。
    苏锦瑶却在这时问了一句:“你呢?你方才对我做什么了?”
    楚毅忙道:“没有,小姐你没醒,我不敢……”
    话未说完,被纤细手指轻挑了一下。
    楚毅面色瞬间涨红,低哼一声弓起了背。
    “我……我真的没有,我就是……”
    “就是什么?”
    苏锦瑶笑问,指尖沿着布料轻轻滑动。
    楚毅低垂着头,浑身绷紧,看着她白玉般的手指打着转儿撩拨自己。
    他声音低哑,含糊不清地道:“就是……想了想,但没敢。”
    苏锦瑶唔了一声,指尖轻点两下:“那就好。”
    说着就要收回手坐起身。
    楚毅被撩拨的不上不下,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腕,察觉逾矩,想松手又不舍得,低声哀求:“小姐……”
    “怎么了?”
    苏锦瑶故作不知,清亮的眼眸含着笑意,欣赏他泛红的面颊和染着迷蒙雾气的眼角。
    楚毅抿唇,抱着她的手臂弯下腰来,和她紧贴在一起,喃喃求饶:“小姐帮帮我,帮帮阿吉……”
    第48章 金翅80.6%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把……
    康家大宅中静寂无声, 下人行走间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无不低垂着头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直至大少夫人周姵妍从外面回来, 府里才算有了些声息。
    周姵妍眼角含泪, 神情落魄,抽噎着坐到了椅子上, 不复之前那般张扬肆意。
    康泉看她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问:“岳父岳母是不是不肯见你?”
    周姵妍噙着泪摇头:“见了, 但是……给了我些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就让我离开了。”
    她说着又哽咽起来, 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 哭声渐大。
    “我回去是要这些东西的吗?我缺这些吗?我是想让他们帮我啊!”
    想到爹方才急匆匆打发她回来,娘一脸为难却也并未帮她说话的样子, 她就觉得委屈,扑在桌上泣不成声。
    康泉神色不耐,但康家如今已经式微, 以后少不了有用到周家的地方,便耐着性子道:“这个时候他们还愿意见你就不错了, 别哭了。”
    周姵妍哪里止得住, 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哽咽得厉害。
    “我不服, 我不服!为什么每次都是那个姓苏的赢?为什么每次她都要把我害得这么惨!”
    提到苏锦瑶, 康泉眸光更暗。
    这次的确是苏锦瑶赢了, 他们康家一败涂地。
    这背后固然有陛下和楚毅帮衬着她, 她才能行事如此顺利,但她自己的手段亦不容小觑。
    她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陛下心甘情愿地封赏她,也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康家明知是陷阱还要上钩。
    她和当年一样, 还是这么善于审时度势,拿捏人心。
    康泉从京城流言四起的时候就知道上了她的当,也想到了最终的结果可能不会太好。当宫中传来贬官的旨意时,他甚至都没有觉得太意外。
    弘安帝想动康家,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很多人都看得出来。
    他需要拿住康家的把柄,最好是康士卓当众犯一个错,一个可轻可重,又无可辩驳的错。
    这个错不能严重到让他不得不重罚康家,以至前朝旧臣人人自危。又不能太轻,让他们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了,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苏锦瑶给的这个借口正合适,完全符合他的心意,想怎么罚完全看他自己。
    康泉想,若换做是他,定然也会不吝赏赐苏锦瑶。
    但他不是弘安帝也不是苏锦瑶,而是康士卓的儿子,康家大少爷。
    弘安帝刚刚贬了他父亲的官就封了苏锦瑶为县主,这是将他们康家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他们这次输了,他们认了,但这般羞辱,未免欺人太甚!
    周姵妍哭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肿着眼睛问:“那咱们……咱们以后怎么办啊?”
    康泉看着父亲昨日离去时的方向,吐出一口浊气,道:“从长计议吧。”
    …………………………
    茗芳苑,苏常安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茶,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些废话,便又开始劝说苏锦瑶回家居住。
    苏锦瑶如今已是县主,家里有个县主和没有县主,区别还是很大的。
    这两日虽也有不少人因为她获封县主而去苏家拜访,追捧着苏常安,但时间长了,必然又和之前苏锦瑶刚回京时一样,拜访的人越来越少,笑话他们的反而越来越多。
    家里出了个县主,却与他们不睦,连家门都不愿踏入一步,这说起来实在是脸上无光。
    但苏家的脸面苏锦瑶怎么会在意,自是不肯答应,任凭苏常安磨破了嘴皮子,也还是不肯回去。
    他实在无法,只得退而求其次,说起了嫁妆的事。
    “魏氏跟我说……你将你娘的嫁妆都接手过去了?”
    “是,”苏锦瑶不疾不徐地道,“大楚律法,出嫁女离世,嫁妆则归其亲生子女所有。”
    “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接手她的嫁妆有什么问题吗?”
    张嘴便说律法,这是半点人情都不讲,直接告诉他若是不服就去衙门。
    苏锦瑶手里掌握着他们私吞秦氏嫁妆的证据,如今她又被封了县主,眼见着圣恩正隆,苏常安怎么会跟她闹到衙门去。
    他捧着茶杯的手紧张地拢了拢,道:“爹不是说那些嫁妆不该给你,只是……你也知道的,爹如今只是个五品闲职,没有多少俸禄,家里只靠着朝廷那点月俸实在是有些难过。你今后嫁的是楚将军这样的……”
    “苏大人是在跟我说笑,还是被魏氏哄骗了?”
    苏锦瑶开口打断,唇角虽然勾着,眼中却满是讥讽。
    “大人可曾看过苏家这些年的账本?清点过苏家的房契地契和库房里的财帛?”
    “当年我娘刚嫁给你时,苏家虽只有铺子两三间,薄田七八亩,但她嫁来之后苦心经营,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了你苏家的铺子,有起色后又在更好的地段换了新的铺面,将当初的薄田也变卖了换了几顷良田,这些可都还是记在你苏家名下的。”
    “更不用说那些铺子有了进项后又开了别的铺子,如今苏家光是在京城就有七间铺面,每一间都在顶好的地段,更不用说别的地方的铺子和城外那些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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