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晏承所说,一旦陛下醒来,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处置陆沈白。
    而晏蓉的人又在宫中,晏承不肯帮忙,只能去找太子了。
    马车一路往东宫赶,曲瓷往外坐了坐,隔着帘子问:“孟昙,沈白和太子之间,可是有什么渊源?”
    “渊源谈不上,就是,就是……”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知道什么就说。”
    孟昙顿时不敢隐瞒,便说了:“公子入仕时,殿下曾招揽过公子。”
    这不奇怪。
    若不是金銮殿上,陛下那句话,他本该被点为状元的。
    但曲瓷记得,当年他们在丽端城读书时,偶尔上课讨论时政时,陆沈白便曾说过,若入朝为官,只愿做纯臣的。
    更何况,此时朝中并不太平,太子虽为东宫储君,但却比不得八皇子得陛下欢心。
    曲瓷问:“所以沈白拒绝了太子殿下?”
    “是。”
    “那后来,沈白又是怎么与太子殿下……”
    曲瓷话说到一半,又猛地顿住了——因为她想起来,她与陆沈白重逢那夜,陆沈白带她去天牢见父兄时的事。
    当时,狱卒原本不让他们进的,后来是陆沈白交给了孟昙一块玉佩,狱卒这才立刻恭敬将他们请了进去。
    所以当初那枚玉佩,是太子招揽时,给陆沈白的一个允诺。
    为了替她救父兄,陆沈白才用了那个条件——太子帮忙救她父兄,投到了太子门下。
    “哐当——”
    曲瓷正走神时,马车骤然停了,她一时不妨,脑袋重重磕在车厢上。
    正头晕眼花时,便有个人影掀帘进来,曲瓷下意识以为是刺客,手刚摸到袖中的金簪,来人已踉跄靠过来,浓郁的酒味熏的曲瓷脑袋更疼了。
    “你,你离我远点。”曲瓷捂着脑袋,朝后躲了躲。
    “阿瓷——”来人目光哀怨看着曲瓷。
    曲瓷掀开帘子,让马车里的酒味散开,这才捂着额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庆怀浑身酒味,身上还湿漉漉的,看着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没事,我听说陆沈白出事了,就去陆家找你了。”
    从别院出来后,他满心烦躁,便回鸳鸯楼买醉了,喝的七晕八素时,才听说陆沈白出事了。当时庆怀腿都是软的,但又担心曲瓷,便浇了自己一桶冰水,强撑着赶去陆家,又从陆家找到王府,却听说曲瓷要去东宫。
    这才一路紧赶慢赶追来,幸好追上了。
    “阿瓷,你现在去东宫也没用,太子,阿阿阿阿嚏”,庆怀揉了揉鼻子,继续道:“太子今夜应该不回东宫,这样,你先回陆家,明日一早,我去宫里找太子。”
    曲瓷揉着额头的动作一顿,庆怀还没等她开口,便嚷嚷道:“孟昙,回陆家。”
    孟昙虽然认可庆怀说的,但还是没动,而是询问曲瓷:“夫人?”
    曲瓷知道,庆怀说得是实话,便道:“回府。”
    孟昙应了声,又将马车调转了方向,朝陆家赶去。
    “阿阿阿嚏——”
    一路上,庆怀捂着鼻子,不停打喷嚏。
    曲瓷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轻声道:“庆怀,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该淌这趟浑水。”
    今日陆沈白陷入的死局,晏蓉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一旦陛下苏醒,为陆沈白求情的人,定然会受到迁怒,庆怀如今大好前程,不该受此牵累的。
    庆怀一眼便看穿了曲瓷在想什么,捧着帕子小心翼翼擦着脸,哼唧道:“阿瓷,我替陆沈白说话,可不是看你的面子啊,我不爽陆沈白很久了,他这次要是死了,我还怎么扳回这一局。”
    说完,他捂着鼻子,又打了大大的喷嚏。
    “庆怀!”
    “阿嚏,阿嚏——”庆怀捂着鼻子,冲曲瓷摆摆手:“阿瓷,我现在这样,你就别惹我说话了吧。”
    之后这一路上,但凡阿瓷想说话,庆怀便开始‘阿嚏’起来,到最后,曲瓷只得作罢。
    他们三人回陆家时,远远便见到有人在府门前提灯候着。
    马车还未停稳,等的人已急急奔了下来。
    “曲姐姐。”
    “夫人!”
    三个人影齐齐扑过来。
    画眉首当其冲,一过来,表情都快哭了:“夫人,怎么会这样啊,我就回去给二夫人送了个糕点的功夫,公子他怎么就出事了?公子他……”
    “哎呀,行了行了,你想听什么,我给你慢慢说。”庆怀拦住画眉,又扭头看向曲瓷。
    他生怕曲瓷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便期期艾艾道:“阿瓷,我现在浑身发冷,好像还有点发热,你们府里有没有大夫,快找个来给我瞧瞧。”
    曲瓷直接点了画眉:“画眉,你带庆怀进去。”
    “夫人,我……”
    “我什么我,你想知道什么,小爷告诉你,来来来,先给小爷走。”
    庆怀连拖带拽把画眉带走了。
    翁伯迎上去,问道:“夫人,如何了?”
    “今日太晚了,明日才有结论。”曲瓷朝府里去,又问起陆蔓来:“娘怎么样了?”
    “夫人一切都好,一回来,她便去院中侍弄花草了,公子这事,老奴也同花宜姑姑知会过了。”
    曲瓷点点头:“我去看看娘。”
    正要转身走时,曲瓷脚下猛地一停,又看向始终走在他们后面的叶君然,便停下来,扭头看他:“叶公子,近日府上应该事多,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曲姐姐,你叫我君然就好了。”听见曲瓷叫他,叶君然这才朝前来,廊下光晕落下来,照的他一张消瘦的脸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此时,他正耷拉着脑袋,神色愧疚道:“都是我连累曲姐姐和陆大人了。”
    他们之间,何谈谁连累谁。
    若真要说连累,也该是她连累了他才是。
    曲瓷摇摇头,轻声道:“不要想太多了,先安心在府里住下,翁伯,你陪叶……君然回去,我去看娘。”
    说完,曲瓷径自拎了个灯笼,去了陆蔓院子里。
    陆蔓早先在铺子里忙,下午又回来打理花树,整个人早已是筋疲力尽,曲瓷去时,她刚睡着。
    也幸亏她睡了,不然曲瓷都不确定,在陆蔓面前,她会不会露馅。
    花宜送曲瓷出来时,便问了陆沈白的事:“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子怎么会毒杀九公主?”
    “此事说来话长,”曲瓷顿了顿,只避重就轻说了个大概:“现在只是怀疑,并未定罪,姑姑,娘那边先瞒着,这几日糕点铺子,可以让她照常去,但是别让见到客人,若她问起沈白来,你就说沈白外出公干了。”
    花宜点点头,见曲瓷一脸憔悴,便道:“夫人,你放心吧,老夫人这边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倒是您,也要多保重身体啊!”
    现在陆沈白出事了,府里就全靠她撑着了。
    曲瓷轻轻颔首,便回了自己的院中。
    成婚以来,她一直是跟陆沈白分房睡的,但今夜躺在床上,她却莫名觉得孤寂,明知道想没有用,她现在需要养精蓄锐,明日好继续去找门路。
    但她就是不遏制的想陆沈白。
    也不知道他在天牢里怎么样?他那样文弱的一个人,哪里待过那种地方。
    她担心他。
    翻来覆去很久,曲瓷始终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陆沈白。
    最后,她索性披衣去了书房。
    成婚后,陆沈白白日在这里处理公务,夜里便宿在靠窗的榻上。
    曲瓷进去,手指沿着桌椅上拂过,想象着平日,陆沈白在这里处理公务时的模样,不自觉眼里便泛起了水雾。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最终踢开鞋,躺在了陆沈白平日里睡的榻上,盖着陆沈白往日里盖的被子,念着陆沈白。
    而后意识慢慢沉了下去。
    一夜好眠。
    等曲瓷再睁眼时,外面天天光大亮,画眉正在嚷嚷着什么。
    难不成是庆怀回来了?!
    曲瓷当即顾不上穿鞋,立刻推门出去,一下子扑在日光里,急声问:“可是庆怀回来了?”
    院内原本匆促的侍女,齐齐像被人定住了,惊愕看着曲瓷。
    还是画眉最先反应过来,走过来扶着曲瓷:“小侯爷还没回来了是我一早进去没见到夫人,怕夫人你出事,正要让大家去找呢!”
    曲瓷点点头,回房换了衣裳,又去陪陆蔓用早饭。
    她去时,陆蔓正着急忙慌出门,见到她,便温柔笑了笑:“阿瓷,娘铺子里今日很忙,就不在府里用饭了,桌上有糯米糕,你自己吃啊。”
    曲瓷点点头,亲自送陆蔓上了马车。
    画眉在旁边道:“夫人,先回府用早饭吧。”
    “我吃不下。”曲瓷摇摇头,目光望着街口:“就在这儿等庆怀吧。”
    一夜过去了,陛下若醒了,第一件事,定然是要处置沈白。
    若陛下没醒,沈白尚还有沉冤昭雪的机会。
    就看庆怀从宫里能带回什么消息了。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庆怀  打马从街上过来。
    曲瓷一颗心瞬间被吊得老高,忙从台阶上朝庆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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