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茫然的莺声看着跪着的王嬷嬷,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嬷嬷突然就跪下了。
    她扶起跪在地上发愣的顾晚音让她重新回到椅子上,苍白着脸站在顾晚音身后,她心思简单脑子也不灵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老爷突然唤在祠堂思过的小姐到大厅中来,为什么大厅中还有一个陌生公子在,这不应该是他们的家事么。
    但大厅里气氛诡异,她隐隐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顾远林看着突然跪在地下的王嬷嬷,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这副样子不是心虚的表现还能是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开始朝着她质问:“王嬷嬷,你是夫人的陪嫁,是最早跟着夫人的亲信,夫人一向看重信任你。你诚实招来,晚音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又指着司衍手中的玉佩,“她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和这一摸一样的玉佩?”
    闻言王嬷嬷表情突然变的扭曲起来,她神情悲愤,目光狠狠地盯着顾远林,好像要吃了他一样,道:“顾丞相,顾远林,你现在知道心疼怜惜我家小姐了,她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你没有把她当女儿般疼爱过她一天。自从夫人死后,她堂堂一个丞相府嫡女,在府中过的却不如一个庶女受宠,被那姓秦的贱人各种欺辱陷害,而你只会听信他人之言重重处罚小姐,今日你又有何脸面做出这副不舍的做派,你枉为人父。”
    顾远林脸色发青,他跌坐到椅子上,一只手指着王嬷嬷,却吱吱呜呜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不知道是被骂到了痛处,还是因为家丑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让他觉得十分丢脸,或者是两者皆有之。
    王嬷嬷却不再管顾丞相,自从夫人死后,她活着的全部动力就只是顾晚音了。
    她对着苍白着脸表情迷茫的顾晚音说:“如今一切也都是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了,老奴不能再瞒着小姐了,夫人在临终前吩咐我,如果有一日小姐的亲人寻上门来,就让老奴将这一切告诉小姐。小姐,你将戴在脖子上的那枚玉佩拿出来罢。”
    顾晚音表情愣愣地将脖子上的玉佩拿出来,王嬷嬷站起走到她身前从她手中拿过来,又来到司衍面前,态度恭敬地对他说:“公子,借用一下您手中的玉佩。”
    司衍点点头,将他手里的那一只玉佩递给王嬷嬷,王嬷嬷两只手各拿着只玉佩,最后和在一起成了一对,两只玉佩看上去果真是一摸一样,她点点头,将两只玉佩分别还给两人。
    王嬷嬷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开始述说:“不错,这位公子的确是小姐真正的亲人。此事的原由还要从十四年前小姐前往普宁寺祈福说起····”
    “那日是夫人亡母的祭日,当时夫人腹中其实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本不宜出行,但为了拜祭亡母,也为了给腹中胎儿祈福,夫人便带着我们去了京城郊外的普宁寺。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半夜里夫人突然动了胎气,寺庙里条件清简,又是在郊外,距离城里太远,当时情形迫在眉睫,再想回府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就这样生产。夫人和我们努力了一夜,最后只生下了个死婴,是个女孩,眉眼看着很像夫人,只可惜一生下来全身青紫,没有半点呼吸,当时夫人就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昏了过去。恰巧白日祈福时我听闻寺中有一僧人在后山捡了个刚满月的女婴,我便将她抱了过来,充作夫人的女儿养着。夫人醒来后,抱着女婴静坐了一晌,说这女婴和我们有缘,这一养便是十几年。这女婴便是小姐,这枚特殊的玉佩也是当时从包着小姐的襁褓中发现的。”
    王嬷嬷跪在地上,大力“砰砰砰”磕了几个头,她额头上流着血,面容平静地说道:“混淆血脉一事皆缘自于老奴私自作为,与他人无关。老奴有罪,老奴如今唯有以死谢罪。”
    王嬷嬷心知,一旦顾晚音不是丞相府血脉之事曝光,她便没有了活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别人养十几年的女儿,何况只是因为当初自己的一念之私,便欺骗了顾远林十几年,让他像对待嫡女一样抚养了顾晚音多年,哪怕他这个父亲做的并不是多到位,但毕竟给了她十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尊贵的地位。
    她的种种行为便是侵犯了丞相之威。
    如今小姐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她也终于可以安心上路了,只有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死了,顾远林才会平息怒火,才不会迁怒别人。
    王嬷嬷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头往大厅中的柱子上撞去,众人反应不及,没能拉住王嬷嬷。
    顾晚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素日待自己如亲生女儿般的王嬷嬷撞到柱子上,随即爆发出极凄厉的哭声,“嬷嬷······”她挣扎着爬到王嬷嬷身边,用手颤抖着捂住王嬷嬷额头上不断流血的伤口,“怎么会这样?血......血止不住啊。”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里流过。
    “大夫,对请大夫,莺声,快去请大夫,快去啊···”
    莺声慌乱地点点头,步履不稳地跌跌撞撞跑出去请大夫了。
    “嬷嬷,你怎么那么傻,我不要你死···”
    顾晚音脸上大滴大滴的泪往下流,她抱着王嬷嬷,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惶恐。加上前世的记忆算,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如今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王嬷嬷突然就这样死了,她的心理防线顿时崩塌了。
    王嬷嬷颤抖着握着顾晚音的手,道:“小姐,不要为我伤心了,如今我完成了夫人交给我的任务,您也找到了家人,已然是无憾了,也可以安心地去地下继续伺候夫人了。”
    顾晚音使劲摇着头,她不要什么家人,她只想要嬷嬷好好活着。
    王嬷嬷用手拭去顾晚音脸上的泪,然后摇摇头,脸上带着释然平静的笑容,随即手重重垂落下来,没了呼吸。
    如今前尘往事已是随风逝去,一切尘埃落定,等小姐离开了丞相府,离了这个只会让她不断坠入地狱的地方,也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顾远林看着王嬷嬷撞柱死去,心里就算憋一肚子的的怒火也不好发出来了,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嫡女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怎么能不生气发怒,他本意也是想好好责罚这大胆敢混淆血脉的王嬷嬷的,但也没想直接处死她。只是既然这罪魁祸首已经以死谢罪,剩下的也都是不知情的人,他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了,何况他又想到这养的女儿是慕少艾的女儿,想到这他的气就怎么也生不起来。
    等莺声在府外请了大夫回来,一切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顾远林摆摆手,神情灰败,仿佛突然老了好几岁。
    “罢了罢了,既然王嬷嬷已经死了,她混淆我顾家血脉一事也就算了。管家,把王嬷嬷抬下去厚葬了吧。”
    顾晚音抱着王嬷嬷的尸身不肯松手,她哀求道:“父···丞相大人,王嬷嬷素来待我亲厚如亲生女儿,请您再应允我最后一个请求,允许我将王嬷嬷的尸身带走吧,求您成全。”
    顾远林顿了顿,“也罢,王嬷嬷的尸身你带走吧。”虽然日后不再是父女关系,但是总还是有十几年的些许情意在的。“管家,你去清点清点阑影苑的人手,将他们都叫到一起,把他们的卖身契交给大小姐,让他们跟着小姐一同离开,毕竟是用惯了的人手。”
    管家刘安福看了看顾远林的神情,很有眼色地将顾晚音和莺声带下去阑影苑清点东西了,同时利索地叫人来将王嬷嬷的尸身抬下去收敛好。
    最后大厅里只剩下顾远林和司衍两人。
    场面顿时安静无言,顾远林沉默不语,只一味喝着手中的茶。
    顾远林叹息一声,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慕公子,既然晚音真是你的女儿,那以后···晚音,就交给你照顾了。”
    “这是自然。子文,将我给顾丞相准备的谢礼拿来,礼物微薄,不成敬意。我始终欠你一个大情。”
    候在厅外的子文走到大厅里,将一直捧在手里的十寸见方的精致木盒子放在顾远林旁边的桌子上。
    “丞相大人,这是我家公子给您准备的谢礼,还望您笑纳。”
    “如此,我们便告辞了。”司衍起身行了个礼,拜别了顾丞相。
    顾远林看着司衍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这人,永远是那么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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