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一处山庄, 门口那颇有些老旧的牌匾上挂上了白色绸花,主人家有白事,却门可罗雀, 并没有多少来客送亡者最后一程。
    无争山庄没落百年, 原随云武学天分极好,原老庄主在这个儿子身上寄托了很重的光耀门楣期望。
    却数次落空。
    稚童之时, 原随云感染风寒数日不退, 康复之后废了眼。
    青年之时, 原随云被昔日友人送回尸身。
    大堂空荡荡,上好的木材制成棺椁, 一个老者站在棺边,楚留香整齐穿着衣裳,折扇挂在腰间,去看原老庄主,发现一夜之间,他原本还剩下些的乌发, 已经全部变成白色,背脊也弯下来了。
    没有多少寒暄的话语,抱拳示意之后楚留香转身便走。
    不将原随云所为之事迁罪家人是楚留香的风格, 可同样,他对于原随云的尊敬,也只限于他如今死去。
    原老庄主看着冷清空荡的山庄, 嘴唇动了几下,最后浑浊的眼珠看着棺椁。
    “不成器的家伙, 丢了原家百年来的脸, 无争山庄也因为你被江湖唾弃...”
    世人皆苦, 没谁会去关注一个做恶事之人的身后事, 不值得。
    裹上风雨,从太原到德州,楚留香花了两天时间就赶到了。
    不赶紧不行啊!
    前段时间那参加蝙蝠岛拍卖的江湖人有许多,夜色下沈奈处理了罪魁祸首,剩下那些个人,她一拍手,决定废了他们的武功,然后说是“废物利用”,打算用他们的眼睛来换在那些姑娘身上!
    那近百个人,不说那些在江湖上恶名昭著的,楚留香认出出身名门正派还有名声的,就有十来个!
    他们的门派怎可能轻易罢休?!
    为着这个,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都直接跟着沈奈一块上了白鹤山,楚留香急匆匆尽最后一份情送回原随云,给三个妹子送了信后,又马不停蹄的往德州赶。
    白鹤山上多了一片矮矮的木制小房,简陋但能遮挡风雨,里面有摆放整齐的床和桌椅,有大半没有关门,能透过门,看见床上摆放整齐的厚实被褥。
    有许多女子聚在一处,全部都是眼框处空荡荡的,她们行走虽然有些缓慢,但神情之中小心翼翼之态已经消失。
    “这里有块石头吗?”一个少女跌倒在地,扁着嘴在地上摸刚才使自己摔倒的地方。
    “啊,对不住,这里...好像是我刚刚晒的鞋子。我放远点晒。”一个在旁边的女子道歉,双手慢慢摸索,将摔倒在地的少女扶起来。
    其他听到声音的人开始“望”向这个地方,柳无眉快步走到两人身边,将地面的少女扶起来,又捡起那地面的一双绣花鞋给另一个女子。
    “还好吧?”
    少女听到柳无眉又细又柔的声音摇摇头,又点点头,连连道“没事”。
    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远处洗草药,是李玉涵,他看见妻子柳无眉轻轻拉着另一个女子,将她一步步牵到一块大石头边上,引着对方将那鞋子放石头上晒太阳。
    做完这件事,柳无眉到李玉涵身边,一起清洗成堆草药。
    一个穿着紧袖长裙的女子随意坐在草地,一头青丝尽数用发带在后头束紧,裙边散开像一层浅色的花瓣,她的脸正面朝着朝光,透出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来,低头认真捣药。
    听着众人的动静,沈奈不快不慢的继续往手下放需要的药。
    曲无容一脸疤痕,柳无眉中毒,况且她们二人是师姐妹,那姓柳的人和她丈夫去蝙蝠岛也只为求解药。
    所以在柳无眉说想跟着一起帮忙,只愿沈奈试试能不能解她身上的毒时,沈奈答应了她。
    “沈师父,小姐!楚香帅来了!”一个少女在半山腰,脸上带着欢欣的笑大喊,对着被困在白鹤山下一个机关的青年努力挥手。
    无论是无花还是原随云,处理后续事情,沈奈都丢给了楚留香。
    沈奈一边捣药一边算着时间,发现这次楚留香处理原随云的后事只用了七天时间,一来一回可谓是十分神速。
    药好了。
    沈奈拿起摆放在一旁的空瓶先装着,这才运起轻功朝刚才秋兰喊声的地方飞去。
    高大的青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见沈奈从山上飞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那大船上遍布机关,每次只要想到那些机关我便心中骄傲,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身处别人机关中...”楚留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手也不敢动脚也不敢抬的滋味,真难受!”
    沈奈将人提着领子挪到另一个地方,带着路,一旁的秋兰上山时朝着楚留香猛看,眼里全是稀奇。
    “近日可有人来找麻烦?”楚留香丝毫没有把自己刚才被拎着领子的事情放在心上,想着自己刚才在山下没看见多少人影,心中有些奇怪。
    沈奈在前带路:“跟着我的脚步走,别乱踩。”
    秋兰回答楚留香的问题:“楚香帅是想问沈师父抓了那么多人,怎么山下这么安静?是吧?”
    她声音高昂,神情骄傲,姿态像一只唱赢了的百灵一般。
    “那是你来晚了几天,早个四五天,底下还有人在破口大骂呢!不过用不着沈师父出马,光是小姐和曲姑娘红大侠就能将他们打回去!”
    楚留香摸摸下巴:“那就好,我挺怕他们蚁多咬死象。”
    沈奈:“多谢了,不过,目前上山的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她下巴微扬,楚留香跟着沈奈的视线,看见远处一个机关的开关,不由得有些牙疼。
    “沈奈,我给蓉蓉她们去了封信,估量一下脚程就快到了,你这些机关...”
    沈奈想,这个简单。
    “我给若英说一声,留个人在下面守着,到时候直接带上山顶来。”
    楚留香放心了。
    他行走江湖时,其他三个妹子是在船上的,他也安心,这一会,是写信给李红袖、苏蓉蓉、宋甜儿报平安时,在看见沈奈换眼打算时,苏蓉蓉自己心动想来旁观。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闭门造车的,尤其是医术,更需要经验。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的小屋并排而列,所隔不远。
    李玉涵柳无眉夫妻的小屋也一样。
    三间小屋在这山顶,与沈奈的小屋一样同处中心,却又是“边缘”。
    因为郑若英开的门派飞仙门,直接将白鹤山作为门派根基之地。
    沈奈和楚留香说到这里时,语气轻快几分。
    “我先前还想着要怎么安排她们,现在倒省事多了。”
    楚留香上来后沈奈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秋兰也不围着他看。
    她以前是侍女,跟着郑若英一路走来也学了那么一两招粗浅的,可惜根骨不出奇...秋兰坐在沈奈身旁一起捣药,完全不知道沈奈在心里想什么。
    沈奈眉眼看秋兰时有一股柔和,她觉得,也许可以让秋兰学些医术,有个一技之长。
    天很快就暗下来,山上清净,夜间所有人的呼吸声沈奈都能听个一清二楚,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先将自己听觉用内力封一些。
    一间小屋中,一个女子身着中衣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有一股病弱之态,正捂着嘴小声咳嗽。
    李玉涵将她搂进怀里:“娘子,别怕,这沈奈能为她们换眼可见医术高超,你的身体一定会没事的!”
    柳无眉咳嗽停下后,闭上眼,低低的“嗯”了一声。
    夜色渐深,山上一群人都睡下了,山腰一个山洞里,却有大半的人目露仇恨,尤其是看向山顶时,怨恨的目光都能将蝉给吓停。
    “江长老,你地位最高,现在咱们这些人没有了武功,快想想办法,要怎么才能从那女魔头手里逃出去!”
    “是啊,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现在还留着我们的性命,不过就是为了我们这一双眼,再过上几天,挖了眼之后,我们连废人都不如啊!江长老,快想想办法救救大家伙...”
    那被称“江长老”之人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围住,因他为丐帮一个八袋长老,行走江湖二十来年,和这山洞里面七八十个人都打过交道。
    他头上青筋露起,心中烦躁,无处可说。
    救救救救!救个屁!救你娘的救!
    你们这群猪猡脑子,老子要是有办法至于被废武功?!
    要有办法早跑了还呆在破山洞!
    他看向远处一个中年人,引去祸水:“李大侠如此镇定,可是有什么好办法,不如说出来听听?”
    突然被喊的中年人怒视他一眼。
    两人素来不对付,山洞里的言语立马就弥漫起了硝烟味。
    封住了大半听力的沈奈在木屋之中闭上眼睛睡得极好。
    楚留香说的不错,第二天下午,在山下守着的人就带了三个姑娘上来,沈奈一看,正好是李红袖、苏蓉蓉、宋甜儿三个人。
    李红袖和宋甜儿围着楚留香,苏蓉蓉看了几眼楚留香之后,先是和曲无容说了几句话,这才到沈奈旁边询问能否观看换眼。
    “多了一个帮手,自然是好的。”沈奈应的十分爽快。
    楚留香的易容都是由苏蓉蓉一手承包,她也同样擅长医毒,当时在那大船上面,沈奈还和她交流过一些。
    郑若英建立飞仙门时日尚短,如今门下十个人都没有,平日就是练武和照顾一下那些姑娘。
    沈奈不知道她都是从哪里挖来的弟子,有能识字会弹琴偶尔吟诗的大家闺秀,也有一口浓重乡音的寡妇...
    一看见苏蓉蓉这志同道合之人,沈奈便和她聊起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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