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夫人,您怎么又来了?”陈局长以为自己刚睡醒,眼花看错了,摘下眼睛使劲擦了擦,再戴上,隔着明亮干净的镜片,站在他眼前的,的的确确是去而复返的被慕安之亲自抱走的女人。
    她当时不是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前后不过几个小时,她现在怎么能这么镇定从容。
    容颜努力咽了下口水,干涩到仿佛被火烤过的嗓子才勉强发出声音,“我想去看看她。”
    陈局长一愣,明显感觉因为睡眠不足,脑子有些反应不暇,“哪个她?”
    如果一早知道眼前这女人就是慕安之的老婆,打死他,他也不会让吕萍去审问,弄的他这堂堂一局局长,头遭第一回这么公务繁忙,虽谈不上彻夜未眠,却也整夜基本没睡个囫囵觉。
    容颜抬起眼睛,朝他身后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看去,声音涩哑,“我想看看容萱。”
    陈局长挠挠头,一脸为难,“慕夫人,那个场面很血腥也很恐怖,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看了。”
    致命的一刀是砍在脖子颈动脉上,作为本年度发生的第一宗命案,还是发生在年关,为表重视,也为表公安局在年内破案的决心,身为一局之长的他,特地亲自到现场去看了。
    杀人者真的很变态,也不知道和容萱有什么深仇大恨,把她整个脖子砍的只剩一点皮连着。
    唉,那些去现场的,受过专业训练的女警大都吐了,何况是眼前这弱不禁风,精神不佳的女人。
    想到她的背后是慕安之,陈局长就不由打了个冷颤,上次容南毕的事,幸亏他,他才能被记上一功劳,感恩他还是懂的。
    容颜沉默了,过了良久,她哀求似的看向陈局长,“她是我唯一的妹妹,请你通融一下,如果今天再见不上,我们姊妹将永远见不上面,陈局长,你也有去世的亲人吧,你应该能理解那种阴阳相隔的痛楚……”
    “萱萱呢?我的女儿呢?”身后响起一阵伴随着急促脚步声的哀嚎声,打断容颜的催人泪下的肺腑之言。
    容颜转身,正好对视上心急如焚,脚步踉跄的于丽丽。
    如果不是声音没变,容颜真的认不出她,这么短的时间,她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高贵雍容样。
    这时,于莉莉也看到容颜,脸色倏地下就冷下来,“你来干什么?”顿了顿,眯起眼,声音越发凌厉,“来看热闹?还是嘲笑我们?我们现在过着这样的生活,你是不是做梦都能笑醒!”
    容颜勉强笑了笑,“于阿姨……”
    “呸!”于莉莉毫不领情地打断她,“别这样叫我,你是富贵人家,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怎么能担上你这声攀亲带故的阿姨。”
    陈局长虽然是第一次看到于莉莉,但,当时容南毕入狱时,他多多少少听下属讲到过于莉莉,据说是个一听到容南毕入狱,就着急和他撇清关系的爱慕虚伪的女人。
    那时就打心底不喜欢她,现在一见面,看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更是心生厌恶。
    走上一步,对着于莉莉厉声训斥,“吵什么吵,以为这里是你家啊,想撒泼就撒泼,这里是警局,给我保持肃静!”
    于莉莉被唬了跳,尽管看容颜的眼神有如刀刃锋利,唇角却抿的紧紧的,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慕夫人。”吓唬住于莉莉,陈局长转身看向容颜时,脸上已经带着和蔼讨好的微笑,“需不需要我让人你送你回去?”
    容颜摇摇头,眼底闪过失落,她终究是看不到容萱最后一面。
    没再看于莉莉,对陈局长摇摇头,就转身走了。
    于莉莉焦急又担忧的声音不断从身后传来,“陈局长,我女儿呢?她在哪里啊……”
    容颜不忍再听下去,低下头,加快离开的脚步。
    中年丧女,对于莉莉来说,已经是生命中最最不能承受,也是最最凄怆的事,她真的心有不忍。
    刚走出警察局大门,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在黎明来临时,容颜顿下脚步,抬头看天。
    冬日里的白天特别的短,现在差不多已经快六点了,天边却依然一片漆黑,晨曦未见,红霞未明,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凄厉萧穆。
    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时,冷风袭面,吹醒有些混沌的大脑,容颜脑海里只回想着一件事,到底是谁杀了容萱,自己给她的现金,分文未动,不像是劫杀,那会是什么样的人杀了她。
    等公交车时,容颜把容萱的社交圈子,在脑海里飞快梳理了一遍,忽然,她眉心一蹙,她前脚走,容萱没过多久就被人杀了,而且在死之前她在星巴克,和自己发生争吵有当时的侍应生作证,她钱包里,有她给的现金。
    天呐!
    容颜捂住嘴发出一声惊呼,她怎么感觉杀容萱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想陷害她,如果不是慕安之,只怕有最大作案嫌疑的自己,到现在还被关在警察局。
    a市,最豪华酒店,最昂贵的总统套房里,徐名义正端坐在床头,很温柔的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了好多好多年的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靠药物吊着,他早死了。
    时间很无情,让他长大成人的同时,也把床上人的满头乌发染成了白色。
    “爸爸……”他伸出手轻轻的摩挲着床上人的脸,满目柔光,“你等着,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睁开眼睛,像以前那样对着我笑了,我们又能像以前那样一起打拳。”
    床上人依然双眼紧闭,如果不是靠身边这台维系呼吸的呼吸机,只怕那么点薄弱的心跳马上会骤停。
    徐名义丝毫不介意床上人的无动于衷,或者是毫无生气,重复着这么多年来对床上人一直做的事,他把毛巾放到温水里,搓洗,挤干,然后,慢慢地,轻轻地,帮他擦拭全身,就像小时候他给他擦身体一样。
    “大哥。”房门忽然被敲响。
    徐名义拿毛巾的手一顿,不小心用力划过床上人的脸庞,床上人没有丝毫反应,徐名义眼一眯,泛出寒芒,底下头,凑到父亲耳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就转身打开房门。
    不等站在房门边的男人反应,对着他就是用力踢去一脚。
    男人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大哥……”
    他做错什么了?刚才这脚,差点让他再也做不成男人。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和老爷在一起时,谁也不能打扰,你还明知故犯!”
    黑衣男人骇的脸如土色,似乎是想到了前车之鉴,跪着移到浑身戾气的徐名义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裤脚,边讨饶边磕头,“大哥,求你饶了我这一次,求求你了,我刚做爸爸……”
    徐名义俯下身,挑起男人的下颌,黑的如墨汁一样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听你的意思,你是舍不得儿子?”
    “大哥,他还那么小,我真的不想让他没爸爸。”黑衣人不明所以的继续哀求,殊不知,随着他的痛哭哀嚎声,居高临下的男人嘴角慢慢溢出冷厉嗜杀的笑意。
    他看着为了儿子毫无尊严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里戾气更甚,看着他不断有眼泪流出的眼睛,心里烦躁到了极点,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直视他惊魂未定的眼睛,一字一句,“既然舍得不,让我就成全你。”
    黑衣男子大喜,对着徐名义,犹如古时朝臣对皇帝那样忠心膜拜,头磕在冰凉坚硬的大理石上,青肿一片,他仿佛察觉不到任何痛。
    徐名义收回手,轻轻拍了拍,朝守在门边的两个黑衣人,一个眼神,两个男人一边一个立刻架起转悲为喜的男人。
    男人跟随徐名义多年,马上明白徐名义的意思,开始强烈反抗,“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要儿子陪,真的不要了!”
    徐名义理了理衣领,“晚了,你不是嫌黄泉路上寂寞吗?你不是把儿子一个人放在这世界上不放心吗?我成全你!”
    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其中一个男人松开手,朝楼下走去,开关门声传来,黑衣男人彻底放弃挣扎,抬起头,布满腥红的眼睛里,满是恶毒的冷光,“徐名义,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顿了顿,他忽然狂放大笑,看向徐名义身后的房间,“你杀我儿子,我咒你老子,永远醒不过来,他永远会像现在这样连个白痴都不如的躺在床上,终有一天,他会……”
    徐名义眼一眯,走上前,对着男人小腹又是一脚,男人痛得脸都变形,嘴角有鲜血渗出,喘过气后,继续咬牙咒骂,“妈的!徐名义,你会得报应的,人在做,天在看,躺在里面的老头,不管你怎么想办法,他也永永远远不会醒过来!”
    “砰!”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男人的咒骂戛然而止。
    徐名义对着还飘着白烟的枪头,吹了口气,“把他丢到海里喂鱼。”
    “爸爸,你一定会醒过来的,这么多年,我终于给你找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了。”徐名义洗好手,继续坐到床边,眼底的戾气已尽数被柔和替代。
    “爸爸……”徐名义紧紧抓着床上人的手,“当年如果不是我任性,你怎么也不会中枪。”
    “少爷,别再自责了,你为了老爷,吃了这么多年苦,老爷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徐名义没回头,在他这个不见光的世界,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重身份里,唯一敢这样对他说话的只有一个人,当年父亲的左护法——仓龙。
    他定定看着床上人逐渐变老的面孔,“仓叔,你说我潜在慕安之身边那么多年,都没能从他那里得到手术方案,现在凭一个女人真的能得到吗?”
    仓龙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会的,如果按照你说的来看,不管那个女人得什么样的病,慕安之都会想尽办法帮她治疗。”
    “哪怕和我父亲的如出一辙?”徐名义没了把握,正是因为和慕安之一起在特种部队呆过,所以他才会知道过去那么多年了,剿灭“云豹会”的计划,却一直没有放弃。
    为了剿灭用低调来避世的“云豹会”,那个组织可谓是培育了一批又一批人,现在这批刚好是出身过硬,医术顶尖,身手了得的慕安之。
    选出这样卓然优秀的男人,倒也配的上当年有全球第一黑社会组织之称的“云豹会”。
    他曾经试探过,治疗他父亲这样病症,对慕安之来说,犹如小菜一碟,关键是,一代代特警收集的资料传到慕安之这代,对“云豹会”已经很了解。
    他曾亲耳听慕安之说过,他这辈子,有一类病,绝对不会看,不用说,他也知道就是他父亲那类的。
    三年前,斯里兰卡发生内战,像慕安之这样医术高超的军人,会被派出去维和,几乎没什么悬念,相反的,向来选择以平庸混在特种部队的他,不可能会被派去维和。
    当部队选出精英去斯里兰卡维和的前三天,他偷偷的和苍龙见了一面,并把慕安之能救治父亲的消息告诉了他。
    两人一合计,还真想出一个办法。
    先是让苍龙派出两个身手了得的人,在半路伏击了一个外出买东西的,也将会去维和的连长,上面考虑到维和的人选不能少,就这样表现向来中庸的他被替补上了。
    他顺利上位后,接着让苍龙故意透漏消息给特种部队里专门负责“云豹会”案子的人,说斯里兰卡无故起内战,也是隐匿多年的“云豹会”挑起的。
    上面那些负责这个案子这么多年,连根毛都没抓到的领导,在持续打了这么多年无头战后,显然也着急了,不管这条消息是不是正确的,当即决定让慕安之在内战中,假装负伤,然后顺利潜进蛰伏那么多年再次出动的“云豹会”。
    上面那群庸才做的决定,很合他和苍龙的意,因为只有慕安之一旦到了“云豹会”,才会多出一分救治他的父亲的希望。
    造化弄人,估计谁也没想到,中间会杀出个多事的容颜。
    她救了慕安之,不仅坏了慕安之他们部署的计划,更是坏了他的救父计划。
    如果不是从慕安之眼睛里看到对她的不同,想着以后有一天能为他所用,在斯里兰卡就杀了她!
    上天也没对他做绝,杜柔媚那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出现了。
    他本来就知道所有的事,所以当上次慕安之把早知道容颜是救他的人,告诉他时,他心里并没任何意外,甚至有些庆幸没一冲动杀了容颜。
    慕安之的任务并不只有“云豹会”一个,从贾初锋被抓,容南毕入狱就看的出来。
    那个男人实在太聪明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黑豹就是他的父亲,只怕也被慕安之的惊天连环计,套住了。
    不管慕安之再怎么聪明也好,再怎么敏锐也罢,怎么说,容颜都是他唯一的致命软肋,而这个软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牢牢抓在了手里。
    万事俱备,现在的他,想的是怎么才能尽快拿到慕安之亲手开出的,针对他父亲的手术方案。
    苍龙叹了口气,也坐到床边,“少爷,有一件事我没想明白,当年骗过那么多人才进的特种部队,你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就转业了,“云豹会”最近几年已经开始频繁活动,试图重出江湖,一路有惊无险,虽然有以前稳固的根基在,更重要的是徐名义从那里可以得到的准确消息。
    在“云豹会”还没彻底强大起来前,就这样轻易放弃,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徐名义把目光从床上人脸上,转移到身边人脸上,“这几年,可能是为了怕慕安之起疑,我给慕安之的感觉一直就是很想转业,真没想到他还算讲义气,主动把抓住容南毕的功劳记在了我头上,让我如了愿,唉,随便吧,反正我也不喜欢那身绿皮,早点脱掉也好。”
    苍龙皱了皱眉,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间,他又说不上来。
    到最后,当看到徐名义满怀希望的脸,他什么也没说,长长叹了口,从床边站起来,拍拍徐名义的肩膀,这才有些担忧的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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