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心里一骇,下意识地朝边上躲去,秋然之的手摸了个空。
    眼底闪过隐痛,他坐到容颜身边,和她一样定定看着不远处的电视屏幕,“你怕我?”
    容颜顿了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冷笑一声,“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去世,却连一丁点儿难过都没有的人,我当然怕!”
    这样的人只怕连禽兽都不如,如果不是怕激怒他,容颜说出的肯定会是这句话。
    秋然之收回目光,双手插到头发里,覆盖在脸上的面具拧成一团,仿佛很痛苦,“你这么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看到她是怎么对我的?”
    容颜侧过脸看着他,一声冷笑,继续讽刺,“这几天,她是怎么对你的,我已经看到很多了。”
    即便她做错了很多,但是,为了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她是个好母亲的事实却永远没法抹杀。
    容颜怎么样都忘不了慕安之手机里那张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照片,还有那首由她亲手谱出的曲调优雅的曲子。
    秋然之似乎很惊讶容颜会这样说,偏过脸直直看了她几分钟,忽然笑了起来,狂放大笑,笑声凛厉,阴诡,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更显邪魅张狂,“你们谁和她一起生活过,你们谁知道她发起疯来是什么样子!”
    “她是很爱你的,为了你,她丢下了另外一个儿子。”容颜轻轻叹了口气,陈述着事实。
    有母如此贴心照顾,不离不弃的守护,应该懂得珍惜。
    “谁告诉你她丢下慕安之单纯是为了我?”秋然之情绪很激动,咆哮着打断容颜,从床边站起来,手握成拳,用力朝墙壁打去,闷闷声传来,他却仿佛丝毫没察觉到痛,“你刚才已经听到关于我身世的真正版本了,事实上,她上一次的确在说谎,什么被醉汉强暴,那都是她说的谎,她诈死离开慕海生其实和她刚才说的一样,是为了嫁给当时慕海生高出许多的官,没想到啊……”
    他忽然转过身看着容颜,整个脸上唯一一处露在外面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恨意毒芒,“你知不知道,当那个男人不要她时,她就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到了我身上。”
    “怎么会?”容颜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难道所谓的慈母也是表象。
    “这有什么不会的。”秋然之忽然脱下外套。
    容颜惊呼一声:“你要干什么?”随即闭上眼睛,她不想看除了慕安之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这是原则,是对慕安之,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放心的睁开眼。”秋然之看到容颜双眼紧闭的模样,心里不觉一痛,“我不会伤害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实意照顾过我的人,虽然……”虽然只是把他当成了慕安之。
    容颜缓缓睁开眼睛,当看到眼前的一幕,眼睛不由睁到最大,如果她的手能自由活动,肯定会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不能,所以她直接惊呼出了声,“这是谁打的?”
    容颜一直以为秋然之除了脸上,其他地方应该是完好无损的,但是……看着男人背上错横交错和慕安之身上的疤痕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累累伤痕,彻底惊呆了。
    “这上面的疤痕可不光是打的,有用刀割的,有拿烟头烫的,还有用皮带抽的。”似乎是为了容颜看的更清楚点,他朝后走了走,紧靠容颜站着,唇角勾起,溢着抑制不住的讽刺,“看到右肩膀上那道横穿整个背的疤了吗?”
    容颜震骇当场,努力了一下,才勉强发出声音,“看到了。”
    入眼的疤痕实在太恐怖,从它的色泽看的出,已经是很早以前的陈旧伤,那么久过去,依然那么狰狞,可见当时有多深,下手之人有多心狠。
    秋然之重新穿上衣服,面无任何表情,“这是我八岁那年,秋宛墨拿刚烧开的水,给我烫出来的,夏天,沸点极高下刚烧好的水,整整一壶全都淋在我背上,那种滋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的我曾经想过,炼狱是不是也就只有这么痛!”
    “不可能!”容颜条件反射地摇头,“她是很爱你的,也是个好母亲,我不相信她会那样对你。”
    “容颜。”秋然之扣好扣子,重新做到她身边,撩起她一缕头发,放在手心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看样子,你真的很单纯,你说像我这样心理阴暗的人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刚好可以配成一对。”
    “你疯了!”容颜眼一紧,头朝边上偏去。
    秋然之抓着容颜的头发,不管她痛的有眼泪溢出,依然把她紧紧朝自己这边用力拉扯,他咬牙道:“容颜,你是我的!”说着就低头朝女人有些干涩的嘴唇靠近。
    “你变态!”感觉到陌生气息的毕竟,容颜心里一凛,弓起脚直接反击。
    这是慕安之在四年前曾经教过她的防身术,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男人猝不及防,被踢到小腹,松开手,去捂自己的小腹。
    容颜乘机从床边站了起来,她早已经观察好了,秋然之大概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并没有把她转移到很远的地方,只是由原本的前半段,转移到厂房的后半段。
    她用力踢门,只希望慕安之能听到。
    “贱人!给脸不要脸!”秋然之忍着痛朝容颜大步走来,“给你三分颜料,就开染坊了。”
    “安之,安之……”当男人的魔掌再次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朝床边拽去时,容颜竭尽全力的大喊一声,她希望真的希望慕安之能听到。
    她尽最大的力弓着腰,以免伤到孩子。
    “说,秋然之到底在哪里?”慕安之扫视空无一人的房间,凤眼一凛,转过身一把抓住颤颤巍巍站在身后想走又不敢走的刀疤。
    刀疤浑身颤抖,“慕……慕老大,我真的不知道。”
    慕安之抓在他衣领上的手,再次紧了紧,口气越发冷冽,“把你们之间的计划说给我听,时间上不准有一点差误!”
    余光看到不远处,楚卫国坐在秋宛墨渐渐冰凉的尸体身边,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心里莫名一阵烦躁。
    刀疤想了想,把秋然之打电话给他,到他刚带着兄弟回来,慕安之不久就出现的事,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为表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他还拿出手机,给慕安之看了和秋然之的通话记录。
    “把手机给我。”慕安之松开他。
    刀疤没丝毫犹豫,马上恭恭敬敬的把手机递到慕安之手里,“慕老大……”
    慕安之拿过手机,直接按下回拨键,眉心因为担心,微微拧起。
    还算好……
    当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关机声,他长长舒了口气,电话响了很久,依然没人接听,也没有任何铃声传来,慕安之并没气馁,一遍遍的重拨着。
    “去找个收音机过来。”慕安之对刀疤说。
    刀疤朝身后的小弟一个白眼,“没听到慕老大的话吗?”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聪明了,居然想到手机信号能干扰到收音机的这一方法,来查找秋然之在不在附近。
    刀疤偷偷擦了下额头,秋然之,你完蛋了,遇到慕安之估计是你的劫。
    这时,楚卫国终于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事实上,再次看到秋宛墨,他除了感觉自己蠢,也再没什么过多的想法,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飞快追上慕安之。
    “安之……”他刚想开口叫慕安之,被慕安之一个抬手制止了。
    慕安之朝自己感觉的方向慢慢走去,脚步很轻,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如果不是看着那里有个人在,只怕只当是一片树叶在飘落。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虽然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到,但是那个专属于某个人的嗓音,只需一个音符,他就能辨别出。
    “你叫啊,你再叫啊!”秋然之气红了眼,拿出别在腰间的枪对着门口,只要有人敢踹门,他就马上会开枪。
    容颜脸色苍白,紧紧抿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她那举世无双的安之不设防的被人击中。
    “你在怕?”秋然之对着枪口吹了吹,忽然又一脸好奇,“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这么爱他,就是因为那张好看的脸?”
    容颜定定看着他,“秋然之,你错了,不管多好的皮相,终有不存在的一天,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心灵。”
    大概是被容颜激到心里的痛处,才平复好情绪的秋然之转眼又激动起来,呲牙咆哮,“你给我闭嘴,什么他们的心灵美,那都是骗人的!”
    容颜淡淡瞥了他一眼,脸上逐渐有了血色,“秋然之,让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慕安之早知道四年前你曾经假装他在我面前出现过,但他宁愿我误会,也不愿让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控的,因为在他心里一直把你当成他的弟弟,他从没想过害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年来,你总会接到有人请你去上班的电话,那都是慕安之安排的……”
    容颜笑了笑,还想继续说下去,秋然之捂着耳朵打断她,“不要再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
    “你扪心自问,这句话是不是你的心里话。”容颜面色一片坦然,掠过他朝不远处的门看去。
    “吧嗒”一声,细微的开锁声传来,秋然之一怔,等回过神,刚要竖起手里的枪,已经被另外一只手早一步抢了过去。
    “你们两个故意的。”秋然之眼看挣扎无望,最后一搏彻底失败,他不服输地瞪着如神邸一样站在门口的慕安之,“不愧是夫妻,果然心有灵犀,一个声东,一个击西,就这样把我打败了。”
    “秋然之,我答应过她不伤害你,你现在马上消失,以前你做的一切,我都不再追究。”慕安之看着那张戴着冰冷面具的脸,面色平淡,通过秋宛墨临终前的口吻,他已经大概猜到她曾经对他做过什么。
    试问一个母亲如果真的那么一心一意,温柔善良的对儿子,他的心理应该不会这么扭曲。
    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他和他出自同一个娘胎,也是同样的可怜人,只是何其幸运,四年前,老天让他遇到了容颜。
    秋然之没想到慕安之会这样就放过他,狐疑地看了他一阵,确定,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咬咬下唇,越过他,大步朝门外走去。
    慕安之的身影从身后传到他耳边,“明天上午九点,人民医院我已经帮你约好烧伤整形科的专家,去不去随你。”
    秋然之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本来暗淡无光的眸子,因为慕安之的一句话,泛出异样的光芒,仔细一看,似后悔,又似懊恼。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慕安之把容颜紧紧搂在怀里,心满意足地说:“老婆,听到你被劫的消息吓死我了,还好,你毫发无损,不然……”
    容颜小心翼翼地扭动了身体,“你不怪我?”不怪她私自去找秋宛墨,不仅让自己,更是差点让慕安之深陷困境。
    慕安之更紧的搂住她,“傻丫头,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去找的她,我怎么会怪你呢。”
    容颜愣了下,她发现,慕安之在知道一切真相后,已经彻底不再叫秋宛墨母亲,只用一个可有可无,旁人一样可以称呼的“她”。
    “你打算怎么安葬她?”容颜知道需要时间给慕安之化解心里的疙瘩,顺着他的话问道。
    “你觉得呢?”慕安之一把抱起她,这次的不答反问,区别于以前的任何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寻求容颜意见。
    “我有个主意,但是不知道爸爸同意不同意?”容颜犹豫了一下,“她终究是慕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身后事,我觉得还是如慕家坟墓比较好。”
    “我同意。”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沧桑颓然的声音。
    慕安之和容颜双双循声看去,慕海生不知道什么站到了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关系,容颜从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哀痛,凄凉。
    “爸爸,你怎么来了?”容颜示意慕安之把她放下来,朝慕海生走去。
    “是我打电话给他的。”楚卫国也走了过来,伸出手,拍拍慕海生的肩膀,“慕老头,以前是我错怪了你。”
    一直以为秋宛墨是被他间接害死的,没想到却是场早有预谋的惊天骗局,心里很愧疚。
    慕海生似乎还沉浸在秋宛墨的去世中,眼睛有些迷离,低声喃喃,“她为什么非要寻死,其实我早知道她没有死,我以为她离开我嫁给卓远道,真的会幸福,所以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以为她过的很幸福,如果不是前两天开会无意看到卓远道的妻子,我真的不知道,她被骗了,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早点来找她……如果我不说那么难听的话,或许,她也不会绝望到非要走上不归路……”
    看的出来,慕海生真的很爱秋宛墨,也看的出来,秋宛墨临死前并没有撒谎,即便知道小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慕海生也会好好对他。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初照片上慕海生抱着被毁容的秋然之,眉眼处展现的是轻松庆幸,估计是因为父爱的私心,让他侥幸烧伤的不是慕安之。
    可惜,一个男人这样宽厚的胸襟,终究是被辜负了。
    楚卫国有些不忍心再看他这样自责,揽上他的肩膀,沉声安慰道:“慕老头,别难过了,或许对她来说,现在才算是彻底解脱了。”
    “真的吗?”慕海生迷茫的看着楚卫国,两个曾经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同命相惜起来。
    容颜接上话,“爸爸,舅舅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不怪我?”慕海生有些不安的问。
    前两天他为了自己可怜的,微不足道的面子,可是当着慕安之的面亲口承认当年那把火是他放的,秋宛墨这些年的辛苦也是他算计的,很成功的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坏蛋角色。
    “爸爸。”容颜把手伸到他面前,并摊开,很认真地说:“我早知道那段话是你故意说的,如果你不爱她的话,就不会保留着她的东西,当初更不会如数家珍一样的交到我手里,你的爱很伟大,为了成全一个女人的幸福,独自掩藏起自己的伤悲。”
    慕海生动容了,从容颜手心里拿起曾经给她的玉佩,定定看着,“这是我们两个的定情信物,说好了,要当成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的,现在……”
    他猛然握紧手,神情无以言表的痛苦,“人都没了,我还要这身外之物有何用!”
    说着手一扬,就要砸掉玉佩。
    “不要!”容颜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恳求,“爸爸,既然是段美好的记忆,干嘛非要抹杀掉。”
    举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慕海生摊开掌心,把里面的玉佩重新放到容颜手里,“好孩子,谢谢你,安之能娶到你,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慕家能有你这样的儿媳,更是祖宗保佑。”
    容颜朝他笑了笑,转身看向慕安之,“安之,你过来。”
    父子间的疙瘩虽然完全解开了,慕安之还是有点别扭,在容颜眼神的鼓励下,鼓起勇气,有些不情愿的走到慕海生身边。
    同样的,慕海生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看着两父子的扭扭捏捏的表情,容颜有些哭笑不得,一手拉住慕安之,一手拉住慕海生,然后重叠在一起。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两个人同时的退缩,容颜笑了笑,更用力的拉出两只手。
    “你看,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慕海生和慕安之对视一笑,父子两个算是彻底解开心结。
    “爸爸。”
    “安之。”
    容颜笑意宛然的松开手,父子两个拥抱在一起。
    这时,有个带着有幽怨,有有点伤心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一家人团聚,多余的我先走了哈。”
    楚卫国说着要走,脚步却没动半分,依然定定的站在原地。
    容颜笑了笑,走向他,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舅舅,你怎么会是外人了,难道肚子里的小孙孙,你真的不给他起名字了?”
    楚卫国被容颜的一个怀抱,还有这句暖心的话,弄得心里暖暖的,脸上还故意紧绷着,声音带着类似小孩受人欺负后的委屈,“那你们刚才怎么把我给忘了?”
    容颜笑了笑,“哪里有的事,都说舅舅大于天,我和安之怎么样都不会把舅舅给忘了?”话音落下,她转过身看了眼慕安之,“安之,你说是吧?”
    她本以为慕安之那厮会很配合她的点点头,然后顺着她的话说“是”,谁料到他也不知道哪根神经忽然之间就搭错了,冷哼一声,把头偏到了一边。
    容颜眼底闪过怒意,这小子也太不识时务了。
    偏偏这时,一旁的楚卫国又做出一副泫泪欲泣的样子,“丫头,你看看吧,事实胜于雄辩,既然我是多余的,那我就走好了……”说着还真抬起脚朝前走去。
    “舅舅。”容颜眼见手快的拉着他,侧过脸朝慕安之狠狠瞪了一眼,做了个无声口型,“快不快说。”
    这次慕安之倒是没再装聋作哑,但是,他微微笑着,也坐了个无声口型,算是提醒容颜,“换个称呼。”
    混蛋,什么时候不好和她纠结,偏要在这关键时刻和她计较,感觉楚卫国真的受了内伤,要抽出手离开,她朝慕安之,顶真浑身鸡皮疙瘩,要有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的喊了声,“老公。”
    “哎。”这次慕安之倒是答的飞快,大步走到楚卫国的另外一边,像刚才抱慕海生那样抱住他,“舅舅,颜颜说的对,我们是一家人,怎么可以分开呢。”
    楚卫国转悲为喜,一手拉着慕安之,一手拉着容颜,心满意足地笑了。
    没过多久,警察就到了,一帮小流氓顺带着刀疤都被带去警察局,因为报案人是慕安之,警察局长亲自到场。
    看到地上的女尸,他很震惊,“这……”
    他之所以震惊不是因为看到有尸体的存在,而是那具毫无温度的尸体的脸,如果仔细端详,会发现和慕安之的有那么一丁点儿像。
    砍中秋宛墨的小混混,早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不断朝慕安之磕头,“慕老大,你一定要给我作证啊,我砍的那刀不是致命的伤,求您了!呜呜……”
    慕安之无动于衷,淡淡看向正被放到担架上的秋宛墨,心里一阵痛楚,怎么说,这个人都是生下他的亲生母亲,也是她为他挡了一刀。
    小混混跪在地上,哭着爬到慕安之身边,用力抱着他的大腿,声泪俱下,“求求您了,您放过我一马吧,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岁女儿,求求您了!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没钱,我怎么也不会跟着别人做流氓的!”
    小混混眼泪鼻涕爬满整张脸,容颜有些看不下去了,轻轻拉了拉慕安之的衣袖,“老公,他上有老下有小,罪不至死,”
    慕安之淡淡瞥了容颜一眼,沉默了一会,对警察局长说:“陈局,你都听到了,按我夫人的意思办。”
    “证据呢?”这终究是个法制社会,刀上除了秋宛墨就只有那个小混混的指纹,没有足够的证据,谁也救不了他。
    容颜接上话,“后面的房间里有盒当时的监控带子,可以证明他当时只是砍伤了她,她其实是自杀的。”
    陈局长朝慕安之看了一眼,再朝已经走到门口的慕海生看了一点,点点头,“嗯,请慕部长和慕军医放心,我会根据证据,以量定刑。”
    “慕安之,你这个庸医到底会不会看b超的?”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极度不满的咆哮。
    在她前面的秦晴,通过另外一个军医的手,很快知道怀上的是女儿,为什么轮到她时,号称神医的慕安之亲自上阵,反倒迟迟没有结果。
    “老婆,躺好了,别动,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都拿小屁股对着我,还真有点难看的出来。”手拿仪器的年轻男人,好像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手,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
    还没出生就和他这老爸唱反调,等生出来了还得了啊,不要整天骑在他头发尖上作威作福。
    “你刚才说什么?”本来就躺的有点不耐烦的女人,听到男人类似自言自语的抱怨后,倏地下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两个?”
    男人似乎被她吓了跳,愣了下,继而说:“是两个啊。”
    “慕安之!”容颜眼眶瞬间湿了。
    男人以为她太开心了,放下手里的仪器,拿过纸替她轻轻擦拭掉肚子上的液体,极尽温柔的说:“老婆,是双胞胎,我也很开心。”
    “开心你个头啊!”盛怒中的女人,毫不领情的拍掉男人的手,“生一个孩子已经很痛,你居然让我连着痛两次,我恨你!”
    一声咆哮,引来了在外面等候的老人,容颜这边的三个,慕安之那头的两个,原本都在外面等结果的人,因为容颜那声咆哮,以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都冲进b超室。
    门口的军护即便是想阻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来是硬闯的人数实在太多;二来是因为那帮人都是慕安之的父亲啊,岳父母之类,岂是她一个小军护能得罪的。
    索性埋头看手指,只当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宝贝,怎么了?”花素心坐到床边,什么也不管,直接搂住宝贝女儿,现在的她双腿血脉已通,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现在她对这个女儿,简直宝贝到不能再宝贝,名字也被她直接用宝贝替代了。
    私下里,慕安之曾经抱怨过,怎么能随便抢他的昵称呢,自从花素心堂而皇之喊容颜为宝贝后,他想了一个晚上,然后把自己对容颜的昵称改成了宝宝。
    容颜依然记得第一次听他这么喊自己时,浑身不由自主激起的鸡皮疙瘩,真的没想到慕安之有这么肉麻的一面。
    可惜,那个男人毫无自知之明,当只有小夫妻两个人时,“宝宝”“宝宝”的,喊的就像摘茄子一样频繁。
    容颜暗暗朝慕安之用力瞪了一眼,都怪他,明知是双胞胎,还那么淡定的告诉她,害得她毫无所备下,一惊一乍,把一帮老人都引来进来。
    “安之,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花素心看容颜不说话,马上把话题丢到慕安之身上。
    慕安之扬起眉毛,颇为得意的笑了笑,“妈,没什么大事,就是查出是双胞胎,蔓蔓一时太激动了。”
    “真的?”楚卫国惊呼。
    “天哪,我要有两个孙子了!”慕海生失措跳脚。
    “亲家公,什么叫你有两个孙子,既然是两个,有一个肯定要姓跟妈妈姓,哈哈,我们宋家有后了!”宋子越边得意边顶真。
    花素心高兴的眼眶瞬间红了,“宝贝,你真能干。”
    容颜的脸,倏地下就红了,她这妈呀,真是高兴过头了,开始口不择言,有些话能这样说吗。
    似乎是为了公平,花素心放开容颜,抬起头看着慕安之,“安之,你也很能干。”
    纵然慕安之的脸皮很厚,猛然被花素心这样一夸,脸也跟着微微红了红,不过,脸皮厚实的人,终究还是脸皮厚实,在顿了几秒钟后,他很谦虚的回了花素心一句,“妈,关键是我和蔓蔓都能干。”
    这次换到花素心不好意思了,她轻声咳了下,算是掩藏起尴尬,走到正和慕海生怒目相视的宋子越身边,“子越,我们要快点回去买婴儿用品了,孩子长的很快,说要用就要用的,一下子还来了两个,我都激动的不知道准备什么了。”
    宋子越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激动程度自然不低于花素心,也不管妻子说的对不对,连连点头附和,“好,我们马上去新世界。”
    老夫妻两个旁若无人的讨论着,走到门口时,花素心“哎呀”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容颜,“宝贝,你还没告诉妈妈,两个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还是一男一女?”
    容颜被刚才这幕弄的有点头昏,朝慕安之看去,“我也不知道,要问他。”
    慕安之温柔的把容颜搀扶下床,当着一干人的面,亲自蹲下去帮她穿鞋,“两个孩子都背对着外面,等会我带蔓蔓爬会楼梯上来再看才能看的出来。”
    正想着该给两个孩子起什么名字的楚卫国很不满的撇撇嘴,“这事不是你干的嘛,难道连你也不知道?”
    容颜彻底无语了,慕安之倒是面色淡淡,扶着她朝门外走去,“黎叔,农民在播种时,通常也不知道雌雄的。”
    也不知道慕安之的笑话太过于冷,还是走到门口时刚好吃到了一口风,容颜不由自主的开始打嗝。
    一个嗝才打出来,她立马又被人围着。
    “宝贝,你没事吧?”
    “丫头,憋气半分钟。”
    “蔓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又一个嗝要打出来,容颜强忍着,“我没事,估计是吃到风了。”
    一干人,不约而同长长舒了口气。
    容颜扶额无奈叹息,在生下孩子前,她现在算是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伸出手看了看,现在才三个月,天哪,还要七个月,每天被人这样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着,她快受不了了。
    还算好,看慕安之要搀她去爬楼梯,一帮老人各忙各的散场了,刚才这幕,一点不落的都落到上厕所回来的秦晴耳朵里。
    等那帮老头老太散场后,她才敢朝容颜走去,戏谑道:“颜颜,你现在是比大熊猫还宝贵的国宝。”
    容颜笑着摸摸肚子,“你不也一样。”里面住着两个宝宝啊,实在太高兴了,最好是一儿一女,成个好字。
    她一直以为金母听到秦晴怀的是女孩,会不高兴,没想到老太太高兴的当场昏过去了,现在还在二楼挂水。
    呵呵,谁说历经千帆皆不是的,她终于等来了她的幸福,有父有母,有夫有子。
    为了能照顾到容颜,慕安之真正的从特种部队跨军种转到了中国人名武装警察部队,简称武警,是部队的一种,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打起仗来先死解放军,解放军死完死武警,武警的主要职责在国家内部上。
    现在已经转成正统武警,慕安之穿的军装衣袖上,已经有“中国武警”四个字。
    他依然做文职,却是整个师部职位最高也是最年轻的军医。
    不得不说,慕安之就是慕安之,不要说还穿着人模人样的军装,即便只披个麻袋,也是俊朗尔雅,风华万千。
    这样的念头涌到脑海里时,容颜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慕安之对面看他怎么给战士看病。
    跟他一起上过几天班后,她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基本只要兵在门口喊报告,他手里就开始飞快的写东西,等兵刚把身体哪里不舒服,他已经把手里开好的处方递了过去。
    一连这么几天都这样后,容颜忍不住好奇了,“这么快就开好药,你就不怕出事情?”
    慕安之正在看专业书,抬起头,朝她淡淡笑笑,“还记得你刚搬来部队时问我的一个问题吗?”
    容颜摊摊手,一头雾水,“什么问题?”当时对部队好奇,估计问了好多问题,隔开这么久了,她哪里还会记得。
    “你问我,为什么有那么多战士宁愿帮干部干活,却不喜欢训练?”慕安之微微挑了挑眉毛,只是一个他无意的动作,容颜却是看的心头一震,妈的,真是太妖孽了。
    把头别到其他地方,不去看他,再看下去,只怕,心里涌出了那种想法,真的太无耻了,沉声道:“我好像是这么问过你。”
    “训练很辛苦,很辛苦,有许多新来的战士根本不适合这么高强度的训练,那帮轮到帮干部做家务的战士,可以逃掉训练,相比那批没有轮到做家务的战士,他们就会假装身体不舒服来逃避训练。”慕安之不紧不慢地说。
    他虽然没有当过战士,进特种部队直接是干部级,但是他接受的训练比一般的战士不知道强多少倍,对那些兵的想法自然洞察的一清二楚。
    “所以,你只要凭他们肩膀上的军衔,外加说话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容颜接下话。
    慕安之点点头,“是这样。”
    “难怪……”容颜恍然大悟的哦了声,“除非是真的生病了,否者那些战士宁愿排队看隔壁的章军医,也不情愿到你这里来看病,明明你的医术是这里最好的。”
    慕安之合上书,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先吃饭去吧。”
    慕安之和容颜刚手拉着手走到武警医院候诊大厅里,一个挺拔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慕安之下意识地就把容颜藏到身后。
    “你怎么来了?”慕安之的口气并不好,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防备似的看着眼前负手而立的男人。
    秋然之慢慢转过身,有点类似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他看了看满眼戒备的慕安之,再掠过他看向身后的容颜,“我找嫂子有点事。”
    慕安之正想开口,容颜已经拉了拉他的手,走上前一步,和他并肩而站,看向秋然之,微微笑了笑,“你还没吃饭了吧,我请你吃饭。”
    能明显感觉身边的慕安之青筋暴起,容颜笑了笑,踮起脚,不顾身边有来来往往的战士和军护,贴到丈夫耳朵,轻声耳语。
    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外人只知道神情素来没什么变化的慕军医,随着夫人的轻轻一言,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顺带着耳根子也微微泛红。
    春天到了嘛……一切自然都不一样了。
    慕安之终究还是不放心容颜和秋然之单独出去,既然他不方便跟去,就让王芳远远地跟了过去,以防万一。
    王芳感觉责任重大,始终只离容颜三步之遥。
    “想吃点什么?”走出部队后,容颜率先开口。
    秋然之侧过脸定定看着女人明媚如阳光般的脸,有瞬间的恍惚,“随便,我不饿,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喜欢吃甜一点的东西吗?”容颜再次问。
    秋然之笑了笑,“随便。”
    容颜选的餐厅很好,是家典型的江南餐厅,端上桌的每道菜,估计除了青菜,都能品出甜味。
    江南人素爱甜食,这点很多人都知道,他们那里的馄饨,小笼包,包括排骨都是甜的。
    秋然之曾经以为那样的甜很难入口,今日一尝才知道别有一番滋味在里头。
    容颜看着眼前酱料红郁的糖醋排骨,笑着问秋然之,“吃的习惯吗?”
    秋然之夹起一块放到嘴边,轻轻咬了口,“嗯,味道很不错,酸中带着甜,甜中带着酸,令人回味无穷。”
    容颜跟着夹起一块,老板不愧是典型的江南人,每一块排骨都是由上等的肋骨烹制而成,当然了价格也不菲,眼前这么一小碟,要上百块的。
    “我前不久看过一本小说,里面有个贵妃问伺候她的宫女,知不知为什么深宫里的女人偏爱吃甜食,宫女说不知道,那位贵妃笑着解释,因为宫里的女人本身已经很命苦,希望通过外在的甜,缓解掉内心的苦涩。”
    “你放心吧,我今天是来和你道别的。”秋然之也是个聪明人,自然听的出容颜的画外音,嘴边慢慢溢出一抹苦涩,“四年前,当杜柔媚把你推下悬崖时,我曾想出手相救,其实,你看我的衣角,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要栽赃给慕安之,我是在救你和不救之间犹豫……”
    容颜笑了笑,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我早就知道了。”
    秋然之愣了下,“你怎么会知道的?”
    “万丈悬崖,我如果真的掉下去,哪里还有生还的希望,你自幼遭受过那么多磨难,估计早不相信鬼神之说,在你眼里,如果真的有神仙存在,那肯定也都是一帮瞎子,所以,你没有了陷害慕安之的必要,当我知道当时躲在山洞里的人是你,我就猜到你那时或许是想救我的。”
    秋然之喉咙上下抽动,良久才艰难得开口,“我终究还是没出来救你,你真的不怪我?”
    “我不怪你。”容颜看着眼前这样恢复的差不多的脸,真心实意的摇摇头,“我从没恨过你,尤其当知道你的遭遇后。”
    “你这是在可怜我?”秋然之低下头看着干净精美的桌边,如果不是慕安之,他至今仍然要戴着面具见人,被人背地里称为怪物。
    “有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不招人恨,所以我不可怜你,你是安之的亲弟弟,自从知道后我也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容颜举起茶杯,看着和慕安之有三分像,唯独缺少了颗朱砂痣的脸,微微笑了笑,“我以茶代酒,这被茶就当是为你践行。”
    秋然之犹豫了一下,也举起茶杯,嘴角竭尽全力挤出抹僵硬的笑意,“嫂子,我先干为敬,请原谅我四年前的见死不救,请原谅我上次对你的冒犯!”
    容颜举起茶杯和他碰了碰,然后一口饮进,“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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