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晔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边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往旁边看了一眼,嘴角立刻浮出笑意,将身上还未好的伤都忘了个干净。
    “国师,你回来了。”承晔看着落倾尘道。
    落倾尘面无表情的拔下他额上的几根银针,“皇上,即使您体内有虫母,也不该这么任性。”
    承晔笑笑,拭了拭手上的麻痹已经退去了,便伸手去拉落倾尘。
    落倾尘顿了一下,本能的想收回来。
    “皇兄。”承晔叫了一声,握的更紧。
    落倾尘看了看他,没有再动。
    “皇兄,你是为了朕回来的,对吗?”承晔柔声道。
    落倾尘垂下眼,“皇上,你的毒虫母会慢慢适应,但今后不可这么鲁莽了。”
    说着把手也抽了回来,承晔挣扎着要坐起来,落倾尘忙去扶起。
    承晔喘了口气,“这是为了跟那个倪练秋和谈,朕可不想再无休止的赔兵力和财力在祁渊这个地方。而且,和谈的是朕,到时分得好处大虞自然要占最多的一份。”
    落倾尘蹙眉,“你和倪练秋怎么说的?”
    承晔:“他称降而后自裁,而三军放过祁渊的降兵和剩下的百姓,目前祁渊那帮疯子,也只听他的,凭打是打不服的。”
    落倾尘太了解承晔了,问:“那你会放过他们吗?”
    承晔扬了扬眉,跟落倾尘他自然说实话,“当然不会,那帮人留着是隐患,必须斩草除根。”
    落倾尘却敛眉道:“你最好还是履行承诺吧。”
    “为何?”承晔问。
    落倾尘思虑道:“倪练秋入鬼道已深,若他已死为盟对你下了什么咒,即使我也不能保证解开,你的虫母只能保护躯壳不受损,却避不开那些阴毒的诅咒。”
    承晔心中终于有了些畏惧,想了想,点点头,“嗯……那好吧。”
    想想倪练秋那阴森样子,还是别惹他好了。
    承晔又看向落倾尘,“国师,你此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蜜蜡师弟到底年轻,国师之位对他来说还早了些。”
    落倾尘垂下眼没说话,承晔很会拿捏他,知道搬出蜜蜡不成熟这条,他就没法弃之不顾。确实,蜜蜡虽然聪慧过人,但是也还需要他的指导。
    承晔突然又覆上落倾尘的手,“国师,朕的第七子刚出生了。”
    “臣得知了。”落倾尘说,神情也柔和了一些。
    “朕给他赐名承允,听谓语阁那帮人说,这孩子是带着祥瑞降生的,国师回去后看看吧,朕想让他拜在你的门下。”承晔说。
    落倾尘犹豫着,他知道,一旦答应,就又是一长串的麻烦,又不好脱身了。
    “皇上,不忌惮臣的身份吗?”落倾尘问。
    承晔笑笑,“你是朕的亲人,也是朕最重要的人,朕宁负天下,也不会负你,朕信你。”
    落倾尘看看他,见承晔目光坚定,他心中暗暗叹息,这个信,实在太重。
    “说起孩子,云梁也为夏侯期坏了孩子,大约明年就能生了。”落倾尘岔开话题,“云梁现在在近仙岛,臣已经派阿乌去云莱报信了。”
    承晔笑了,“师姐还是跟了他,只是师父觉得夏侯期气数如何?”
    落倾尘看着承晔的眼睛,知道承晔心中的野火还在燃烧,没有停止。
    倪练秋回到祁渊皇宫时,夜已经深了,夜色把混乱造成的狼藉稍稍遮掩一二。那些宫人们知道祁渊要降,好多都带着能拿走的东西出逃了。
    倪练秋走进皇帝寝宫内,齐珠已经醒了,看着他说:“国师,外面怎么了,为何那么吵?”
    倪练秋也听见了,知道应该是齐家那几个皇子带着大臣和亲兵要来找他兴师问罪,打仗的时候这些人只会缩着躲在自家的老鼠洞,如今他四处劝降时,这些人又出来要怪罪他卖了国。
    这些人恨他,恐第一件事就是要来杀他和齐珠。
    “没事,”倪练秋说,“只是风雨太大。惊扰了皇上么?”
    他抱起齐珠放到床榻上,齐珠的样子,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个风雨飘摇的夜,他下床去找父母,茅屋在风雨中像是要被吹走一般。
    齐珠把头埋在他怀里,“国师,朕睡不着。”
    倪练秋便轻轻的拍着他,齐珠问道:“国师你会走吗?”
    倪练秋轻声道:“臣会走,但是臣会一直守护在皇上身边,皇上不必怕。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是臣依旧会继续保护皇上。”
    说着,倪练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含在了口中。
    齐珠仰起头看他,“国师,还有吗,朕也想要。”
    倪练秋一愣,齐珠说:“国师,带朕一起走吧,朕不想独自留在这儿。”
    说着,他定定看着倪练秋。倪练秋终于点点头,又倒出了一颗药。
    齐珠乖乖地吃下去,然后继续靠在他怀中,闭上眼,“国师,唱个歌谣吧。”
    “臣不会。”
    “那,便拍着朕吧,别离开朕。”
    倪练秋用手轻轻拍着齐珠,外面的风雨声中渐渐冲出人们的喊杀声,齐珠已经闭上眼睡着,一只手拉着倪练秋的衣角。倪练秋仍轻轻拍着齐珠,听着他的呼吸渐渐缓慢。他伸出手,用内力弹倒一盏灯,看灯油和火包围住幕布燃烧起来,接着,火舌像是有意识一般迅速围绕住他和齐珠,在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整个宫殿,都仿佛一个巨大的阵法。
    拿着冲杀过来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看着熊熊大火中,依稀是倪练秋抱着齐珠坐在中央,随即火帘挡住了视线,等火势稍减时,已看不到他俩的身影。
    祁渊降了,三军胜了。倪省拿着捷报匆匆去见夏侯期,一进门口就见太医们围在床榻边,端着茶盏出来的福子眼圈儿红红的。
    倪省的心一凉。
    福子过来看了看他手中的捷报,“皇上已经知道得胜的消息,国师快进去吧,皇上有事吩咐您。”
    倪省立刻进去跪在榻边,夏侯期靠在榻上,他看起来威严依旧,只是明显只是在撑着一口气。倪省之前还想着能用捷报唤起夏侯期的生欲,现在看来,也是奢望了。
    夏侯期缓缓讲述着自己的安排,倪省听得心不断下沉,夏侯期把自己死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可见他是早就计划周全了,只是在撑着等到三军得胜。
    倪省想忍住,可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掉出来,点点落在他跪着的地上。他们云莱的皇帝,从出声就背负着复兴大任,从生到死,他把一切都给了云莱,这一世,他除了做个好皇帝,什么都没为自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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