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从山上下来的村民,按住陆云初,等他们都走了以后才放开她。
    陆云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在前面挡着,我没看见有人。”她往前大迈步,同闻湛并肩而行,“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说到我色心大起,然后威逼利诱你的父母,让你不得不娶我。”
    闻湛摇头,不必威逼,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世界,那么他一定对她一见倾心,说不定还会故意使计让她对他见色起意,从而结为夫妻。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给陆云初听的。
    陆云初说:“你肯定是个很聪明的人。”能窥得世界真相,当然是聪慧至极,“所以你会一路高中,最后得天子钦点,风光无限。而京城世家的大小姐会看中你,许你官途顺遂,我这个地主的女儿哪能同她们相提并论呢。你在京城娶妻生子,迟迟未归,我久久盼你没能盼到……”
    实在是陈世美的故事影响人太深,好好一个甜文走向硬是变成了狗血追妻火葬场。
    她兴致勃勃地编着,闻湛却越听越皱眉,在她正要发力洒狗血时,他突然顿住脚步,脸色不好地看着她。
    “怎么了?”陆云初一脸不解。
    闻湛很不开心。
    他不能接受他辜负陆云初这件事,哪怕只是她随口编出来的故事。
    他形容不上来这种感觉,在她手心写道:我不会这样的。
    陆云初说:“这不是我胡说八道的嘛,你较真做什么?”
    闻湛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是他就是很难受,胸口像有块儿石头压住一般。
    ——你不能这样想我。
    陆云初一脸茫然:“我没这么想啊,我只是说说而已。”
    ——先想,才能说。
    道理是这个道理,毕竟语言组织得靠大脑,但是这个“想”和那个“想”不是一回事啊。
    瞧给闻湛委屈的,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盖不住眸光里的失落和难过。
    陆云初觉得闻湛变了。
    她之前也有这种感觉,但说不上具体的。现在一品,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闻湛变娇了。倒不是说他弱柳扶风、举动娇柔,而是心理状态上的娇。他就像一个刺猬,把肚皮大敞开朝着自己,一点儿脆弱也不遮掩,这可和以前犯病时要躲起来的他不一样。
    陆云初知道闻湛现在是真的难过,眉眼的光彩都黯淡了。但她一遍心疼,一遍又在内心嗷嗷叫,娇娇猫猫太惹人怜爱了。
    她哄得很不走心:“我没有这么想你,我就是随口一说,故事里的你都不是你了。”
    闻湛更不能接受这个说法,他猛地抬头,着急地拽住陆云初的手,写道:不可以,要一直是我。
    陆云初并不能体会他的心情,还在逗他:“这么霸道吗,还得一直是你?”
    于是闻湛在她手心换了一个字写道:请一直是我。
    这要求真是没头没脑的。
    陆云初无奈:“都说了,只是玩笑话而已啊。”
    闻湛意识到自己的无理了,缩回手,整理好表情,不敢看陆云初。
    他只要想到在某个世界里的自己不能和陆云初在一起,就如坠冰窟般地难受。他一无所有,唯有陆云初带来的温暖。
    他之前对闻珏说,爱会让人心软,其实不够准确。爱会让人懦弱,懦弱到无法像以前那般清醒又孤独地活着了。
    陆云初不知他所想,见他垂着眸不知道想什么,整个人都透着湿漉漉的脆弱感,心都要化了:“以后不这样说了,嗯……故事结局是,你辞官回家,我们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闻湛太好哄了,陆云初这样说,他立刻就精神起来了,眼睛亮汪汪的,侧过身来对着她重重地点头。
    陆云初忍不住垫起脚,吧唧一口他的下巴。
    娇就算了,怎么还傻乎乎的呢?
    她牵起闻湛的手,道:“以后不要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难过。”
    闻湛分不清她是指责还是劝告,悄悄地抬眸瞧她,正好撞上她的眼神,于是立刻缩回,胡乱地点点头。
    陆云初没办法,只能把他拉过来贴贴额头:“最近是怎么了?”
    她突然关心自己,闻湛又雀跃了不少,如果有尾巴,早就翘起来摇摆了。
    陆云初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形容这样的闻湛呢,感觉就像一个满身伤口的小动物,很脆弱,也很娇,只要你轻轻抚摸一下它,它就能哆嗦哆嗦,立刻恢复元气过来蹭你裤腿儿,什么伤痛都顾不得了,就是这么没有原则。
    闻湛写道:过往的记忆总是入梦,明明都已经记不清了,梦里的细节却清晰明了。
    陆云初一愣,随即笑了:“我听过一个说法,如果你都快要记不得一个人了,又突然梦见他,说明你正在遗忘这个人。想来过去也能勉强套用吧,你现在正在遗忘过去。”说完陆云初才察觉有些不妥,闻湛的过去也是他的一部分。
    谁知闻湛却十分接受这个说法,眉眼弯弯,在她掌心写道:那就好。
    陆云初觉得这样不好,打断这个话题,拽着闻湛往前走。
    没走几步,眼前出现一处山泉,她连忙用水囊取来,塞到闻湛嘴边:“喝一口?”
    闻湛自然地就着她的手饮下,山泉清冷,味道透着丝丝甘甜,很能解渴。
    他一喝到山泉,立刻就绽放出喜悦的神情,眉眼全是笑意,喝完以后嘴角也是高高翘起的。
    这也太好顺毛捋了,随便喂口山泉也能乐滋滋的,笑得这么开心。
    想到她第一次迈进房间看到角落里的血人时,当时也是出于同情将他救下,万万没想到能从此收获这样一个软乎乎的温柔大美人。
    这可真算是随手捡了一个宝贝回家啊。
    闻湛喝完,立刻推给陆云初,让她也尝尝。
    说实话,前两世陆云初就在外面流浪,现代时更是满中国乱跑,真不至于像他这么土包子,连口山泉都喝得跟琼浆玉液一样。
    陆云初的眼神落到闻湛的唇上。
    他的唇不像以前那样没什么血色,而是透着淡淡的粉,像樱花一般,沾着山泉,亮晶晶的,像结了一层糖衣的果子,极其诱人。
    陆云初按住他的后脑勺,品尝了一番。
    “嗯,挺不错。”她晃晃水囊,自顾自朝前走。
    闻湛一脸茫然,喘/息几下恢复气息后,红晕后知后觉地爬上脸颊,越来越红,快要滴出血来了。
    他连忙追上陆云初,落后一步,用手指按按嘴唇,眼神里全是纠结与思索,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云初采了一些野桑葚,果实个头大,表面看着油油亮亮的,很有光泽感,一看就酸甜可口。
    用山泉洗过以后,她立刻就尝了几颗。桑葚肉厚,牙齿咬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迸溅开,清新的果味儿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好像尝到了山林间清新的春天。
    她递给闻湛:“尝尝。我们多摘一些,一部分拿来酿酒,一部分拿来做果酱,到时候还能做桑葚双皮奶,你一定会喜欢。”
    闻湛一边听一边点头,接过桑葚,一咬,不适应浓重的酸甜味儿,脸立刻皱成一团。
    只不过还没等陆云初细看,他就恢复了老样子,表情如常地吃下后面的桑葚。
    可惜了,陆云初只恨自己没来得及捕捉他刚才突发的小表情。
    正要移开目光时,却见闻湛的嘴唇被紫红色的桑葚汁水染红,所谓唇红齿白乌发雪肤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毫无知觉,半侧着身子,斜着抬眸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神比山间清泉还要干净。
    太有冲击感了,陆云初没出息地贴了过去。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她头脑昏昏,丝毫没有意识到闻湛并不惊讶于她突然的“袭击”,反而顺势接住了她,捧住了她的后脑勺。
    过了一会儿,陆云初的嘴唇也变得红红的,也不知是被染红的,还是亲红的。
    两人在山间磨蹭,最后下山时,陆云初又发现了香椿,连忙薅了一大把。
    香椿一看就是刚长出来的,还嫩,绿叶边上一点红,瞧着就芽嫩味香。
    闻湛乖乖蹲下,把背篓朝向她,以便她能更好地放香椿。
    这一筐红红绿绿的,看得人心情大好,这才能明确地感知到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春天终于来临。
    春天的来临标志着食材的更替,油脂浓重的荤腥不再受欢迎,取而代之的是春日里的清新蔬果,尤其是春天独有的绿叶蔬菜,水灵灵、嫩生生,无疑是春日大自然送来的最好馈赠。
    闻湛没吃过香椿,见陆云初将香椿洗净后,烫熟后剁碎,好奇地思考这种树上蔬菜的吃法。
    春日里做菜,最忌讳繁复的烹饪手法,那样会破坏了绿蔬的鲜。
    鸡蛋打散,放入香椿末,绿黄夹杂,颜色十分明快。猪油块丢入锅里,滑锅,锅热后倒入鸡蛋液。
    “刺啦——”醇厚鲜香的味道腾起,最简单的味道,也是最勾人的味道。
    蛋被打散后,热锅一煎就会鼓起泡泡,口感变得软嫩蓬松,外皮稍韧,内里嫩滑。一口咬下去,又是蛋香又是香椿气味,硬是将鸡蛋吃出了一股鲜美与清爽来。
    剩下的香椿拿来拌豆腐,这道菜更简单,却又更清新。白白绿绿,看着就心旷神怡,鲜蔬配豆腐,那股清新味都带着水灵。
    闻湛吃得很欢,他本来以为自己喜欢食荤腥,没想到简简单单的炒鸡蛋和拌豆腐也能这么美味,看来他也挺喜欢吃蔬菜的。
    陆云初让他慢点:“采了一大筐呢,又不是不够吃。”
    闻湛把空碗露给她看,表示真不够吃。
    陆云初噎了一下。
    因为对坐,闻湛不太好在她手心写字,便在纸上写道:明日咱们还上山吗?
    陆云初一眼看破他的心思:“不能薅了,我们又吃不完。”她劝道,“春日里鲜蔬多的是,韭菜、荠菜、菱、藕……每样都吃一遍,不差这一回。”
    闻湛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点头,目光里全是期待,亮闪闪的,灵动极了。
    陆云初被勾了一下,脱口而出:“……不过你要是喜欢,咱们就吃,一顿不够吃两顿,两顿不够吃三顿。”
    说完还没来得及后悔,闻湛就开开心心地笑出一口白牙,感激地看着她,陆云初立刻就心软了。
    好吧,他的过去就是模糊的字句,没什么真实体验,所以这算是他第一次品尝春天的食材,依着他多吃点也不过分吧。
    只是在这儿路上又得耽搁了,爹啊,对不住了。也不知道一他们这速度,啥时候才能到太原府看望老父亲。
    唉,谁叫她一不小心捡了个灰扑扑的可怜鬼,洗白白后又惨又勾人,还能咋办?宠着呗。
    第62章 春日吃花、河虾、春笋火腿……
    春日日光温柔,温度恰恰好,昨夜洗净的野果已经晒干了,可以开始酿酒了。
    不过陆云初还没有开始酿酒,闻湛就等不及要上山了。
    他不说话,也不写字,就是背起背篓,默默地在陆云初面前晃悠。
    陆云初放下手里的酒罐,没忍住笑出声。
    闻湛也不恼,红着耳朵根,背着背篓靠在门框上,眼巴巴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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