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和孙家的纳吉礼定在冬月,史太君也请林家上下来观礼。
    却在小定前夕,盛萍突然送来柬子邀嫣玉黛玉过府小聚。影萍和赵家急急定在年后纳采大婚,想来盛萍和保宁侯世子也是大喜将近,也许这便是盛萍出阁前和闺中姊妹最后一次小聚。
    向贾敏禀明,姊妹俩就过去张家。
    盛萍早已候着,同嫣玉黛玉进屋就屏退了侍奉在侧的丫鬟。
    “盛萍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看见盛萍神色晦暗古怪,黛玉诧异问。
    “我记得你们的外祖父是先荣国公贾公,我的姑母便是嫁给了贾公的长子,可惜姑母不幸早亡,只余一子。”盛萍突然这般说起,更令嫣玉黛玉很是不解,她们初时便知道张家姑母是她们早故的大舅母,便听盛萍继续道,“当年我姑母有一陪房,后做了姑爷的姨娘,唤做房姨娘,也生了一个女儿,照着辈分该是唤一声表妹妹的。”
    盛萍所说的那个房姨娘所出的女儿便是迎春,嫣玉心知便点头:“是,迎春二妹妹今年十五了。”
    盛萍记得是这个名字,就又说起:“听说这位姑娘与一户姓孙的官宦人家定了亲,夫婿是唤做孙绍祖的?”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起外男的名字也是为难,盛萍才说得犹豫。
    “盛萍姐也知此事?”嫣玉便是承认确有其事。
    “但我却还听说了另一桩怪事。”盛萍才娓娓道来,“七夕灯夜上有一位年轻姑娘在城北投河了。据说那姑娘是南下一乡绅的女儿,几年前她父母帮助过一个家道中落的落魄人,给他钱财还将姑娘许配给他;那人拿了钱财做盘缠说要回去向父母禀明,未曾想便一去不复返了。后来那家的老爷身故了,姑娘就带着当年交换的信物来寻夫,谁知那人竟是高门另起要娶公侯小姐为妻,还让门仆将姑娘打得奄奄一息扔出去。姑娘走投无路,才不得已投了河。”
    七夕灯会时她们姊妹也在城北牌楼,自是看到了那个投河的姑娘。
    只是听盛萍先说了迎春的亲事又提起那投河的姑娘,嫣玉不免怀疑,大胆猜测起:“莫不是那负心的人便是与迎春二妹妹议亲的孙家少爷?”
    “正是此人。”盛萍正色点头,“我也曾在北静王府的花宴见过那位贾二姑娘,可怎么就会许给了那样的人家?”
    姊妹俩都被盛萍问住了,如果孙家少爷是这般不堪的人,为何贾家会轻易许婚?
    于女子而言,若嫁了个混人可就一辈子都完了;甚至日后发生什么事情反被混人拿捏在手,恐怕还要赔上家族父母姊妹的名声都无以挽回。
    她们都是待嫁之身,听说起这些事情也不由推及己身,担忧自己也会遇人不淑。
    盛萍也正是出于如此忧虑:“姑母虽已不在,但毕竟还要表哥表嫂。若日后真出了什么事,只怕是不能善了的。只是我想来此事非比寻常,正好林太太是荣国府的外嫁女,我便想着或许你们跟林太太说一下,看看这究竟是如何情形。”
    “盛萍姐,这事还幸亏是你告诉我们。”嫣玉和黛玉连忙向盛萍谢过,心中也是暗暗思量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竟那天晚上她们姊妹也在牌楼上亲眼看见过那投河的姑娘,只怕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幸好是如今闻说了音讯,待再过几日孙家纳采小定,若再传出此事,到时就连荣国府也是脸面无光。更有甚者当真让迎春嫁给那孙家的混人,以那混人如此做派,迎春这辈子可当真是毁了。
    在回府的马车上,黛玉就按捺不住地向嫣玉问:“外祖母那般疼二姐姐,如何会任由大舅舅和大舅母将二姐姐许给那样的人?”她满目的不解,很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伪君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显山露水,若不是盛萍姐恰巧遇见那个姑娘,我们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荒谬的事。”嫣玉虽是这样说着,但并不影响她对大舅舅和大舅母略微鄙夷。
    谁家嫁女儿不是再三打听才敢议亲的,便是打听不出来那孙家少爷早已有了亲约,好歹也该打听到那孙家少爷是个心狠手辣虎狼之辈;可便是这般轻易为迎春许了亲事,岂非是随意用女儿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若说孙家荒谬,大舅舅和大舅母也是令人着实无语。
    姊妹俩面面相觑许久,就讨论起该如何与母亲说起。
    还是贾敏见她们姊妹去张家小聚,却早早回来,问起缘故时姊妹俩就顺势告诉贾敏。
    顿时贾敏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愤怒和失望交杂着,被气得都觉得心口疼;她知道她大哥是个糊涂的,却没想到竟混账至此。
    贾赦何时过问过几个儿女的亲事,听史太君说贾赦为迎春说好了亲事,贾敏还以为何时贾赦突然转了性子要做一回慈父,如今想来当真是未有好心的。本来迎春和秦举人的亲事都是在史太君和邢夫人那里过了明面,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孙绍祖,这孙绍祖还是个混的,差点就让迎春进了这狼窝虎穴。
    “你们迎春二姐姐的事,我就去与你们外祖母说,你们不用担心。”贾敏还是先将两个女儿劝走,才唤江碧进来伺候笔墨,她写信给史太君简单说了情况,待明日再去一趟荣国府说清楚。
    显然史太君在收到贾敏的信后就立刻着手令下面的人去查明孙家的人,次日贾敏过府时赖嬷嬷已候在带她进去,一边同贾敏说起:“姑太太可算来了!老太太正在屋里生着气呢!今早两位太太来请安也没见,姑太太好歹还能劝劝老太太的。”
    贾敏只叹息起:“母亲这怕是正在气头上。”
    赖嬷嬷才附和着贾敏的话:“老太太可真是气着了,直说好在是有姑太太告诉她老人家,不然可都还被大老爷蒙在鼓里。”
    想来史太君已是查清楚了孙家的事,贾敏只让赖嬷嬷在外候着,就进屋里到史太君跟前:“母亲?”
    “你们都退下吧!若大太太过来了,就说我在和姑太太说着话,请她到偏屋喝茶。”史太君吩咐了,鸳鸯应下就领着几个大丫鬟出去。
    贾敏才在史太君下首坐下:“母亲,二丫头的亲事······”
    提起此事史太君就叹气:“你那大哥可真是个混账东西!那孙绍祖不但是背弃了和吴姑娘的婚约,在家中也是随意打杀丫鬟小厮的。你看看这像是个官宦子弟能做得出来的事吗?这简直是杀千刀遭天谴的。”
    “母亲,大哥这是被鬼迷心窍了吗?”贾敏本还不知这些,听史太君说起才大惊失色。
    “听说是他向孙家借了三千两银子,如今却是还不上了,就要把二丫头嫁过去做交换。”史太君越说越气,只恨不得从未生过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二丫头从小就养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让他们这般作践着二丫头。”
    听史太君这般意思,便是不答应迎春的孙家的亲事,贾敏这才放了心:“那二丫头的亲事可还得母亲多费心了。”
    “对了,之前你给二丫头说过的秦举人,现如今怎么样?”迎春与孙绍祖的亲事是不成了,史太君才又想起从前相看过的秦举人,“我记得那秦举人和大太太的娘家还是远房亲戚的。”之前她便觉得秦举人与迎春相配,若非因着孙绍祖这一茬,许是迎春与秦举人的亲事也就成了。
    贾敏唏嘘,只叹:“也是二丫头和秦举人无缘。听说如今秦举人已经定亲了,是,与邢家的一个姑娘,名唤岫烟的。”那邢家岫烟正是邢夫人的娘家侄女,想是邢家看着贾家无意将迎春嫁到秦家,就先将秦举人这个佳婿定下来了。
    史太君也是遗憾:“这倒真是误了良缘。”
    迎春本非太太所出,在亲事上不免为难,如今又经这一波折,只怕再说亲事也是难了。
    过了一会儿鸳鸯来禀说大太太来向老太太问安,贾敏知道她们必然要说迎春的亲事,就借口去看看凤姐出去。
    前些日子凤姐刚小月,自生了大姐儿后凤姐因操持府务劳累连续小产了两次,身子也垮了就断断续续病着。
    贾敏过去凤姐院里,平儿刚伺候凤姐吃了药,回头见到贾敏连忙起身行礼。
    “姑母怎的过来了?”凤姐一向是要强的性子,就让平儿扶着她起来。
    “病了就好生养着。”贾敏仍是牵着她在床沿坐下,才和声同她道,“本是为了迎春丫头的亲事来与母亲相商的,听说你病着就过来看看。”
    凤姐掩唇轻咳了两声才道:“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让姑母担心了。”
    贾敏轻抚着她后背:“你如今好年轻,好生养着身子才是要紧的。只怕大哥哥是个靠不住的,大嫂子又只会顺着他的意,这日后万事还得靠着你和琏哥儿的。”
    “我也盼着以后,能和琏二爷好好过日子的。”凤姐掩面哀哀道。
    贾敏倒不知凤姐能听进去她多少话,贾家到如今这般情形更非她一个出阁多年的女儿能左右,说不得还要让兄嫂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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