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殿外,窃窃私语声一片,连从前少有参与讨论的老臣都和身边人交头接耳起来,要么侧耳听着周遭的讨论。
    黎青立在原地,依旧是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不为周围骚动所动。
    只不过,他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今天的朝会谢宴会缺席。
    周围议论不断,忽然一阵骚动过后归于安静,黎青目不斜视,听到身后传来施礼的声音才侧身让开道。
    文武百官各自侧身让出中间的白玉石道,在朝会上少有露面的顾明容竟然朝服整齐的走来。
    台阶之上阿婪走出,传召众臣进殿。
    “皇叔,自你从鄞州回来还是第一回见你露面,难道是美人在怀,难以从温柔乡脱身?”
    “人到了这个年纪,有个喜欢的人有什么好奇怪。”顾明容笑了起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这种滋味,你至今尚未娶亲,自然是不能理解。”
    “那还真孤陋寡闻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到皇叔的青睐。”
    “谁告诉你是姑娘?”顾明容敛去脸上笑容,原本俊朗的脸上露出几分戾气,“桓宇,有的事,打听不得。”
    顾桓宇神色微变,不过很快笑道:“皇叔未免太小气,不论男女,能博得你欢心的,想必定是样貌出众的美人,恭喜皇叔抱得美人归。”
    “凭你这句话,改日办喜宴,定给你发一份喜帖。”
    “那就恭候了。”
    陆续步入承安殿,顾桓彻坐在上方,身边阿婪照旧守在旁边,见到顾明容出现,眼神动了动,便有又恢复如常。
    顾明容站在众臣之首,不时和自家小皇侄使个眼色,顾桓彻自幼聪明,见顾明容眼神递过来很快理解是什么意思。
    会意后便有些坐不住,想尽快结束朝会,好跟着顾明容一块去王府见谢宴。
    算下来,他都有五六日未见到谢宴了。
    “陛下,臣有本要奏。”
    “赵国公直言便是。”
    赵国公闻言从队列中走出,看了一眼顾明容,“陛下,鄞州刺史贪污案,由摄政王督办,犯人已于前日押解回京,却迟迟不开审,反而调走该案的卷宗,是否案情另有隐情,才会拖延开审时间?”
    “此案由皇叔督办,朕已全权交由皇叔处理,赵国公若有什么疑问,下朝后可以向皇叔请教,皇叔必定会解释清楚。”
    “可是陛下,贪污案的人证物证俱在,摄政王却一再拖延时间,难道不怕夜长梦多,若刑部是这个效率。不如把事情交给大理寺审理,大理寺经手的案子,从未让人失望,还是尽早给鄞州百姓一个交代。”
    闻言顾桓彻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顾明容一直将开审的时间延后,刑部那边证据确凿,只要画押签字,这案子就结了。
    看向顾明容,顾桓彻带着一脸疑惑,咬了咬唇,又觉得顾明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小脑袋想了半晌才开口。
    “这件事由皇叔督办,那就该从头到尾都让皇叔办,换了人,要是出现纰漏怎么办?朕如今年纪尚小,有皇叔替朕分忧,你们该高兴才对,不要一天都给皇叔找麻烦,一个贪污案,肯定能结案的。”
    旁边阿婪低咳一声,结果顾桓彻压根不理。
    顾明容却笑着接过话,看向赵国公。
    “贪污案交给本王,本王定然会给天下一个交代,也会给朝廷一个真相,只不过案件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详查,岂能是我把人捉拿后就能直接定罪斩杀的,那笔银两的去向可尚未查明。”
    “人都抓回来了,直接审问不是能更快查到?”
    “那以赵国公的经验,给本王出一个主意,能从周齐嘴里套出贪污银两的去处?”顾明容脸上笑容半点没传到眼底,“要是赵国公能办到,本王当然乐意把这种麻烦事交给旁人去做。”
    “你——!”
    “还是赵国公这些年在燕都待得久了,身边人伺候得太舒服,忘了这种死罪难逃的犯人,最不怕死。”
    几句话说得赵国公面上无光,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明容勾了勾唇角,踱步至赵国公身边,压低声音,小声询问:“本王不才,没什么本事,不过手底下人厉害了些,听闻赵国公在外有个私生子,不知国公夫人的脾气——”
    点到为止的提醒,顾明容走过赵国公,走至承安殿正中,看向上面正笑得开心的顾桓彻,握拳抵着唇边咳了咳。
    闻言顾桓彻立即乖乖坐在那里,晃动的两条小短腿也规矩放着。
    “可还有事要上奏?”
    说完这一句,几乎不给别人纠结的机会,顾桓彻接过自己的话,“那就退朝,朕还有功课要做,有要事的话,朕在含章殿内,随时可以前来禀告。皇叔,你随朕来,鄞州案子的东西还在含章殿。”
    从赵国公身边经过,顾明容发现他还没从刚才的打击里走出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
    “年轻时的荒唐事,赵国公看开一些。”
    绕过一言不发的人,顾明容往承安殿后面走,侧身步入走廊的时候,发现顾桓宇正往这边看来,蹙了下眉,大步离开。
    走出承安殿,便见顾桓彻已经迫不及待的跑过来。
    弯腰伸手接住顾桓彻,顾明容扒拉开扑在自己身上的人,看了眼阿婪,“含章殿那边照旧,有什么要事,差人送到王府。”
    “奴才明白。”阿婪会意点头,看着顾桓彻,想起之前谢宴的交代,不免多言一句:“陛下,今日在朝上,不该放任情绪外露,太傅曾说过,为君者要有为君者的样子。”
    “我会自己和太傅道歉的,肯定不会再犯。”
    “奴才多嘴了,陛下恕罪。”
    “不会不会,阿婪你是太傅和皇叔之外待我最好的人,好了,我要和皇叔去王府见太傅,你记得要守住含章殿。”
    阿婪失笑,躬身施礼:“奴才谨遵陛下口谕。”
    顾明容抱起顾桓彻,看向阿婪,见阿婪点头,笑着往宫外走,还不忘逗顾桓彻开心。
    叔侄俩走到宫外,向郯已经和车夫在宫门口等着,见到他们俩出来,立即迎上前。
    “陛下,王爷。”
    “回府。”
    被强行压在床上养了三天病的谢宴,好不容易趁着顾明容去朝会的时候有空到房外透透气。
    半躺在藤椅上,旁边木棉藤的枝叶影子落在身上,遮去了大半太阳。
    “公子,老爷那边又差人传话,老太爷的寿辰快到了,今年有国丧在身,不便操办,但家族里的人都已在赶往燕都的路上,打算举办家宴为老太爷贺寿。”
    “祖父的生辰是七月初十,还有半个月,要是府上需要什么,你只管支银子去办,我为长孙,这些都是应该的。”谢宴睁开眼,盯着木棉藤继续道:“至于今年的贺寿礼,等我想到了再说。”
    常卫点头,有些担心地盯着谢宴。
    前几日谢宴身上的病又发作,偏偏遍访名医也难治愈,更是连病因都找不到,只能判断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平时还好,看不出什么异常,每日服药或是靠药浴就能压制病情,可一旦发作起来,头晕眼花,出现厥脱之症,腰腹内如刀割一样疼,如同感染风寒一样身上发热。
    “还有什么事?”
    “公子,属下有句话必须要说。”常卫想了想才道:“王爷待公子的确如同捧在手里对待,可断袖之风再盛行,你们的身份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还会牵连家人。谢家的人公子不在乎,可皇室的名声又当如何?你为了陛下甘愿被朝中那群人戳着脊梁骨骂,真的可不顾吗?”
    不见谢宴有反应,常卫想到谢宴日后为情所伤,难免激动,“王爷行事一向决绝,今日对公子好,明日要是喜欢上其余人,那……公子又当如何自处,你的身子定是撑不下去的,这江山是顾家的,不是——”
    “退下!”
    谢宴低斥一句,打断常卫大逆不道的话,低声咳嗽起来,“这番话,就烂在你我肚子里,往后再让我知道你有这种念头,立即从我身边离开,我会替你安置好后路,却容不得你。”
    “属下知错,公子不要赶我走!”常卫闻言大惊,双膝跪下惊道:“公子——”
    “闭门思过三日,立即!”谢宴压着咳嗽,喉间一阵一阵发痒,听到常卫离开的声音,终于憋不住侧过身弯腰猛地咳嗽起来,连心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院子外刚回来的顾明容听到咳嗽声,把顾桓彻交给向郯,大步走进院子,发现谢宴快要从藤椅上摔下来,眼神暗了暗,快步上前把人抱在怀里,伸手替他顺气,熟练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药丸喂给谢宴。
    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谢宴分明恢复得差不多了,怎么才半天的时间,谢宴看上去比之前还严重。
    “我请胡太医来。”
    抓着顾明容衣服,谢宴听到这句话摇头,脸色咳得通红,“不用,不小心呛着,缓过来就没事。”
    “你以为我是顾桓彻,这么好骗?”
    谢宴愣住,又听顾明容道:“你不说,那我自己问。”
    顾明容抱着人往房间走,冷声喊了一句,“小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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