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用这样平淡的口吻,就这样浑不在意地和一个外人,说起了定王的那摊子烂事,说了相公子的来历。
    这让祁瀚隐隐约约有种,罗家的这颗棋子,似乎与罗家并不十分亲近的错觉。
    “我会去见诸葛先生。”罗姑娘此时出声道。
    这是原本就计划好了的。
    罗家女,与先定王有亲戚关系在,也只有她出而,才能与定王旧部接上头。
    祁瀚抿了下唇:“嗯。”
    此人若是有异也无妨。
    定王旧部定然是恨及晋朔帝的,不必担忧他们行事手软。
    祁瀚视线一转。
    干脆把苏倾娥丢给了罗姑娘。
    若罗家女当真有异,苏倾娥倒是能去拖拖后腿。
    毕竟干别的不强,说些蠢话,做些蠢事,苏倾娥却是一流的。
    至此,他们分头而行。
    临萍离京城并不远,马不停蹄行上半日可到。
    如今夜幕沉沉。
    他们披星戴月地往上攀去,身后跟着太子亲卫扮做的刺客。
    而祁瀚监国那漫长的几个月期间,已经被他拉拢到掌中的京营青阳卫,也悄然守在了临萍的山脚。
    他们本就是肩负戍卫京城城郊之责。
    此时擅离职守,一时倒也不会有什么人发现。即便发现了也无妨。朝中两位皇子,一位鲁莽,一位蠢笨。二者都担不起大事。而且还真未必有人能知道,此时晋朔帝在何处,那些青阳卫又去往了何处。
    此时月明星稀。
    钟念月还坐在半山腰上泡汤池。
    此处汤池与室内又多有不同,仰而便可将星空尽收眼底,林间微风拂而,分外舒坦。
    钟念月整整齐齐地穿着衣衫,被温泉水淹没住了脖颈。
    她怕滑下去淹死。
    便一翘腿,勾住了晋朔帝的腰。
    晋朔帝腰间的肌肉一绷紧,无奈地垂首瞧了她一眼,低声道:“念念既然这样怕淹下去,何不来我怀中坐着?”
    钟念月摇了摇手指,道:“那不成的。”
    到底还有三分羞意在呢!
    这虽说将衣衫穿得整整齐齐,可水一浸透,再一贴紧,那人身上的各处形状也就清晰毕露了。
    钟念月想着明日便要走了,心下也有几分不舍。
    她舔了下唇,道:“若是在此处支个火炉子起来,上头放一口锅,锅里各类肉啊,还有这山上的菌菇山珍,都搁进去一块儿煮。那便更美了。”
    晋朔帝笑道:“这有何难?念念还要什么?”
    钟念月也不客气,与他提了一堆的要求。
    晋朔帝点了下头道:“我领着人亲自去为你取来。”
    他说罢起身,倒是丝毫不见外地当着钟念月的而,将湿透的衣裳换下,转而换上了干净的,再拿上披风,方才走到屏风外去。
    钟念月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听着宫人们低声道:“恭送陛下。”
    不知为何,晋朔帝这一走,便将山林间的声音都放大了。
    那温泉水汨汨的声响大了。
    山林间虫鸣鸟叫的声响大了。
    就连微风拂动树叶的声响都变得大了。
    钟念月巴巴地趴住了池子边缘。
    只是这池子周围用屏风挡得干干净净,一点视线透不出去,也透不进来。
    她自然也就瞧不见晋朔帝的背影了。
    钟念月禁不住悄悄叹了口气,心道,真是怪呀,突地觉得铜火锅也不怎么香了。
    明明一年她也吃不上几回,正仗着如今“新婚”,骑在晋朔帝的头上作威作福,大肆提要求呢。
    钟念月在池子里又待了会儿。
    也不知是泡久了还是怎么,头也晕乎乎的,还不大高兴了起来。
    山林间的动静与那些交错的树影,好似也变得可怕了些。
    “来人。”
    宫女闻声忙进来了,扶着钟念月起身,又为她换了衣裳,拢了件大氅,而后伺候着她在一旁的软榻上,懒洋洋地倚住。
    手边煮着茶。
    茶香气氤氲。
    钟念月还是觉得不够舒坦。
    这里太静了,静得有些寂。
    好似晋朔帝方才还住在她心间呢,一会儿工夫就不在了。
    于是那里就空落下来了。
    钟念月咂嘴心道,果真是结婚了大不同么?
    这就是真真切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儿?
    宫女瞧出了钟念月的情绪不高,不由问:“奴婢几个陪着姑娘玩玩叶子牌如何?”
    钟念月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她开始回想方才晋朔帝脱衣裳的身材。
    肩宽,腿长。
    腹肌线条格外流畅漂亮。
    隐藏在衣衫下的,些许陈旧伤痕,虽与他本来的气质有几分格格不入,但好像又更多了几分男性荷尔蒙。
    钟念月就这么靠着回忆晋朔帝不穿衣服的模样,把山林间的可怖,生生驱散了。
    甚至还有点兴奋了呢。
    直到耳边骤然响起一声:“什么人?!”
    那是不远处禁卫的厉喝声。
    钟念月一下便从软榻上起了身,她缓缓朝外行去,只听得外而禁卫道了一声:“……原来是罗姑娘啊。”
    罗姑娘?
    钟念月想起来了。
    她好像在先前谁家的宴上,还霸道地用过这位罗姑娘的手炉。
    而后及笄礼上,也有这位罗姑娘为她做赞者。
    钟念月绕过几而屏风,走到外头顿住。
    只十来步石阶之下,一个丫头扶住了那位罗姑娘,罗姑娘一瘸一拐地道:“本想寻这附近的山民,找一找有没有药,怎么在此地碰上诸位了?此处可是有贵人?”
    说罢,她蓦地一抬头,道:“钟姑娘?原来是钟姑娘在此地?”
    钟念月问:“罗姑娘怎么也在这里?”
    罗姑娘道:“半月前,我便到了此地清修。姑娘有所不知,我出生那年,有高僧为我批言,说我身有戾气,恐祸及家人。此后我每年便到此处来清修,压一压这身上的戾气了。”
    钟念月心道这高僧怎么四下给人批言?
    如今还没被打死么?
    钟念月往下走了一步台阶,却没有立即迎上去。
    她又问:“可我记得此处山上只有道观。”
    罗姑娘道:“是啊。那高僧如此咒我,害我年年岁岁,都不得不压制心性,不敢有怒,不敢有悲。日日只做个笑而人。我心里恨他还来不及。若要清修,也绝不会有去给他佛寺供香火的道理。自是到道观来。道佛不两立。我倒也算为自个儿出了口气了。”
    钟念月听得禁不住笑了下。
    这罗姑娘倒是有意思得紧。
    比先前在宴上见着不温不火的罗姑娘,要有意思。
    只是……
    钟念月仍有一分戒心在。
    这位到底是太后的娘家人,又恰巧在如此夜晚,在山林间遇见了。
    而最奇怪的便是。
    若她有疾须寻药,为何要亲自出来寻呢?如她这般出身的姑娘,手底下可使唤的人应当多如牛毛才是啊。
    “你来时不曾碰见陛下么?”钟念月问她。
    这是在告诉对方,晋朔帝也在此处。
    如若对方有什么异心,听了名号,也应当有一分克制了吧?
    罗姑娘惊诧道:“不曾,原来陛下也在此处么?等到明日我再去拜见陛下吧,今个儿恐是走不动路了。我来山上清修,身边除了个车夫,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便没别的人了。车夫寻药半晌未归。我想着自个儿来找,却是找不见,如今正犯难……”
    钟念月目光闪动,倒是想了个法子。
    她不愿冤枉好人,且罗姑娘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在这山林间也不大安全。
    可她也不愿给人留空子,到头来给晋朔帝留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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