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男人眸眼淡淡,看她明明害怕,却又担心得不行,不觉勾唇。
    如何告诉她,以他这种身份的人,手机号流泻出去就是死罪。
    “你可以把我的手机拿出来,导航。我记得出了这个巷道就有家医院。”
    宋初连忙应着,她捡起地上的刀,学着电视里的模样将衬衫划成细布,临时缠在他的手掌上止血。
    男人摊平了手,微微喘息,惨淡灯光下她眉头细细皱在一团。
    那只只拿过笔的细软小手,此刻却在为他做着这种事。
    他发自内心一笑,宋初偷偷看他一眼,以为在笑自己笨拙的手法,“扎得有点丑……将就吧。”
    巷子出去是一家私立诊所,一系列的治疗结束,医生建议打破伤风。
    “不必。”男人听到医生这么说,便直接站起身,“药在哪里拿?”
    宋初疑惑地拉拉他的衣角:“叔叔,我们不急着走的,破伤风必须得打。”
    谭九州微阴着脸庞,从前他被刀刺伤划破多少道口子,比这严重得多的,从没打过什么破伤风。
    确实,当时尚忍有让他打,不过他一直保持拒绝态度。
    谭九州没有坐下的意思,淡然理着西服领子:“以前就没打过,我身体抗造,走吧。”
    宋初皱眉,两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再抗造也不行,你又不是铁人,感染了皮肤溃烂了怎么办?”
    男人拧眉,这丫头年龄不大,哪来那么多戒律条框?比尚忍还多。
    “叔叔。”
    宋初忽然抬起狡黠的目光,见他誓死都不从,突然心生一猜测,“你该不会是……”
    谭九州从她眼底读到一丝少女的笑意,顿时冷脸对医生说:“安排打针。”
    小东西,敢轻视了他?
    然而,当护士微笑着坐在谭九州对面,让他把手臂搁上台子时,男人抿了下唇瓣,极慢地拨开袖扣,龟速将手臂放上去。
    他面庞紧实,整个肩胛骨到后背肌肉都绷在一块,额头覆着虚薄的汗。
    “您可以放松一点。”护士戳戳他的臂,僵硬得出奇。
    宋初憋住笑,她就猜到这男人畏惧打针,柔软小手抚着他的肩膀:
    “没关系的谭叔叔,扎进去的那一针很疼,但很快就不痛了,你要是实在害怕呀,我给你讲故事听,从前有个……”
    男人的脸已经黑如煤炭,清冷吐出五个字:“闭上你的嘴。”
    宋初小嘴一瘪,感受到他黑压压的气场,不敢说话了。
    护士偷偷笑,在男人皮肤擦上酒精后,拔出注射针头,对准刺入。
    宋初明显感觉到他耳朵动了下,阴沉黑眸里满是抗拒,冷色皮肤上顿时起了小颗粒。
    护士注射完后,他弓着的身体有所松懈,慢慢抿出一口气。
    “怎么样,不疼吧。”宋初摸摸他的头发,有一部分都被汗湿了。
    这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巷子勇猛霸烈地一对七,手握刀锋都不见他恐惧,现在,竟然怕一小小的针头,真是一物降一物。
    打完破伤风针,两人办好所有手续,取了药走出医院。
    皎白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拉长,正值夏季,道路两旁蛙虫声交响渐起,宋初走得慢,男人也刻意放轻步伐。
    默默走了几分钟,她才问出一直没机会问的话:“谭叔叔,你是来榕城工作吗?”
    他垂眸扫她一眼,正有片吹落的梧桐叶落在她发顶上,天然的缀饰,格外可爱。
    若是告诉她,他花几天时间松懈了老爷子的注意力,就为了来榕城见她一面,她会不会吓成小兔子?
    “是啊。”谭九州抿着无波的笑容,“来这里见客户,没想到能遇见你,也算有缘。”
    宋初信以为真地点着头,嘟囔道:“你的客户也挺奇怪的,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两人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天色已很晚了,斑马线另一侧走来两三个酒鬼,勾肩搭背,一边唱着歌一边朝他们走来。
    宋初见着,下意识往谭九州身边靠了靠。
    男人低头,便见她睫毛颤颤,温软的小身子贴自己,一副眼不见心不怕的可爱表情。
    绿灯亮起,小兔子快步窜过去,还担心受怕地用余光看,那几个醉鬼有没有跟上来。
    她一切真实的反应落在眼里,哪个角度都很可爱。
    谭九州静淡笑着,突然希望前面这条路能走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到达学校铁栅栏处,大门死死紧闭,只有门卫室还虚亮着灯。
    老叔叔仰头睡觉,电视里正放着烂言情剧。
    宋初敲了敲他的窗户,他猛一下睁眼,戴上老花镜,眸色惺忪:“有事啊?”
    “我是榕大设计院的学生,那个,能不能让我回宿舍?”
    保安耸肩,看一眼时钟,皱起眉头:“这个点了,保卫科的早下班了,我也没有钥匙。”
    他说着,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宋初,又落向她身后修长漆深的人影,“你们这些年轻丫头,跟男朋友鬼混也要有个限度啊。这么晚肯定是进不去了,你们在外面找个招待所休息吧。”
    说着,他脑袋缩下去,摘了眼镜继续睡觉,不再理睬。
    “怎么说?”
    宋初满脸无助地摇头:“他没有钥匙,保卫科也下班了。”
    谭九州似乎已有预料,说:“住我那吧。”
    宋初眼睛慢慢鼓大,那怎么能行?姐姐从小就教育过她,不能随意留宿异性家里,就算是再熟悉信任的朋友都不行。
    而且,这也太打扰他了。
    “我在对面余扬路有一个小公寓,离你们学校不远。”
    看到她拒绝的表情,谭九州补充着,“三室一厅,两间厕浴,有床给你睡。”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了……”
    他温和说:“只要你睡觉不打呼,就不打扰。”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过去叨扰他工作,多麻烦啊。
    但谭九州人已经转身朝马路边走,他颀长地伫在街边,两掌抄在口袋中,凌然独立,偶尔掠过的车灯在他身后迷幻交织。
    他清漠朝她的方向看一眼,似乎在说:再不跟上来,就不管你了。
    便见他前方不远的红灯还有6秒,宋初咬牙,鬼迷心窍就跑着跟了过去。
    大晚上的,她还不想露宿街头,被周家的那帮人找到。
    宋初信步走在谭九州的身后,慢慢走着,偶尔抬头盯着他的后脑,一股奇异的安定感在唇角漫开。
    茫茫繁华的大都市,只有面前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信赖。
    有他,真好。
    ……
    警署,已是深夜。
    没有宋初在身边,宋霏进入工作狂模式,一天24小时,几乎15小时都在警署待着。
    她低头翻文献,问汇报工作的小警员:“关于谭九州最近的行迹地点,跟进得怎么样了?”
    “谭家有十五个子公司,目前已经分派不同的警力埋伏调查。我们发现,有几家是没有股东控权的空壳公司,也不对外招聘。我想,那几家估计就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进行非法交易的地方。”
    “其中有一家,开在榕城的赌场里,还有几家尚在调查当中。”小警员向宋霏汇报着,合上册子。
    宋霏倚靠在大班椅上,细指轻揉太阳穴,“最近,谭家还有没有什么大活动?”
    小警员一下明白她的意思,连连摆手:“霏姐,谭家从祖辈开始,那可是势力根深蒂固的黑道势力,以咱们的实力,是不可能一网打尽的。”
    就算有……他们势单力薄,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唐老师在的时候教育过我们,知难而退非有志、事关成败要强行。如果现成的机会都抓不住,继续任他们法外逍遥,那我们存在的意义何在?”
    宋霏眸色阴冷,提起唐国礼,皆让局内氛围一沉。
    她手指淡淡敲桌:“去把资料整理给我。”
    “……是。”
    宋霏这副豁出不惧生死的模样,是唐国礼去世带来的巨大后遗症,除非铲尽那帮坏人,永远无法痊愈啊。
    ……
    到达三室一厅的公寓,140平米左右,简单干净的装修风格,家具都是全新。
    宋初被给了钥匙,自己先上楼,谭九州在楼下的超市买点生活必需品。
    一进门拉开鞋柜,里面有一个大箱子,往里看都是女人的东西,衣服鞋袜、护肤化妆品,应有尽有,明显这里曾经住过女人。
    但宋初不敢说也不敢问,这是谭叔叔自己的隐私。
    她找了双拖鞋穿上,走到厨房瞧有没有新鲜食材可以做饭。
    她正对着的明净大窗景,正好能看见底下相对而站的一男一女。
    宋初微微睁大双眼,洗着豆腐的动作停住——
    男人挺拔优越的外表,那是谭叔叔无疑,而他对面的女人穿着身红色吊带裙,纤细足跟踏着乳色高跟鞋,小卷发性感迷人,侧身完美诠释了前凸后翘四个字。
    他们彼此相对,好像开口说了些什么,然后,谭叔叔便转身离开。
    宋初有所直觉,这个女人就是盒子里那些物品的主人。
    她深深吸口气,把小帘子拉上,盯着水里的速冻饺子发呆。直到饺子皮都粘锅了,水也烧得见了底,宋初才回神,把破皮的饺子捞出来。
    谭九州回到家,就见桌上一盘皮馅分离的不明食物。
    他皱皱眉,用筷子戳着发烂的饺子,做给他吃的?
    女孩从厨房走出来,衣服上一道围裙系过的印,她低头摆弄指尖:“饺子没煮好,也没剩余的,就将就着吃吧。”
    他瞥一眼她冒红烟的脸颊,轻笑:“我以为你自理能力不错。不过,煮烂了总比没熟好。”
    “……”宋初鼓嘴瞥他一眼,心里暗暗发誓,下回一定要做顿有水准的大餐,让他好好见识自己的水平。
    吃过夜宵,宋初洗了澡,便在侧卧里躺下。隔着一扇不大隔音的门,听外面断断续续传来他工作的电话声。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那声音足以让她安眠。
    谭九州习惯睡前一杯红酒,此刻站在客厅橙淡的灯光下,听尚忍说话。
    尚忍说:“九爷,今天老爷子来医院看了我,有意无意跟我打探您的去向。您前段时间不是跟那女郎在一起吗,怎么现在说走就走了,没把人带去?”
    谭九州揉着眉间的褶壑:“腻了,出去散散心。”
    “哦。”
    尚忍了解他,九爷必然是有自己的事要安排,不多过问,“这边老爷子在疯狂找您,他目前怀疑您跟宋霏的关系非比寻常,也许会从宋霏那边找起。”
    他饮酒的动作未有停顿,沉沉抿唇。
    半晌后,谭九州才说:“你跟老爷子放消息,就说我在外地探货聊客户,具体在哪里他不必管。十月假期一过,我就回来。”
    尚忍挂下电话,双手淡淡环臂。
    九爷这最后的吩咐,明显是让老爷子把注意力往宋霏身上转移,难不成,他真对宋霏动感情了?
    ……
    宋初比较认床,天蒙蒙亮就醒了。
    她迷糊糊地起床洗漱,收拾好衣装,往走廊瞧一眼,主卧的门还紧闭着,他还在里面睡。
    她轻轻关上门,数着钱包里为数不多的硬币,打算去买早餐。
    刚坐电梯下楼,便见单元楼前停着一辆银色的suv。没看清车里是谁,匆匆买了两块素摊蛋饼,外加两颗茶叶蛋。
    回家时,suv座驾里的女人已经出来,她还穿着昨天晚上的漂亮裙子。
    这下,她认出了,是昨晚跟谭叔叔在楼下聊天的女人。
    那女人就抽着烟靠在车门边,探究的视线落在宋初身上。
    感受到一股强大敌对的气场,宋初低下头不予理睬,匆匆进了单元门。
    电梯里,她猜测这女人是在等谭叔叔,连裙子都没换,得是等了一晚上呀。
    开门回屋,阳台传来机械工作的声音,宋初循声望去,小脸乍然一红,急忙将视线瞥开。
    男人正坐在动感单车上锻炼,他刚起床的发丝凌乱,赤着冷色的身体,臂膀紧硕结实,轮廓极好的肩胛骨上盘踞着一匹烈性的墨色马,栩栩如生。
    他身体正对着阳光,薄汗覆在身体上形成一层漂亮的颜色,像打了蜡般。
    宋初不敢多看,但咚咚的心跳让她想起昨夜,他在夜色里一对七时矫健而迅猛的身形。
    谭九州早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做完这一组,呼吸稍有些乱,将机器关掉,随手拿毛巾擦了把汗:“起得这么早?”
    宋初连忙往墙角一缩,殊不知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出卖了她。
    墙面后她软软的声音传来:“有点认床,醒了就睡不着了。下楼买了早餐,谭叔叔你……穿好衣服就过来吃吧。”
    他用毛巾擦把汗,淡淡露笑。
    这小媳妇真是事事都替他周全好了,只不过,还太生嫩,见他赤身健身竟还害羞。
    也是,从小被养得那么乖,哪能见过男人的身子。
    她愈是这样,他愈是心痒。
    两人同一桌吃着早餐,宋初检查男人的手掌伤,一边拆绷带给他重新上药,一边说:“谭叔叔,楼下有个女人在等你。”
    他浓眉微不可见地皱:“你知道她在等我?”
    “……”宋初想了想,还是把晚上看到的事告诉他。
    谭九州咬了口鸡蛋,茶叶蛋重口的味道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淡淡喝了口水:“没找你麻烦吧。”
    宋初摇摇头。
    他便没再提起,只摸摸她的头发:“吃完送你去上课。”
    “哦,好。”
    宋初快速吃过早餐,下楼时,谭九州特地带她从负一楼出去,避开了一楼。
    回到宿舍,所幸宿舍里没人,也没有舍友会过问她昨晚为什么夜不归宿。她匆匆拿了书本,便跑去教室上课。
    一整天课听下来,脑子昏昏沉沉的,总是在见到某位穿红裙子的女同学时,会想起在他家楼下等的人。
    谭叔叔那么优秀又英俊的人,会有女人追求也正常,只是不知道姐姐跟他分手,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呢。
    宋初摇摇头,停止自己乱七八糟的臆想。
    不过,今天倒挺奇怪,有警查来了学校,引起很多人围观。
    那时,宋初正在陪商颖去办公室交作业,俩女孩都八卦,便停在人群里看了片刻。
    商颖惊异:“那么多警.车啊?不会是咱学校哪栋楼出事了吧?”
    “不知道啊。”
    很快,两三个警查带着人从教学楼里出,那抹浅绿色的裙角和张扬的马尾辫,宋初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是……周妙星吗?”
    “啊?不会吧?”
    宋初肯定地点头:“我中午在食堂吃饭,她在炫耀她新买的c牌奢侈品裙子,声音特别大,传得整个食堂都是。”
    “周妙星能犯什么事啊,竟然被抓了……”
    商颖摇了摇头,表情却轻松着,“这下好了,学校里没人敢压你头上了。她父母开出的条件简直离谱,周妙星只是小扭伤而已,她不是第二天就来学校上课了?还敢跟你要六万,真该把她那对父母也抓起来,好好在牢里改造一顿!”
    宋初当时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没料到,商颖会一语成谶。
    当天傍晚,微博上就登出周家二老因知情人员举报违法贪污罪获捕,剥夺政治权利,性质恶劣,其女被去除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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