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南拍开他的手,“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去买了秋衣秋裤,给,这是你的。”时南伸手拿过沙发后面的购物袋递到宋林笙面前。
    秋衣秋裤?
    “为什么买这个?”饶是宋林笙再聪明,没有前言没有后语,没有情境,他也猜不到缘由。
    而且这确实是他穿的码数。
    “你说你觉得天冷了,你想穿了,所以我就去陪你买了。”时南面不改色又特别坚决地说道。
    宋林笙沉默了,而且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睡觉。
    宋林笙觉得自己无论是双重人格也好,失忆也罢,另一位的行为方式,思考问题的出发点落脚点他都能猜个□□分,唯独这身秋衣秋裤他实在理解不了。
    时南放下手机,翻滚了一下滚到了宋林笙怀里,宋林笙脑子里的秋衣秋裤被甩飞,注意力回到了怀里的人身上。
    时南枕着他的小腹闭着眼睛,俨然一副准备睡觉的模样。
    宋林笙手指穿过他柔软的黑发,在他脑袋上轻轻按揉着,在床头灯昏暗的光芒下缓缓开口:“心理有疾病的人一定是有原因的,要想治疗,一定要找到原因,才能对症下药。”
    “时南,你想听这个原因吗?”
    躺在宋林笙身上的时南似是没有听见,只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只要你想听,我就会说。”宋林笙说。
    只要你想听,我就会说。
    时南的心骤然收缩了一下,有些疼。
    宋林笙静静看着灯光下时南带着光晕的脸庞,这样的家,这样的卧室,这样的灯光,这样的时南,让他感到平静。
    良久后,时南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笑了一下:“宋林笙,我困了,我想睡了。”
    时南微微起身,按住宋林笙的肩膀将他按躺在床上,手臂伸长越过他调暗了灯光,然后在宋林笙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睡前,时南嘴里嘀咕着:“明天早饭我想吃鸡蛋饼配豆浆。”
    “降温了,我明天要穿去年买的那件黑色风衣,去年买了没穿几次就下雪了,今年一定要穿够本。”
    “明年有樱桃的季节,咱们一起去摘樱桃吧。”
    ……
    在时南恍若梦呓般的絮叨声中,宋林笙握紧时南的手,闭上了眼睛,就在此时他听到时南说:“不是只要我想听,你就要说,而是你想说我才要听。”
    “哪怕你一辈子都不想说也没关系。” “宋林笙,你疼得时候可以抱着我。”
    宋林笙愣了一瞬,抱着时南的手臂倏然收紧。
    恍惚间,似是回到了那个春末夏初的时候,树上满满的都是红彤彤的小果子。
    白皙的小孩儿站在树底下仰着头小声喊着:“哥哥,你小心点儿。”
    大一些的男孩满脸不耐烦的低头:“闭嘴。”
    小孩儿马上捂紧了嘴巴,但黑色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树上的男孩,生怕他摔下来。
    但也许是下了一阵小雨的缘故,树枝上湿滑,男孩还是不小心摔了下去。
    地上泥土是湿的,树并不高,所以虽然摔的挺疼,树枝划破了手臂,却没有大碍,男孩并不当一回事儿。
    但那个小孩儿却哭得像是奔丧一样:“哥哥,你疼不疼啊……”
    “你一定很疼吧,你别疼,我给你吹吹……”
    小孩儿凑近他的胳膊在他的伤口上呼气,男孩闻到了一股奶香,虽然家里破产了,但小孩儿的父母却还是每天都给他买一袋牛奶喝。
    男孩莫名烦躁,猛地推了小孩儿一把,小孩儿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到了泥地上,大眼睛看着男孩,眼睛里全是迷茫,似乎在说“你为什么推我?”
    男孩别开眼睛,打算起身,小孩儿却伸出他白嫩细长的胳膊抱住了他:“哥哥,你是不是很疼,你疼的时候就抱抱我。”
    那时候男孩很不屑,凭什么疼就抱抱你,抱抱你就不疼了吗?
    而现在的宋林笙想,原来疼的时候抱抱你真的可以不疼。
    第62章
    再次来到梅清仪这里还是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 是时南一个人。
    距离上一次和宋林笙一起来已经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内没有发生任何大的事情,他们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做饭睡觉。
    这其中最大的事情可能就是前天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最近他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梅清仪问时南。
    “没有。”时南摇摇头,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他。”
    “嗯?”梅清仪有些诧异。
    “我。”时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今天的主角是我。”
    “我也可能失忆了。”
    时南说完这句话后,梅清仪脸上向来带着完美笑容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一个失忆都是难得,两口子一起失忆的这个概率应该不大吧。
    难道失忆还传染?
    梅清仪半天没说话, 时南轻咳一声,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失忆。”
    “说说看。”梅清仪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宋林笙应廷他们被拐卖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我也是被拐卖的孩子之一。”
    “但当年的事情我都没什么记忆, 所以我觉得我也失忆了。”
    “被拐卖的孩子?”梅清仪相当诧异。
    时南没说话,梅清仪马上换了个问题:“具体说说你觉得自己失忆的症状吧。”
    时南这次开口:“我被拐卖的时候差不多七八岁,在那之前的记忆我都不记得, 按理说那个年级的孩子都是有记忆的,但我什么都记不住, 我甚至在都不知道我自己被拐卖了。”
    “按理说?”梅清仪挑了一下眉,然后道, “那十多岁以后的记忆有吗?比如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啊?”猝不及防被问问题, 时南皱眉想了半天,“好像姓许?应该是吧,记忆不深, 但我记得我好想有个同桌叫王大海,因为他名字跟胖大海很像,所以记忆比较深刻。”
    梅清仪点点头:“幼儿时期记忆的丢失, 被称为幼儿期遗忘,这是长期记忆的丢失,而不是短期记忆, 一般在成人阶段不会记得自己二到四岁的记忆,而十岁以前的记忆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遗忘。”
    “当然,记忆这种事情并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人脑子里依旧有童年时记忆深刻的片段,而有些人可能没有什么太大的记忆点,可能连小学初中的事情都没太有印象。”
    时南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我可能并非失忆,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记忆长河不断延伸从而忘了源头吗?”
    “差不多这个意思。”梅清仪轻声道,“我可以帮你做个检测的。”
    时南没说话,其实梅清仪的说法是很让人信服的,虽然时南不记得小学老师叫什么名字了,但王大海他还记得,因为有一个令人记忆深刻的记忆点在那里,过去的时间里,你早上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基本都是记不住的,除非那是一件比较有记忆点的事情,亦或者时偶尔经过那个地方,蓦然想起,对了,他在这里吃过饭。
    但他记得王大海,那个胖胖的男生,老师每天上课时端着的白瓷缸里总是泡着胖大海。
    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他都记得住,难道比邻而居的那个男孩不值得他记住?
    难道宋林笙在他的生命中就那么没有记忆点?
    顾书为和丁雨在他脑子里都不值得留下哪怕一个短短的瞬间?
    “你能帮我做一个催眠吗?”时南说。
    梅清仪沉默一会儿,才开口:“时南,那只是一段小时候的记忆,按照刚才所说的,很多人都不记得童年事情发生的事情,我觉得这并不是一段必要的记忆。”
    时南挑了一下眉,然后笑了一下:“但是我想记起来。”
    梅清仪微微垂眸,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你刚才说你小时候也被拐卖过,但你却没有那段时期的记忆,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儿吗?”
    时南看着他,没说话。
    “很多事情,听别人说和真正经历过是两种体验,就像你现在明明知道你自己被拐卖过,但你却没有应廷,向阳还有宋林笙那种深切的感觉。”
    时南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想起了宋林笙。
    他致力于制造另一个人格出来,是不是也是打的这个主意,让另一个人格失去那些痛苦的记忆,即便后来有人告诉他经历了什么,也不会再有那种亲身经历痛不欲生的感觉。
    就像他一样,即便见到了顾书为和丁雨,除了亲切以外,却无法与顾书为和丁雨共情。
    时南抬头:“梅医生,麻烦你了,但我想记起来。”
    他想看看那段记忆里的他和宋林笙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那里有宋林笙无法面对的痛苦,那正好,他和他一起面对。
    *
    时南这一个月来除了忙工作的事情外总往外跑,宋林笙一连几天都逮不到他一起吃午饭。
    白天的宋林笙只有中午吃饭时能好好跟时南相处一段时间,现在见不着时南的人影,心情眼见着的不好。
    “时南人呢?”宋林笙问来给他送无法的向阳。
    “不知道啊。”向阳吊儿郎当道,“你对象,你问我?”
    宋林笙冷着脸拆了两双筷子,一双扔给向阳,没成想向阳对他摆摆手:“哥,我中午也有事儿,不陪你吃饭了,拜拜。”
    宋林笙:“……”
    今天终于下了冬天的第二场雪,而时南是第三次接受梅清仪的催眠。
    前两次都算是适应性的催眠,梅清仪并没有引导他,时南做了两个冗长却又安静舒缓的梦,梦里有樱桃有蝉鸣有饭菜的香味,他赤着脚坐在地板上,对着窗外招手。
    其实这个梦时南偶尔也会做,那里有颗树,他总是站在树下仰着头看,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原来是樱桃啊。
    难怪他总觉得小时候的樱桃会特别好吃。
    第三次的催眠,层层叠叠的雾霭似是开始变得淡薄起来。
    在那雾霭之后,是一排排破旧的平房,房子与房子之间相距特别近,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对面那户人家家里在吃什么。
    七八岁的小孩儿穿着背带裤趴在窗台上拿着一根木棍去捅对面紧紧关着的窗子,棍子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好像就这么捅了很久,对面窗子才被人推开,窗子内露出了男孩厌弃的漂亮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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