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死呢,我只想陪在爹爹身边,每日陪着爹爹一起吃饭玩乐。”陆蒺藜讨好地笑,“女儿不会再胡闹了,以后绝对老老实实的。”
    哼,就她说的那些鬼话,老夫才不会相信!陆琇昂着头,索性不再搭理她。
    眼看着自己撒娇没人理,陆蒺藜嘟嘟嘴,直接捂着伤口。“诶呀,痛,好痛!”
    “那里疼?是不是伤口,早就让你不要乱动了,得静养!”立马绷不下去,陆琇紧张地过来,“我去叫郎中来,不怕啊!”
    一把拽住陆琇的手,陆蒺藜这才笑嘻嘻地晃他,“伤口一点都不痛,是爹爹不理我,才让我心疼难过的。”
    “少嬉皮笑脸!”登时推开她,陆琇手下却没用多少力气,“你这次实在是胆大妄为,要是不让你长长记性,你下次要把老夫的项上人头也一起摘了。”
    自知理亏,陆蒺藜低着头,任由陆琇责骂出气。
    可看到了她这副蔫兮兮的样子,陆琇又没了脾气,半晌之后才轻抚着她的头。“小藜,为父自知亏欠于你,当年你与母亲一起生活在长安城里,我却远在边境。不止没能陪着你长大,更是连累的你母亲也郁结而亡,这都是为父的错。”
    陆琇这些话都是出自肺腑,中年男子的声音不知何时也有了疲惫苍老之感,陆蒺藜一直低垂着头,在他一下一下的摸头时,突然红了眼眶。
    第15章 郡主
    “所以小藜,爹爹终于能在京城中陪着你的时候,我容忍着你去做任何事。只要你高兴,我便什么都由着你。想来你成为如今的样子,也是我的错。”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头发,陆琇亦是颇为感叹。
    用力摇着头,陆蒺藜拉下父亲满是茧子的手,“爹爹最好了,都是我不懂事,我以后绝对不会闯祸了。”
    “爹爹怕的从来不是你闯祸,而是你因为闯祸害了自己,就和这次一样!”加重了语气,陆琇回想起听到的风声,不由更为急切,“往后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爹爹没办法陪你一起走的。爹爹只希望你能收敛锋芒,保护自己,一直平平安安的。”
    陆蒺藜双眼含泪,几乎说不出话来。所有荒唐的过往行为浮现在自己脑海中,她更觉后悔。
    “我知道,我家小藜是最聪明的,一定能明白爹爹的心,对吗?”笑着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陆琇无奈地笑,她永远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
    立马连连点头,陆蒺藜泣不成声地看他,“爹,爹爹放心,女儿以后会乖乖的。”
    愈发被她狼狈的样子逗笑,陆琇发现自己怎么也擦不干净她泪水的时候,叹口气走到桌边。再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份请帖。“知道你是憋不住了,想来要它的,拿去吧。”
    一把擦去眼泪,陆蒺藜还是抽噎的,手却立马伸了过去。“爹爹,你要让我去吗?”
    “不然呢?给你撕着玩?”好笑地弹一下她的脑门,陆琇索性推着她回去,“心愿达成,快回去吧,省的在我面前碍眼,看着讨嫌。”
    陆蒺藜反倒不急着走了,趴着门框郑重其事地保证,“女儿去只是赏宴,绝对不会闯祸的!”
    “这可不一定,你呀,生来就是讨债闯祸的。”同她开着玩笑,陆琇直接推她出了院门,催她回去休息。
    这才抽抽嗒嗒地收回手,陆蒺藜终于笑着摆手,边走边喊,“明日我还要来同爹爹吃饭哦!”
    真是个烦人的孽障,陆琇摇头回到房中,继续拿起那本医书。时不时停下来,小饮一口陆蒺藜带来的茶点。
    父女俩解开心结,往后几天,父亲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慈爱之心,女儿也乖巧不少。闹腾了好几日的将军府,终于安稳祥和了半个月。
    天气愈发暖和,三月的时候,树梢上的花苞都攒足了力气要开。太阳高悬在空中,照得人无比舒服,街道上人们的衣服也变得轻薄了不少,好些活泼的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新做的衣裙,俏生生地为长安城增添颜色。
    罗止行就这么半躺着,眯眼晒太阳,倒也是难得的放松。
    “你不是瞧不上我这里吗,怎么又赖着不走了?”苏遇南拎着一瓶酒进来,就看罗止行在他上次来的地方躺坐着。金风楼的生意多半都是在晚上,这大中午的,楼内的人反而没有街上卖馄饨的小摊人多。
    撑起身看他一眼,罗止行重新躺好,“还是这样什么都不用想的日子好啊。”
    “你又不是不能过,只要放得下,踏实地做个富家翁过一辈子,便天天都是闲散日子。”歪在他对面,苏遇南仰头咽下一口酒,银瓶在太阳下分外闪亮。
    无声笑笑,罗止行闻着清冽的酒香,嫌弃地瞪他一眼。“整日把自己泡在酒中,当心有一天就这么喝死了,你这满楼的姑娘可托付给谁去?”
    苏遇南登时就乐了,低头笑了半天,才将酒瓶一搁。“你我二人半斤八两,都困于自苦的事情里,还是别互相劝阻了,反正谁都不会听。”
    这句话倒是不错,罗止行翻身坐起来,但笑不语,只是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
    “对了,那位宁大人,最近可是炙手可热,得到了无数官员的称赞。就连陆家,也没断了来往。”一面说,苏遇南还不忘记观察他的表情,“你不是说接近陆家是为了陆琇的军权吗,怎么也不见你去套近乎啊?”
    懒散地垂着眼,罗止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划,慢吞吞地开口。“且不论陆小姐此前在伤中,陆将军压根没有待客的心思。你当天天在他面前出现,提醒自己对他有恩就是好的?重情重义之人自会挂在心上,越是急切的去表现自己的恩情,约会引起他们这种人的厌烦。”
    “怪不得你不去,那宁思远也只有些礼物往来。”苏遇南晃着已经半空的酒瓶,“和人打交道可真麻烦。不过我突然在想,你们两个人精要是打起来,会是谁占便宜啊?”
    “我们俩要真是人精,就不会轻易打起来。”撑着桌子站起身,罗止行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准备回府去。
    苏遇南却拦住了他的步子,眉梢带着调笑,“明日丞相府的林小姐会办花朝宴,请的都是些名流小姐,还有青年才俊,国公不去吗?”
    罗止行却是头都没回,显然没兴趣,“你明知道,那不过是丞相弄出来拉拢人心的局,我才懒得去凑这热闹。”
    “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你会想见到陆小姐呢。”
    苏遇南掐准了他的步子开口,说完这句话,罗止行正好走到了门口。顿时停住了脚步,罗止行轻拧着眉头,不好好在家中养伤,跑去丞相府中参加什么宴会啊。
    听到门口停顿的脚步重新走远了,苏遇南才笑着爬到栏杆处,等罗止行经过楼下时高喊:“我给你送了份礼,你回府记得收,莫要太感谢我哦!”
    远远冲着他扬几下拳头,罗止行没有再留,径直回了府。刚到了书房里,便被面前的一个笼子给惊得吓出来。“罗叔,长均!我书房里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叫喊的瞬间,罗杰就喜气洋洋地冲上来,“国公,明日的宴会,你也去参加吧。”
    “什么宴会不宴会的?我书房里,为何多出来了一只鸟?”罗止行眼尾抖动,显然是还没有缓过劲来。
    坏了,忘记国公怕尖嘴的鸟了!罗杰一拍巴掌,连忙上前连鸟带笼提出来,“国公,这可不是寻常的鸟。你看这毛发,这是苏公子方才遣人送来的,据说是从南方寻来的灵鸟,可是不一般的。”
    罗止行压根不正眼去看,“苏遇南这个家伙,送这只鸟来做什么?”
    “诶呀,国公你不知!”罗杰飞速把鸟在远处挂好,才重新过来,神色是未有过的激动,“郡主来长安了,明日也要去参加宴会,她不是最喜欢这种灵巧的鸟儿吗,是要您送给她的。”
    乍然抬起眉毛,罗止行面容有些错愕,“金国的使团,已经入京来了?”
    “是,早上刚到,现在应该是在宫中。郡主自小在京城长大,便也跟着一起来了。”
    谁知听到他这么说,罗止行却是冷笑一声,“什么自幼在京城长大,不过是她那爹娘避难时把她留在了这里,后来登基又把她带回去了。”
    没料到自家国公是这样的反应,罗杰意识到自己可能好心办了坏事,不由得小心地追问,“那这鸟……”
    “现在就送去吧,反正我这里也不想看。再说了,总归是多年相识的旧人,便当做是礼物吧。不过不用特意,他们收便收,不收便放了吧。”罗止行沉声吩咐完,却又想起另一件事,“苏遇南他就只送了这些?”
    国公他原来不在乎那个金国小郡主了吗,那他现在是想要什么?罗杰皱紧眉头想了半天,突然眼神一亮,“是,还有件衣服和药膏,我让长均去找丫鬟熨了。”
    “爷,您的衣服好了。”话音刚落,长均就捧着一个托盘前来,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件玄色暗纹的长袍,另一旁还有个琉璃瓶的药膏。
    罗止行伸手过去,直接略过了衣服,将那瓶药拿在手中。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猜想,却还是开口问道:“这是什么药啊?”
    观察着罗止行的表情,罗杰自觉领悟了国公的心思,“记得来送东西的小厮说,这是金风楼的姑娘们自己配的药,平时有个伤痕,涂几天就淡了,还加了些女儿家爱用的香草,味道也好闻。”
    闻言,罗止行眉毛轻挑,竟还真的打开轻嗅两下。合上瓶盖的瞬间,他就对上了老管家戏谑的眼神,不由地轻咳两下。“我又没说是送给陆小姐的,再说了,好歹是我们害的她受伤,送个药也没什么吧?”
    “老奴也没觉得一定是送给陆小姐的啊,再说了,人家受伤咱们送药也是理所应当。”
    相似的话语,说得罗止行脸色微燥,抬袖将药瓶收起来,故意板着脸走回书房。“还不快去把那烦人的鸟给送走?吵得人头疼。”
    知道罗止行是有些不好意思,罗杰不敢笑得大声,只戳着还在状况外的长均嘱咐,“明日这衣服,你可一定要让国公换上。苏公子可是咱们的福星,他送来的都是好东西啊。”
    “这不就是件普通衣服吗?”长均眼睛都快看成了斗鸡眼,也没发现哪里有什么神奇的。
    知道跟这个木头说不通,罗杰推了他离开,才喜滋滋地提起挂在一边的鸟笼,路上还不忘逗弄它几下。“还不忘两头下功夫,真好,苏公子真是个妙人啊妙人,到时候我们国公府的小世子出生,可定要请他好好喝上一顿……”
    第16章 泻药
    “小姐,你都已经试了第五件衣裙了,还没有满意的吗?”
    傍晚的将军府内,青荇在灯下撑着下巴,已然是困倦到了极点。可是陆蒺藜还在兴冲冲地试衣服,她也就只能陪着熬。
    脱下自己身上的鹅黄色长裙,陆蒺藜也换累了,趴在青荇旁边。“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一件能穿的衣服呢?”
    “小姐,你这一柜子,还没有能穿的衣服?”被折磨足足一下午,青荇听到她这么说,当时就急了,冲上来指着柜子里的衣服。“这件,竹青色的,小姐穿上后就是最可爱活泼的姑娘。”
    懒懒掀起眼皮看一眼,陆蒺藜摇头,“款式太旧了。”
    “那就这件,最新做的,裙摆这里的样子可是新奇多了,那些小姐们一定看了喜欢。”
    “颜色太深了,不符合我的身份。”
    “……”又在柜子里扒拉半天之后,青荇趴回原处,真情实感地长叹,“这满满一柜子,怎么就挑不出一件合适的呢?”
    忧伤地点点头,还是陆蒺藜先打起精神,拿起最开始的那件裙子,“算了,就这个吧。反正穿的是你家小姐,咱们脸是最漂亮的,没事!”
    立马跟着攥起拳头,青荇也附和道:“那当然,明天我也给小姐换一种发髻,一定更好看!”
    两个互相安慰好的姑娘相视着重重点一下头,然后……继续趴回了桌子上。陆蒺藜捣捣青荇的胳膊,闷声开口,“等明日回来,我们就再去做衣服,给爹爹和你也做几身。”
    青荇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小姐,青荇姐姐,有人给小姐送来一件衣服。”
    这是她人品爆发,口渴就遇到送水的了?看一眼青荇,同样是满眼的意外,陆蒺藜起身,亲自打开门。“是何人送来的,可有留下什么话?”
    那小厮脸圆圆的,笑起来很是可爱,“回小姐,来送的是一个颇为貌美的小娘子。她说,是受苏公子所托,小姐明日穿上这件衣服,定能惊艳四座。”
    苏公子,自己何时认识了什么苏公子?陆蒺藜困惑地看着这件衣服,这料子倒是不错,颜色看起来也合适,只是不知穿上是什么样子。“就是这些,没有留下别的?”
    “那小娘子送下衣服就走了,啊对了,她说,若是小姐不认识那苏公子的话,就当是南婕妤送的吧。”
    南婕妤!瞬间勾起陆蒺藜的记忆,那日与她喝酒时提起的名字,隐约就是叫苏遇南。等等,苏遇南他不是罗止行的旧识吗?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陆蒺藜就先弯起了眼睛,将衣服交给青荇。“辛苦你了,去领赏吧。”
    “小姐,这衣服不知是什么人送来的,还是别穿了吧。”小厮刚走,青荇瞪着手中的衣服,显然是没有接受。
    “不,明日就穿这一身。”陆蒺藜却是抿唇一笑,拉着青荇回去坐好,“衣服就这么定了,等会你帮我再熨烫一下。现在还有些话,我得先告诉你。”
    小姐做了决定,青荇也不再质疑,将衣服小心放在一边,就乖巧地坐好。“小姐你说。”
    笑着捏捏她的脸,陆蒺藜转身,翻出一个小木箱子。
    眼看到那个熟悉的木箱,青荇就惊喜地拍手,“小姐,这不是咱们以前用来作弄那些人的东西吗?这个弹弓,当时有人说夫人坏话,我们躲在树上打了他好几下。还有这个假虫子,扔在那高小姐的裙子,可是吓得她哭了好久!”
    “谁让她当初嘲笑我,有爹生没爹管的。”陆蒺藜也被勾起往日回忆,脸上带出些年幼时的调皮。
    兴奋地回忆了半天,青荇却突然奇怪地抬头,“可是小姐,你又把这些找出来做什么?”
    陆蒺藜神秘莫测地笑笑,在箱子深处捏出一个小瓶子。“青荇,你还记得这个吗?”
    盯着回忆半天,青荇一拍巴掌,“这是泻药!”
    “嘿嘿,没错。”将剩下的东西在箱子里收好,陆蒺藜摇几下这个小瓶,“明日我会想办法,让林俪喝下这个药。而你到时候要去守着林府的那片小湖,绝对不能让林俪靠近。”
    这林俪就是丞相的女儿,立马瞪圆了那双杏眼,青荇站起来,一脸的不赞同。“小姐,你不是说好了去赴宴不惹事的吗,怎么又要捉弄人?”
    “我这不是捉弄人,这是正事。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绝对不会让人发现是我干的。”捏紧青荇的手,陆蒺藜神情竟然还很认真,“青荇,你也要小心,绝对不能让林俪靠近那片小湖。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不能搞砸。”
    依旧苦着一张脸,青荇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陆蒺藜攥得极牢,“小姐,我不懂你。”
    “你是没有办法懂,我也没有办法给你解释清楚,但我真的不是为了好玩!”双眼在不知不觉中带出些许凌厉之气,陆蒺藜紧盯着她的眼睛,“青荇,我如今能依靠的除了爹爹,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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