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被人用这般不客气的口吻对待,那女子高抬下巴,忍着内心的不悦。“陆小姐,我是郡主的侍女,郡主在楼上与友人们吃饭,请您上去。”
    这幅表情,还要说个请字?陆蒺藜在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是大为惊喜,当即恭维地往前,“郡主在啊,那我可一定要去见见。”
    “奴婢给你带路。”顾念着任务,那侍女硬是憋出笑脸,请她往上。陆蒺藜尤嫌不够给她添堵,故意摇着折扇,问些蠢笨的话题。
    终于捱到雅间,侍女片刻都不想慢地就将陆蒺藜推进去,“郡主,几位小姐,陆小姐也来了。”
    “哼,有些人真是够讨厌的,什么时候都要粘上来。”率先开口的,是已然和陆蒺藜结了仇的祝小姐。
    扫视一圈众位小姐们,陆蒺藜故意瞪大眼睛,无辜地看向最中间的萧明熹,“咦?不是说郡主请我来的吗?我刚才在下面逛的好好的,压根不知道你们在呀!”
    嘴角一抽,萧明熹对着她仿佛还是寻常表情,可是那桌子下面的手指早就掐做一处。“是,我刚在窗外看到了陆小姐经过,特意示意侍女请她上来的。”
    见好就收,陆蒺藜笑着坐下来,懒得去纠结她的话。而是看向自己面前的一幅地图。“哇,这是什么呀?”
    “这是我们金国与你们晋朝的边界,我在与众位小姐们讲我们那边的趣事。”萧明熹浅笑着解释,全然不顾周围人们诧异的表情。
    眼珠一转,陆蒺藜露出萧明熹想要的表情,倾佩又亲昵地靠近她。“是嘛,那正好,我也想听。小二呢,再上一盘五香花生来!”
    “陆蒺藜,你也太无礼了吧,你把郡主当成给你说书解闷的了吗?”这下,饶是林俪也忍不下去,言谈之际无意露出自己的扇坠。
    哟,看来她和宁思远的发展也没慢嘛,这不就是宁思远的坠子?也就是我朝民风开放,倘若是不许私相授受的时候,看她还得瑟什么。压下腹诽,陆蒺藜更为单纯地看向萧明熹,十分为难地皱着眉,“这可怎么办,我就是爱吃东西听别人讲故事。”
    “罢了,随她吧。”更加肯定了自己对陆蒺藜的印象,萧明熹强忍着不适,继续讲着刚才的故事,“你们看这里,这是酉州,那个女土匪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她与旁边並州的一个富商少爷定了情……”
    一盘五香花生如愿端上来,还是没剥皮的,陆蒺藜肆无忌惮地伸手揉搓,浑不觉自己发出了很大的噪音,听地甚是认真。
    期间倒是惹得萧明熹青筋跳了好几下,险些忘记自己编好的故事,等终于口干舌燥地说完一切后,强忍着脾气看向陆蒺藜。“陆小姐,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啊?”
    “呜呜,这个故事也太难过了,女土匪为何就不能和那富商之子好好厮守呢?”没等陆蒺藜回答,祝小姐就先抽噎着开口。
    林俪也是面色凄然,却比祝小姐稳重许多,“他们毕竟身份对立,这样的结局也是没办法。”
    “陆小姐,你觉得呢?”连敷衍她们都没兴趣,萧明熹紧盯着陆蒺藜的反应。
    “我觉得,两个姐姐说得都对啊!”故意乱扯一句,在萧明熹的眼中浮现出狐疑的瞬间,陆蒺藜伸出手指,上面还粘着一小片花生皮,“就是这个地图好像有问题,酉州和並州隔得很远啊。”
    还真是人傻无知,什么就都敢说了,祝小姐冷哼出声,“这是郡主画的,她还能画错?你听不懂这种故事就不要胡说,难不成你见过金国和我们的边境地图?”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我就在爹爹房中见过!”顿时面红耳赤地反驳,陆蒺藜却在话语脱口的瞬间捂住嘴,脸上是一片慌乱,“不对,我没看过,都是我记错了。”
    果真是个绣花枕头,萧明熹不再多言,颇具深意地笑笑。
    脸色惨白,陆蒺藜再也坐不下去,仓皇起身,“我想起来还有些东西没买,就先回去了,郡主,你们玩吧。”说完之后,她连别人的应答都来不及等,转身就走,差点撞到了门框。
    “这个陆蒺藜,简直是愈发荒唐无礼,郡主可不要因为她扫了兴致。”叫来小二收拾完她留下的花生皮,祝小姐对着萧明熹笑言。
    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萧明熹竟是直接卷了地图站起来,“闲聊的也差不多了,本郡主先回去,你们聊吧。”
    撇下那群人,萧明熹下来带走自己的侍女,往回驿馆的方向走去。“那陆蒺藜出来后是什么样的反应?”
    “很紧张慌乱,跟她婢女悄声说了几句后,那婢女也很慌张,两人急忙走了。”侍女回忆着当时她们的面容,说完后又颇有些自得。
    “郡主,看样子那陆蒺藜说的一定是真的了。那毕竟是边境图,平时本就少有人看,更何况是她这种白痴?定然是前几日见了陆琇的布防图,才有了印象。”
    基本暗合了萧明熹自己的猜想,她皱眉仔细思索起来,“我们还能在长安城里待多久?”
    “明日是定好与丞相见面的日子,过了明日,就只有六日可以待了。毕竟摄政王虎视眈眈,我们停留时间越久,越有可能生变故。”侍女回道。
    忆起自己父亲身为皇帝却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样子,萧明熹神色更加坚定,“好,从明日回来后,你就想办法去约陆蒺藜与我见面。陆琇手上的布防图,我也拿定了!”
    第24章 收网
    天气已经逐渐闷热起来,俨然是到了暮春时节,陆蒺藜坐在院子里写信,距离她上次在萧明熹面前故意指出那地图的问题,已经过了四日。
    “小姐,郡主的侍女又来了,我们还是不见吗?”从前院匆忙跑来,青荇擦着薄汗问道。自从上次见面,萧明熹这已经是第三次派人来请小姐了,可是前两次,小姐都找借口没有赴约。
    吹干信笺上的墨痕,陆蒺藜封着信追问:“这次,她提出的理由是什么?”
    “那侍女说,郡主请你去喝酒,顺便聊聊她和荆国公的往事。”
    红唇轻勾,陆蒺藜知道,时候到了。“去回吧,就说我去,等我收拾一下妆容。”
    “小姐这次要去了吗?”青荇有些意外,随即坏笑起来,“啊,想必是因为这次要聊国公爷吧?”
    轻啐这没上没下的丫头一口,陆蒺藜撑着下巴瞪她,“你都在想些什么?我问你,她第一次约我的理由是什么?”
    “好像没什么理由,就说是请小姐喝酒吃饭。”
    “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我记得是说得到了一件好看的衣服,想要送给小姐,约您出去呢。”
    撑着下巴笑,陆蒺藜又习惯性地伸手捏捏她,“然后这一次,她说是要和我聊罗止行的往事,你就没发现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啊?”
    “真是个笨丫头,她的理由越来越戳我内心,连罗止行都主动搬出来,就说明她已经很急切了,很有可能快离开长安城了啊。”笑着站起来,陆蒺藜拿着桌子上的两封信,“去,把这个没封住的交给爹爹,这个火漆封好的找人暗地送给罗止行。”
    讷讷接过来,青荇显然还没想通,“可是你等她快离开长安城做什么?”
    这般笨的丫头,不愧是我陆府的。陆蒺藜拍着额头催她快走,“因为时间越紧,目的越急,就越容易犯错啊。行啦,别琢磨了,快去办!”
    待陆蒺藜收拾好一切出门,跟着萧明熹的侍女到她定好的地方时,那印着陆蒺藜自己小印的信刚送到罗止行案头。
    “字写的可真丑。”尚未来得及拆开,只看到了封面,罗止行便先扯着嘴角笑。等看完了所有内容后,他闭眼沉思片刻,将信放在烛火上烧尽。这个陆蒺藜,倒也真是使唤起他来不客气。
    旁边站着的长均看着罗止行,目光有些急切,“爷,是陆小姐打算要行动了吗,她需要我们做什么?”
    “你何时对她这么殷勤了?”没急着回答,罗止行收拾完灰烬,纳闷地看过去。
    回想起那日听到的话,长均语气十分倾佩,“我以前不了解陆小姐,自从那晚爷与她密谈后,她决心要阻止丞相卖军防图,我才知晓陆小姐的难得之处!这样聪明又勇敢的姑娘,世上不多见!”
    差点被长均逗笑,罗止行摇着头先让人去安排了马车,才拍拍长均的肩膀。“嗯,知道你敬佩那些将士,见不得有人给他们戳刀子。那如今,陆蒺藜还真有件事要你去做。”
    “爷,你说,属下一定完成!”
    在长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罗止行又再三做了些叮嘱,才目送他飞梁走壁离开。迅速换好一身衣服,罗止行坐上马车,朝着曲江的方向而去。
    啪!
    金风楼的三楼,苏遇南没好气地摔下一个酒杯,脸黑得都要滴下墨来。“哪有你们这么办事的?现在甩给我这么一笔烂事,让我晚上生意都做不成!”
    “那小妮子就这么甩给我的。行了,也不至于太难办。大不了事成之后,我再给你送来些好酒。”罗止行两手一摊,难得有些低声下气。
    他这样子倒是险些逗乐苏遇南,“啧啧啧,看样子,你是真的对这个陆蒺藜不一样嘛。这样吧,我也不要好酒,你带她来我楼中,我请她吃饭啊。”
    “我帮她,也是因为这件事该去做。”嘴硬地反驳一句,罗止行想起陆蒺藜也提过想见他,当即就同意了,“等一切落定后,我便连她带酒一起来找你。”
    这才满意地笑笑,苏遇难丢开手中的酒杯,把楼中所有的姑娘们召集起来,不知说了些什么。
    而此时的另一桌饭局上,却是宾客尽欢。陆蒺藜三杯蜜酒下肚,双眼就已经迷离起来,“郡主,我真的特别喜欢罗止行,不然我会在大婚之日那么闹吗!你不知道呀,自从大婚的时候闹了那一次,这京城中所有的小姐公子,都看不起我啊!”
    “那是他们荒诞可笑,只知道那些礼法,不懂真心。”强忍着心底的触动,萧明熹又给她倒一杯酒,眼中是说不出的焦急,“陆小姐,你还记得你父亲做的布防图吗?”
    仰头将酒喝干,陆蒺藜扒几口菜吃,“我就看过一眼,这哪能记得啊?对了,郡主,你还记得罗止行他都喜欢些什么吗?”
    手指倏地蜷起来,萧明熹移开目光,仿佛回忆着什么,“他喜欢喝茶,各种茶都很喜欢。平日里爱吃什么看不出,但是唯独讨厌葱,若是吃到了只会囫囵吞下去。偏爱玉石,不喜金银。”
    “原来是这样,我都记住了。”重重点几下头,陆蒺藜脸上醉意更深,笑得露出几分傻样。“郡主能和他一起长大,我可真羡慕!”
    强忍着内心的触动,萧明熹笑吟吟地为她倒酒,“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该告诉我了,你家书房在哪?”
    “书房……书房我知道呀!”眯着眼跳起来,陆蒺藜又头晕地跌坐下来,“就在我的院子往东走,走到一片小竹林那就是了。”
    按捺激动之色,萧明熹拦下她继续喝酒的手,“那平日里,守卫怎么样?”
    “自己家,守卫什么!”不能继续喝酒,醉鬼陆蒺藜显然不高兴,急切地想拨开她的手,“平日不过只有爹爹进去罢了,若是爹爹不在,那就没有人在。”
    终于移开手,萧明熹看着外面,已然是浓黑的夜色。喝完最后一杯酒,陆蒺藜闭着眼趴在桌子上,似乎还在嘟囔些什么。
    推几下陆蒺藜的胳膊,萧明熹高声叫道:“陆小姐,你还好吗?”
    “喝酒!”猛地坐直身子,陆蒺藜合着眼喊一嗓子,又重新到了回去,已然是完全不省人事了。
    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萧明熹走到门口,将自己的侍女和青荇一起叫了进来。“陆小姐喝醉了,我们送她回去吧。”
    “诶呀,小姐怎么喝了这么多酒!”青荇皱着眉冲上去,拍着陆蒺藜的后背,“郡主,您也该拦着点她啊。小姐每次喝了酒就不记得事情,还要累的将军照顾。这样回去,等明日酒醒,将军定会责备她的。”
    这话倒是惹了萧明熹侍女的不满,“哪有青荇姑娘这样说话的,这酒难不成是我们郡主硬灌给她的?”
    “不准多言!”厉声喝退侍女,萧明熹上前,亲自与青荇一起扶住陆蒺藜,“本郡主此前不了解陆小姐的酒量。只是她当真会什么都不记得吗?”
    “奴婢骗您这个做什么?就是因为小姐喝醉酒不记事,将军才不准她贪杯的。”搀扶着陆蒺藜往外走,青荇此时的语气才稍微和缓些,“方才事奴婢情急下乱说的,郡主莫要挂怀。”
    得到青荇的肯定,萧明熹心中更为窃喜,哪里还会责怪她方才口吻的不客气。迅速坐上马车来到将军府,刚扶着陆蒺藜进来没走几步,听到小厮通传的陆琇就赶忙跑了过来。
    “怎么又喝了这么多?快去煮些醒酒汤来!”接过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儿,陆琇难堪地对萧明熹笑笑,“真是对不住啊郡主,这丫头给你添麻烦了。”
    看到陆琇眼底的焦急,萧明熹笑着背手,“无妨,先将陆小姐扶进去吧。”
    再三冲萧明熹歉疚地点点头,陆琇这才与青荇一起,带着陆蒺藜往她的房中送去。
    注视着陆琇忙乱的身影,萧明熹暗垂下头,心中突然在想,要是父皇也能够像陆琇一样喜欢女儿,而不是时常为没有儿子叹息,该有多好。
    “郡主。”
    侍女察觉到了萧明熹情绪的浮动,轻声唤了她一句,拉回萧明熹的神智。将那些不必要的情绪都赶走,萧明熹笑着往前,迎向又从陆蒺藜房里出来的陆琇。“陆小姐还好吗?怪我,不该给她喝那么多。”
    “哪里能怪郡主。已经扶着她躺下了,不碍事的。”陆琇客气地回道,“多谢郡主送她回来,只是眼下时间也不早了,我送郡主出去吧。”
    尚未等萧明熹表态,房中突然传来陆蒺藜呕吐和丫鬟惊叫的声音,陆琇也是担忧地回头。萧明熹立马理解地开口,“无妨,将军去照顾陆小姐就好。”
    “这个丫头,真是被我惯坏了。”陆琇无奈地叫来一个小厮,“那便让他送郡主出去吧。”
    笑着点点头,萧明熹转身跟上小厮的步子,走出陆蒺藜的院子后,路过一个昏暗些的地方,萧明熹伸手出掌,直接劈向小厮的后脖子。
    两眼一翻,那小厮无声地软软倒在一旁。与侍女一起,萧明熹将他拖在一边放好,又拿出准备好的黑布遮住脸。
    第25章 唇枪
    “郡主,现在就要动手了吗?”侍女看着萧明熹准备就绪,低声问道。
    黑夜中点点头,萧明熹的眼睛愈发明亮,陆琇一心照顾陆蒺藜,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你不会武功,就先去将军府门口等我。我很快回来。”
    “是,郡主一路小心。”侍女叮嘱一声,故作镇定地朝着出府的方向走去。
    按照陆蒺藜说的话,萧明熹很快摸到了陆琇的书房。在外围屏息等了片刻,竟然真的没有守卫,当即推开窗跳进去。不敢点蜡烛,萧明熹只好摸出一个小的火折子,借助微弱的火光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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