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宝珊尽力忽视,很怕敌不过对方的攻势。
    *
    将邵婉送回府中,慕夭又马不停蹄赶回崖边,跟众人寻找起下山的路。
    月影残缺,连风都伴着悲凉。
    一路人马已经绕道而行,抄远道入山搜索,慕夭原本也要跟去,却被赶来的赵祎拦下。
    “你今日太疲累,不适宜去搜救,到时候,侍卫们还要照顾你。”
    “那我在这里等。”慕夭目光坚定,执意道,“我一定会等到宝珊和陆子均。”
    赵祎叹口气,握住她冰凉的手,“我陪你一起等。”
    他内心的急切一点儿不比慕夭差,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能做到情绪不外露。
    进山搜索的队伍里不仅有侍卫,还有邵霁等人。
    对于这件事,邵霁最是自责,要不是他擅作主张,激怒了赵薛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闻讯赶来的邵修拍拍弟弟肩头,“阿霁,先别自责,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可找到的若是两具冰凉的尸首呢?阿笙该怎么办?
    少年忍着泪意点点头,“嗯,会找到他们的。”
    邵修心里焦急,面上淡然,抚上弟弟的侧脸,“继续吧。”
    慕府。
    听闻邵婉中镖受伤,慕时清急急赶回来,目睹着太医院的医女为妻子清理伤口。
    邵婉怕疼,小脸煞白,却使劲儿咬着绢帕不让自己喊出声。
    看在眼里,慕时清心里钝痛,没有保护好妻女,他比任何人都自责。
    等医女离开,慕时清抱住瑟瑟发抖的妻子,轻声哄道:“以后,我都会陪着婉儿,不会让婉儿再涉险境。”
    邵婉摇头道:“你快去找宝珊。”
    慕时清何尝不想亲自去找,可邵婉并非正常人,随时可能被季筱的“灵药”反噬,出现不可控的状况,他没办法离开。
    另一边,慕老宰相抱着阿笙寸步不离,生怕他问起宝珊。
    看着阿笙在画板上勾勾画画,慕老宰相夸赞道:“阿笙真棒,再为外公画一幅。”
    天色已晚,阿笙开始犯困,可没有娘亲在身边,说什么也不睡。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慕老宰相才让人取来画板。
    小家伙已经很乖了,几个时辰没见到娘亲也不哭闹,可心灵深处还是在打鼓。
    “唔...我想要娘亲。”
    慕老宰相心里咯噔一下,笑眯眯道:“你娘在外忙呢,还要一会儿才回府,阿笙先歇下,等明早一觉醒来,就见到你娘了。”
    阿笙努力憋着泪豆子,嘴角越发下压,“阿笙想娘亲了。”
    慕老宰相还想哄,也试图用玩偶吸引他的注意力,可困顿的小家伙本能地寻找安全感,而他的安全感就是宝珊。
    一道稚嫩的哭声传出窗子,府中的人全都慌了,任凭使出全身解数也哄不好孩子。
    这时,拖着疲惫赶来的缃国公推开门,拉着一张老脸拨开众人,含着哭腔道:“来,爷爷抱。”
    自己的儿子为了慕家闺女能做到这份儿上,缃国公悲痛又震撼,也彻彻底底想通了一件事。
    感情不能强求,也不能强拆。
    比起鲜活的生命,门楣和脸面算得了什么!他在内心祈祷,若儿子和宝珊能够安然归来,他愿意放下身段,求宝珊嫁入缃国公府。
    是迎娶,不是纳妾。
    而且,通过这桩事,他更意识到亲情冷暖的重要性。相较于慕府,自己府中的家眷真是虚伪至极,尤其是自己的妻子,表面上说着安慰他的话,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那副嘴脸让他觉得恶心。
    以前,他就知道妻子并非良善,也知道她有不少小心思和小算计,甚至知道她将这些心思和算计用在过自家人身上,但无伤大雅的事,他不会去管,只当是府中女人和子嗣之间的勾心斗角,如今回想起来,才惊觉是自己大意了。
    实在哄不好孩子,慕老宰相松开手,任缃国公把孩子抢了过去。
    抱着浑身散发热气的小团子,缃国公都不敢太用力,既尴尬又心酸,撑着阿笙的后背颠悠起来,“孙儿乖,爷爷给你哼曲儿。”
    这个时候,谁都没心情听曲,可缃国公忍着鼻酸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在月色下更显悲凉。
    慕老宰相捏下眉骨,想掐住他的鼻子,让他别添乱,但也知道,缃国公的内心比谁都煎熬。
    出乎意料,听着跑调的小曲,阿笙竟然不哭了,还仰头盯着抱着自己的白发老人。
    小孙儿也太软绵可爱了,缃国公似笑似哭,情绪难言。
    阿笙忽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他的大胡子,“老爷爷,你怎么哭啦?”
    缃国公皱着老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笙,去掉那个老字,叫爷爷。”
    阿笙小嘴一努,“爷爷。”
    “...哎。”缃国公搂紧小孙儿,背着人群流下一行行清泪,心里不停说着,脸面算个屁,儿子和儿媳的命才最重要!
    阿笙不能没有爹娘啊。
    五旬的男人愈发绷不住情绪,哭得像个孩子。算起来,自从发妻离世后,他就忘记了眼泪是何滋味。
    阿舟...你还没有原谅为父,请你不要离开...
    看着哭成泪人的老爷爷,阿笙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爷爷不哭,阿笙陪着你。”
    坐在庭院的老树下,缃国公猫着腰,任眼泪滴落在青石上。
    阿笙蹲在他面前,数着地上的泪珠,“一颗,两颗,三颗......”
    小家伙掰手指头,不会数了。
    不远处,慕老宰相抹把脸,忆起当年。
    这个上了年岁的男子,曾经是大启皇朝最年轻的国公,那时的他屡屡立下赫赫战功。
    沙场上身中敌军数刀,军医都差点放弃,说救治不过来了,也没见他流下一滴眼泪。
    *
    夜里转凉,雾霭笼罩住整座山谷,远处传来的兽声更为清晰。
    陆喻舟添了新柴,对宝珊道:“你去山洞里睡会儿吧,我来守夜。”
    世事变化无常,如今也轮到世子爷亲自为人守夜了。
    宝珊摇摇头,“我不困,还是你去睡吧,明早也好出力继续探路。”
    放下烧火棍,陆喻舟将宝珊扶起来,“明早他们就该找到咱们了,并不需要我出力,倒是你已经很疲倦了,快去休息吧。”
    山谷虽大,但据他观察,那条深河的支流并不多,搜索队伍只需按着主河道一路呐喊即可。
    而且,他在附近留了不少零零碎碎的物件做记号,相信明日一早,救援的队伍就能找到他们。
    宝珊抽回手,“我想阿笙,睡不着。”
    提起阿笙,陆喻舟又不想让她歇下了,想趁着这个机会问清楚,“那咱们坐下说说话儿,聊一聊你怀阿笙的日子里是怎么度过的。”
    这是他的遗憾,遗憾没有陪她产子,也是他的惭愧,惭愧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了卸去她的防备,他补充道:“心平气和一些。”
    气氛尚好,宝珊也不想一身是刺地对待他,可又不想承认阿笙是他的亲生子,于是改口道:“我困了,要不咱们轮流歇息?”
    知道她在刻意躲避,慕喻舟稍微沉了脸色,严肃道:“你在避重就轻。”
    宝珊仍是一口否认,“阿笙不是你的儿子,我已经不想再解释了。”
    “可你一直没提过你的那个男人,”陆喻舟逼近她一步,俯身道,“还是说,你离开缃国公府时,对我余情未了,诞下阿笙以解相思?”
    受不了他的厚颜无耻,宝珊美眸一嗔,“你可真会做美梦。”
    陆喻舟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谁不爱做美梦?”
    懒得搭理他,宝珊抬手推他,“你让一下。”
    陆喻舟揽住她的纤腰按向自己,勾唇问道:“荒芜山谷,干柴烈火,孤男寡女,不做点什么吗?”
    清隽的面庞配上佻达的浅笑,怎么看怎么风流。想起那次在辰王府中被调.戏的事,宝珊眸光渐冷,“我不是青楼里的舞姬,还请大人自重。”
    陆喻舟淡淡眨眸,又将她按向自己,“不许轻贱自己。”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畔低醇开口:“但可以轻贱我、睥睨我。”
    大手沿着她的腰肢向下,猛地梏住她的胯骨,将她竖着向上抱起。
    月光下,男子目光缱绻,抬眸道:“以后,由我来仰视你。”
    第60章 依偎
    被男人抱在半空, 双脚离地,宝珊很没有安全感,可以说, 陆喻舟就没有给过她安全感。
    他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去左右她, 喜欢就来逗一逗, 生气就会晾一晾,又怎么可能让她生出依赖和信任。
    “放我下来。”
    女子板着脸色,语气平平, 明显是很排斥这种亲昵,陆喻舟说不清心中的感受, 大抵就是失落吧, “我不呢?”
    “你这样,”宝珊眸光越来越冷,“我会更加厌恶你。”
    厌恶......
    到如今, 她对自己还仅是厌恶。陆喻舟心里发堵, 将人稳稳放下来, 绷紧的唇线泄露了他的情绪。
    不想给予理睬, 宝珊略过他走向山洞,手腕却陡然一紧, 紧接着,整个人失了平衡。
    月色柔美,令人深陷,陆喻舟捧起她的脸, 一身清冽被灼热取代, “你就那么厌恶我吗?”
    粉润的指甲嵌入掌心,宝珊竭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能陷入他带着目的性的温存中, “嗯,从那晚起,我就没办法不厌恶你。”
    那晚,是被赵氏促成的那晚吧。
    陆喻舟敛着烦躁,直视她的双眼,明明温柔似水的人儿,却将仅有的薄情留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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