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愧是全市最好的私立妇产科,楼道里的摆设和墙壁都是粉色的,或深或浅,搭配起来弱化了医院冷冰冰的感觉,看上去很是温馨。
    唐橙站在病房门口,迟迟没有伸手推门。
    那里面是她曾经叫过二十余年妈妈的人,是她唯一有过孺慕之情的人。
    五年没见,现在突然近在咫尺,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表情推开这扇们,之前预想过无数种见面的方式,眼下似乎都无法派上用场。
    唐立能够理解妹妹的心情,于是他也不催促,就站在她身旁安静的等待。
    终于,唐橙按上门把,用力一推。
    这是个单人病房,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身形瘦削,她平躺在浅粉色的被子里,第一眼望去甚至察觉不到她的存在感,好像整个人都被枕头和被褥吞没了。
    也许是听见了门口的响动,女人睁开眼睛,侧头往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唐橙心头像是卷起了惊涛骇浪,她无法将眼前这个女人跟自己记忆中那个柔弱的、却一直很美丽的女人对应上。
    不过才五年的时光,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面容枯槁,整个人瘦的脱了相,眼角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皱纹,就连鬓角的头发也变成了斑驳的灰白色。
    女人茫然的眼神定在唐橙脸上,逐渐聚焦,她干涸的眼眶里忽然涌出了泪水。
    “橙……橙橙,橙橙……”
    她声音嘶哑,伴随着喉咙深处的哽咽,说出的话让人几乎听不清楚。
    唐橙鼻子里止不住泛起一阵酸楚,激的她眼眶发热,却只能暗自咬牙忍住。
    唐立眼中也泛起泪光,强笑着说,“妈,你看,是橙橙啊,她还是那么漂亮对不对?”
    病床上的女人,正是他们的母亲,张莉。
    唐橙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走到病床前,终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再喊她一声妈妈。“我回来了,来看看您。”
    张莉咧嘴笑了,眼中泪却不停,“橙橙,你回来了,还活着,还好好活着。”
    她痴痴望着唐橙,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伏在床上放声恸哭。
    五年来,张莉的心从没得到过片刻的安宁。
    自从女儿从家中逃走不知所踪后,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女儿会不会再被人伤害?会不会因为那段屈辱的经历而堕入歧途?
    甚至在睡梦中,她都屡屡梦见女儿遭受欺侮的惨状。
    此刻张莉亲眼看到女儿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长久来压在心头的大石骤然撤去,她欣慰于女儿安然无恙,可内心的愧疚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橙橙,妈妈对不起你……”
    唐橙避开了张莉伸过来的手,她半低着头,额前笼罩在一线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对不起?您不觉得太迟了么?”
    张莉宛如遭受重击一般,她怔怔地望着女儿说不出话,甚至连哭都忘了。
    唐橙看她这样,还是心生不忍,曾经在心里反复演练过无数次指责的话,面对此情此景渐渐都化为了泡影。
    她深吸一口气,挪开了视线说,“我先走了,你配合医生好好养病。”
    眼看唐橙要走,张莉忽然从床上起来,一把抱住了她,拼命摇着头泣不成声。
    “妈对不起你,这五年来我总在想,要是当初,当初我不那么怕你爸,我就算被他打死,我也不能听他的话,给你端去那碗东西!我应该保护你的,我应该拼着不要命护着你,你是我生的啊,我怎么能……”
    张莉其实并没什么力气,可唐橙既没有急于挣脱她,也没有回头,只是笔直地站着,动也不动地站着。
    张莉如疯似狂的说着,到最后似乎是太累了,才喘息着停下。
    唐橙突然挣开她的手,低着头急步奔出了病房。
    唐立回头看了眼形容呆滞的母亲,心急道,“你先躺下休息,我去看橙橙,马上就回来陪你!”
    他说完就追着唐橙跑了出去,然而外面已经不见了人影。
    唐立心急如焚的从住院部找出去,他出了大厅就直奔医院花园,果然远远在树荫遮蔽的角落里看到一抹蜷缩的背影,才算松了口气。
    唐橙抱膝蹲坐在长椅上,白皙的脸上还残存着未干的泪痕。
    唐立走近时,她并没有抬头,只是闷闷地说,“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当年要不是她亲手把下了药的燕窝粥端给我,我怎么会毫无防备的喝下去?我明明不会原谅她的,可为什么看到变成这个样子,我心里还是那么难受?”
    唐立深深叹了口气,他紧挨着她身边坐下,抬手揽过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他沉默了片刻,第一次为母亲做了辩解,“也许因为你清楚,她是被唐富年逼迫,才……”
    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不过说再多也不能改变结果,她对你做的事,的确不值得你原谅。”
    张莉性格软弱,从来都只知道对丈夫唐富年唯唯诺诺,唐富年在外面遇上不痛快的事,回来打骂张莉,更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唐橙抵触婚姻,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从小目睹父母之间的关系而导致的。
    她接过唐立递来的纸巾随便擦了擦脸,又从包里取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银行卡。
    “密码是你生日,这笔钱你拿去给她治病,用最好的药,只别说是我给的。”
    唐立皱眉,不悦道,“跟你说多少遍了哥有钱,怎么能要你出钱?你一个人生活够不容易了,尽量多攒点钱才是正经!”
    唐橙破涕为笑,随手把卡抛到他身上,“你呀你!我也不差钱,行了吧?”
    来的路上她就听唐立说,这次张莉病情复发,唐富年根本不闻不问,甚至连医药费都不出,甚至还说早点死了就解脱了。
    唐橙叹息着,正色道,“你那边还有嫂子和橘子在,我不能什么都让你们负担,你要是再敢跟我客气,往后我可就不理……”
    “好,好,我收!”唐立不许她再往下说,急忙把银行卡拿了起来。
    兄妹俩离开之后,不远处的花丛后闪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他脸上挂着神秘又兴奋的笑容,掏出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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