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可因为苏好意在怀里熟睡,司马兰台的心平得犹如镜湖一般。
    古人云,此心安处是吾乡。
    只要同心爱的人相伴,便是在天涯海角、穷巷陋室,也一样觉得安稳欣喜。
    只是他并不知晓,这样的安稳在不久后会万劫不复。
    烛台上的蜡烛燃到了尽头,噗地一声灭了,暗夜中两个人并头睡得很香,全然不知前路上还有诸多的风波险恶。
    第513章 一骑红尘又召回
    出京城八百里,司马兰台的马车便被从后赶来的一众禁军给截停了。
    为首的首领司马兰台认得,名叫左飞,是当朝御史大夫的次子。
    年纪比他大个五六岁,红黑面庞,不苟言笑。
    左飞手里拿着懿旨,对司马兰台却很客气。
    下了马把懿旨递给司马兰台,说道:“太后染恙,召公子回京诊治,还请随我等速速返归。”
    苏好意在车里不敢乱说,但见司马兰台似乎颇为迟疑,便悄悄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司马兰台回头,苏好意不好多说什么,只低声说:“师兄快接懿旨啊。”
    她知道司马兰台担心自己身上的毒,可太后病了,将他召回,不可也不该违抗。
    抛开别的不说,当初自己被白鸦卫抓了,司马兰台就是去求了太后才将自己带离大牢的。
    早春的风难掩料峭,墨童调转了马头。
    太阳在东南,将一众人马的影子拖得老长。
    回去的路堪称日夜兼程,不过一昼夜便又进了京城。
    苏好意在心中叹息,他们也不知是怎么了,三番两次离不得京城。
    进城后司马兰台便直接进了宫去,苏好意自然不能同去,只能回了楚腰馆。
    姹儿姨见她又回来,倒真是吓了一跳,听说是太后病了召司马兰台回来看病方才放下了心。
    “阿弥陀佛,我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姹儿姨拍着胸脯道:“你娘我可禁不得吓了。”
    司马兰台给太后诊过脉,太后道:“听说你出城去了,我本不欲召你回来,只是这次似乎比以往都沉重,他们拿不得主意,只好又把你追了回来。”
    “太后放心,并不是要紧的病,”司马兰台轻声道:“不过是阳气转升,牵动了旧疾。太后可是近日多吃了些甜食?先忌口半个月吧!合着药饮,过些日子便能见轻了。”
    “好孩子,我就喜欢你这沉稳的性子,从不大惊小怪拿腔作势,”太后听了司马兰台的话大感宽慰,拉着他的手说道:“我老了,所谓风烛残年,指不定哪天就油尽灯枯了。”
    “太后身无大病,是可以长命百岁的。”司马兰台莞尔道。
    “那也多半是你的功劳!”太后微微咳嗽了一声说:“若不是前年那次有你在,我早就是个老瘫子了。”
    虽然司马家拒绝了太后提的亲事,可太后并不觉得受了忤逆。
    她劝玉山公主,从来强扭的瓜不甜,强撮的亲不连,就算是天家,也不能仗势欺人。
    更何况京中的年轻才俊不胜枚举,再放出眼光选个你情我愿的岂不更好。
    “给兰台看茶看座,”太后有些倦怠:“我且歇歇。”
    司马兰台随着宫人到外间去,先给太后开了药方,也并不喝茶,就准备出宫去。
    刚出了太后的寝宫门,就见永王的侍从已然等在那里了。
    “司马公子,王爷说了,要你今日都留在宫中,以备随时为太后请脉。”
    “这是王爷的意思?”司马兰台觉得大可不必,因为太后的病并不凶险也不沉重。
    “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既是王爷的意思也是太后的意思。”那人说完,就示意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好生服侍着公子,有一点儿差错就扒了你们的皮。”
    司马兰台于是只得在宫里住下,太医院本就有值宿的地方,他被安排住在了太医院旁边的一处院落。
    按理说太医们对于外头的大夫都是不屑一顾的,若有外头的大夫进来,他们也必是要群起而攻之。
    但司马兰台的身份却是他们不敢惹的,倒是有心想要巴结,但知道司马兰台一向清高,因此,并不敢造次。
    虽说服侍司马兰台的只有两个太监,可这里无论是吃的用的,都十分精致考究。
    除了每日三次给太后诊脉,司马兰台便只能在这院子里待着。
    想要找永王又见不到人,在太后面前又不好多说什么。
    看来只能等太后痊愈,自己才能出宫去了。
    “公子,这是御膳房做的金钱春笋和芦芽面筋,”送饭的小太监殷勤地介绍道:“应该合您的胃口。”
    这几日,司马兰台吃的饭菜都偏清淡,和仙源山的饮食很像。
    司马兰台什么也没说,他心里惦记着苏好意,虽然知道她回了楚腰馆不会有什么事,可只要不在自己身边就满心里装的都是她。
    又一日清晨,司马兰台给太后请过脉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桌案上多了一只玉色细净瓶,里头插着一只早桃花。
    那花枝有些细弱,上头的花朵也并不多。
    但胜在一个早字,毕竟这时候桃花大多还未开。
    可司马兰台看着它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两眉间的一道竖痕隐隐可见。
    心里头不祥的预感似乎越来越清晰,就像这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空,一只乌鸦恰好从窗外飞过。
    它一面发出难听的叫声,一面朝自己筑巢的树上飞去。
    全然不知此时有人正羡慕它,羡慕它有翅膀可以飞。
    夜阑人静,这院子又地处偏僻,所以格外寂静。
    司马兰台的心却无法像往常那般平静,墙上挂着古琴,这琴在他来这里时便已经有了,蛇腹断纹,古拙落拓,是难得的好琴。
    将琴取下,放在桌案上,司马兰台用指腹轻轻捻动琴弦,室内便响起了如松涛垂露般的声响。
    烛焰轻轻摇曳,将它儒雅精致的面容投映在雪白的窗纸上。
    还是月初,那月亮只是浅浅的一痕。
    月有阴晴圆缺,可有的人却总是如那满月一般,无论何时都清晖皎皎,如琢如磨。
    斯人皎皎如明月,这样的人谁不想长逝入君怀呢?
    “公主,夜深了,且睡吧。”宫人小心提醒玉山公主:“明日一早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呢。”
    夜的确深了,只是有的人还不想睡。
    可如果不睡,又怎么能很快到明天?
    “把灯移出去吧!”玉山公主上了床,宫人小心地放下床帐:“点着灯睡得不踏实。”
    第514章 捕风捉影乱猜疑
    太后的病情反反复复,司马兰台一时出不得宫去。
    每日诊脉施治时,玉山公主均在一旁。
    她一向孝顺,这些日子更是尽心尽力,虽不至于衣不解带,却也称得上侍汤奉药、事必躬亲了。
    关于太后的病,司马兰台心中稍有疑虑,按理应该有个三五日便能痊愈的,却不想会延挨这么久。
    但太后每日的用药饮食都是严格查验过的,什么问题也没有。
    想来想去,应该是太后到底上了年纪,恢复得要比一般人慢。
    这一日,天气和暖,太后寝宫院子里的那株寿山桃开得热闹,玉山公主亲手给太后说梳好了发髻。
    铜镜映着她浅笑的面庞,和悦温柔,雍容大方。
    “这些日子生受你了,”太后拉过她的手,说道:“瞧,你眼下都青了。”
    玉山公主道:“那也不是因母后的缘故,是我自己贪看书熬夜闹的。”
    太后道:“你呀,总是不肯让我操一点心。”
    公主笑道:“今日院子里桃花开的好,一会儿我陪母后到那树下赏赏花。”
    太后也觉得今日身上轻快了不少,便说:“这就到外头去吧!一会儿兰台小子过来就叫他也陪着咱们在树下赏赏花。”
    宫女太监们忙先把座椅等物搬到树下去。
    司马兰台到了之后,便在树下给太后请了脉。
    面对公主的时候,他脸上始终淡淡的,将公主是如无物。
    妙的是公主竟也不恼,没事儿人一样,仿佛她也将司马兰台看做了木偶泥塑。
    他二人如此,太后也放心,暗想这真是两个懂事的孩子,虽有之前的事如今却能全无芥蒂,否则她心中只怕难安。
    时近正午,公主陪着太后用过午膳后回到了沉香阁。
    侍奉她的人虽多,但正房是轻易不许进去的,只有几个贴身服侍的宫女太监可以。
    大宫女如花和彩儿今日看家,见公主回来了,便含笑迎上来请安,说道:“公主累了大半天,奴婢服侍着您宽宽衣裳,歇个午觉吧!”
    玉山公主进了屋内,早有宫女捧过水盆来,她净了手,除去簪环和外头的衣裳,又喝了一口香茶。吩咐众人道:“都下去吧!”
    宫女们知道公主喜欢独处,便都纷纷退了下去。
    公主走到床边,见寝具一色雪白,干净得如同新裁出来的一般。
    她坐在床沿上,小心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被褥。
    布料柔软的细纹从她的指腹下滑过。抚摸许久,公主俯身枕在枕头上。
    枕头和床褥沁着清冽的药香,她轻轻合上眼睛,嘴角透着笑意。
    因公主休息了,院子里的人都格外小心,非必要绝不乱走动。
    在旁边的偏殿里,有两个小宫女抬着一桶水,打算趁这会儿走动的人少,把山房前的石阶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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