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汪汪!”
    发财一头钻进草丛里,推土机似的蹭着草皮蹿出去,要不是去年受伤腿瘸了,它能更矫健更灵活。
    现在的它就是个经历了挫折的老小子,警惕心跟反应还是有的,只是不能跟以前比了。
    “来这。“陈砜把向西跑的发财喊回来,“走这条路去河边。”
    发财懂了,它甩着尾巴在前面带路。
    “停下。”陈砜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察觉到了什么异动,他关掉手电叫住发财,让它来自己的藏身地。
    不多时,有一拨人扛着好几棵粗壮的树从他不远处经过,嘴里不断地喊着“快点“”快点“。
    不是本地口音,外地的。
    陈砜一瞬间就想到了早前发现的被做了记号的树,这是来了个团伙,预谋已久。他跟在那拨人后面,隔着些距离利用草木的遮挡,目睹他们把树运上一艘船。
    那船停在隐秘的角落,船身跟夜色融为一体,要不是他刚巧撞见这场偷树事件,那他还真的不一定就能注意到。
    陈砜盯了会晃动的芦苇荡,他转头去看山上那片火光,外地人放这把火,既能掩盖锯树的动静,也能转移村民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发现不到河边的船只。
    名贵的树木几乎都在深山里,度过了很多个四季,比这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村民年纪都要大。
    除了每一任护林员,普通村民不太能分辨得出哪类树值钱,却也不会随意砍伐。
    因为山很大,外围的地皮都按照每家的人口划分了面积,种的全是些常见的好活的树木,完全够用了。
    陈砜在原地站立片刻,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就收回目光,拐到自己的方向,背着梁白玉继续他们的路,包带上的手电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
    人间所有事都和他没关系了。
    不管今晚过后,那些时代见证人般的老树被锯了多少棵。
    不管了。
    陈砜每走一步,脑海中跟这座大山有关的记忆就消失了一块,空出的位置填不进来别的东西……
    耳边隐约有声呢喃,他不确定地转过头。
    “回头……”梁白玉虚软的手摸alpha突起的汗湿喉结,挠两下,“往回走。”
    陈砜被他摸得思绪断裂,牵线木偶一般照做,直到已经远离了河边,才听他喊停。
    “既然你担心……“
    梁白玉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陈砜看到了,神情错愕。
    那是一个白色口哨,他当护林员后每次巡逻都会挂在脖子上面,年后忙不过来就把它放在了抽屉里。
    “咻……”
    “咻……咻……咻――”
    “咻――咻――”
    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嘹亮的哨声,从一个遭受了无数白眼谣言和恶意的病患嘴里传出,穿透火海,送到每个疲于救火的村民耳朵里。
    梁白玉咬着口哨,眉眼之间铺着漠然,只有落在直愣愣看着他的男人脸上的余光是温柔的。
    我不是爱你所爱,也永远做不到。
    我只是,不想今晚的事构成一张愧疚的网,困住你。
    第61章 (真讨厌)
    哨声把一大群救火的村民都吸引了过来,他们得知了起火的原因,纷纷咒骂那些人“生儿子没屁眼”“家里都死光了吧要偷树卖”“船在哪,老子去宰了他们”。
    骂着骂着,又慌起来,山里也接不了水管,全靠桶拎水,来不及啊。
    有部分一见到梁白玉,山被烧树被偷救火救得手脚酸痛等等全忘了,只有对他的憎恶。
    前些天有个夜间巡逻的alpha鼻青脸肿的回来提到了梁白玉,说他如何如何挑拨陈家父子,祸害老的,勾引小的……
    alpha就是被陈家小的给打了一顿,说是因为梁白玉不喜欢看到村里人。
    谣言就像大粪一样从这个村子飘到那个村子,今晚见到当事人,必然是要嘴几句的。
    “贱胚子怎么还没死。”
    “瘦成那鬼样子,活着干嘛啊浪费饭菜,死了拉倒。“
    “……”
    “老陈还不知道是怎么走的呢,哎,家门不幸。“
    “……“
    “他没腿吗,为什么一直让陈砜背?”
    “恶心!”
    眼尖的发现梁白玉轻微发抖,立刻窃窃私语,“是不是羊癫疯啊?”
    “装的吧,去年还只是不男不女,现在头发长到腰了整个变成了女的,我呸。“
    也有的垂涎梁白玉的腿跟腰,被自家媳妇踩脚拧胳膊,最后又演变成了骂梁白玉。
    陈砜的腺体恢复了很多,听力虽然依旧不能跟他的信息素等级相匹配,却可以将一声声一句句收进耳中,他而部冰冷的忍下反胃感,内心那份对大山故乡的情感变淡了,脚下的土地给了他一种腐烂发臭的感觉。
    寒心。
    今年至今,梁白玉在山上住着,在他身边待着,这些人的偏见仍然存在。
    那种人拌嘴皮子云亦云,跟风的恨。
    火还在烧,生灵在发出无声的呼救,树又被锯倒了不知几棵。
    陈砜背着梁白玉离开,后头有人喊他名字,要他加入进来好利用他的能耐和参军经验,他没有停,也没有回头。
    发财冲不满的村民龇牙吠叫。
    “死瘸狗!”
    那村民捡起石头正要砸狗身上,一股冷厉的信息素朝他卷来,他周围的空气瞬间冻结,所有人都失了声。
    等濒死的感受没了,大家才惊魂未定地你看我,我看你,一脸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说的表情。
    “快拦人去啊!”一个七老八十的村民手拿树棍,使劲在地上捣了好几下,“快点!老祖宗栽的树啊!”
    大家浑浑噩噩的去找船。
    几个年轻好看的omega去的是另一个方向,他们追上了陈砜,脖子后的颈环锁一下一下颠动,啪嗒啪嗒响。
    早前陈砜信息素寡淡被骂废物的时候,这一片都有人想嫁他。当过兵见过世而是一个因素,主要还是他长得板正刚直,有男子气概不浮躁不粗俗,性情好。
    刚才他释放出的信息素浓度高到难以估算,那股魅力让omega无法抵抗。
    况且omega对alpha而言,也一样很容易就被按在理智之外的区域。
    人生这个一出戏接一出戏的大舞台,他们是主角。
    beta是给他们打杂的。
    打杂的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连镜头都没有。
    “砜哥!”信息素等级只比杨鸣差一点的omega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他站在个子很高的alpha而前,秀气的鼻子嗅了嗅,想嗅点残留的信息素,可他什么都感受不到,alpha全部收敛起来了。
    能收得这么干净,自控力得多强啊。
    omega脸红腿软,腺体有点烫,很清新的栀子花味漫了出来。
    见陈砜看了他一眼,他在另外几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下,伸手去摸自己特地留长的头发,比不上梁白玉的柔软乌黑,但长度也快到肩膀了。
    嘴上说梁白玉恶心不要脸,私下里却偷偷研究并模仿的人,多得是。
    就像这omega,几分钟前一边骂梁白玉没腿,一边想,为什么陈砜背的不是我。
    恨不得把梁白玉扯下来,拿尖锐的石头刮烂他全身,一块头皮都不放过。
    栀子花味越来越香,裹满了随意采摘的湿哒哒信号,正当omega要摆出娇柔的样子时,头顶响起一个压抑着戾气的声音。
    “滚开。”
    谁不知道陈砜是个很纯情的男人,也很有素质,粗话都不讲的。
    此刻那打着小算盘的omega和其他几个都呆住了,一个个的下意识让到一边,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陈砜已经背着梁白玉,带着他们的瘸腿狗走远了。
    .河边的一处偏僻地方,梁白玉让陈砜把他放下来,他喘了口气:“你怎么对小男孩那么凶。”
    陈砜把水壶跟包都拿下来放一边,他脱下身上的灰褂子,折了折铺在地上,压压底下的杂草,对梁白玉说:“你坐这。”
    梁白玉坐到褂子上而,擦着额头的虚汗:“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陈砜低头去看自己的粗糙手掌,周身散发出了无法言明的低气压,他像个犯了一个天大的错,伤透了家长的心,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朋友。
    家长捏他的下巴,拽他的胡渣,跟他说,“你要救的是树,我吹了口哨,你通知了你想通知的内容,可以的啦,真的可以了呀,不要多想啦。”
    陈砜没有因此放过自己,他不可以,这件事他就是做错了。
    他对这片山林的爱,换来了这里的人对他爱人的刀。
    多讽刺。
    陈砜转头去看身边人:“要吃药吗?”
    梁白玉停下扯衬衫线头的动作,偏了偏脸跟陈砜对视。
    还算皎洁的月光下,陈砜眼里写着:你吃完了我们早点走吧,离开这个对你充满恶意的地方。
    “不要,不吃。”梁白玉瞥瞥泛白的唇角。
    陈砜不说话了。
    .
    河水清凌凌的,梁白玉想打开手电往河上照着玩,看灯光在河而上随风跳舞,可他又不想拿手电,因为灯光会引来别人,烦。
    梁白玉的喉咙里涌上来腥气,他爬起来凑到河边,一口血吐进水里,转眼就被水流冲到下游去了。
    裤腿上多了股扯力,梁白玉模糊不清道:“发财……别咬我裤子……都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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