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背之上的萧子杞眺望远方,状似没有听见胡衍说话,却似乎又在认真思考着什么。末了,在胡衍将缰绳丢开,抱拳而去之际,他才又复开了口:胡将军,哪朝哪代都有自己的气数,但百姓,实在经不起任何战争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天空之上,蓝天白云,阳光正盛。几只鸟雀叽叽喳喳地飞过,在山间清冽的空气中,兀自变换着飞翔的姿态。
    胡衍有些不太苟同的摇了摇头:公子,我认为,你有些太过妇人之仁了。
    萧子杞点了点头,自那蓝天白云的背景中,回过头来。
    是啊。他苦笑着说。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曹居衡
    驸马爷,您看那边,是不是萧宅那个疤瘌脸呢?闹市的马车上,年轻的马夫侧着脸对着马车之中的人说道。
    马车上一直没有动静,直到马夫以为马车上的人不会做出回应了,那车帘却又自内而外被掀开了,曹居衡自那马车中探出半个身子,对着马夫说:你且在这儿将我放下吧。
    他话音刚落,那马夫便拉了缰绳。那马车原本走的就不快,此时突然停下,也并不见马车颠簸。
    闹市人流虽熙熙攘攘,但因为正值国丧期间,街道各处并不闻一声叫卖,并不见一丝艳色。入眼尽是一派缟素颜色,又加上瘟疫的阴霾未去,街道之上的匆匆行人,或多或少的都带了些麻木不仁。
    那马夫见曹居衡追着那萧宅的疤瘌脸而去,赶忙下马喊道:驸公子,府中夫人一会儿问起您,我该如何复命?
    就说我与人吃酒去了?
    啊?那马夫尴尬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曹居衡稍有些不耐地抬了抬手:去吧,别忘了一会儿给夫人捎些沈馥记的点心,夫人她爱吃。
    马夫木讷地点了点头,还想再问一句一会儿用不用来接,谁知抬眼再看,那曹居衡已经消失在人流之中,不见踪影了。
    自无欢之事后,元恪下令查封了萧宅。
    幸而曹居衡与宁慈有先见之明,在元恪动手之前,便帮着萧宅一众转移了阵地。虽不能完全救下萧子杞一众,但好歹也算是为他们保存了革命的火种。
    不过,虽说是救下了萧宅一众。但为防无欢之事引起他们反击,避免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曹居衡与宁慈还是长了一个心眼,在安置他们之处,设立了重兵把守。一方面是怕萧宅借机发挥,威胁大魏安全。一方面又怕元恪丧心病狂,将他们赶尽杀绝。
    但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当年转移萧宅一众时,曹居衡与宁慈他们可是连萧宅的丫鬟小厮都给转移了,谁知,谁知怎么就偏偏将这疤瘌脸给漏了呢?
    曹居衡蹙起眉头想了一阵,似乎是想起专门照看这位疤瘌脸的人似乎是死了,但具体为何会死,他因为连人都认不全,所以也并不能知。
    但既然是看到了这位疤瘌脸公子,曹居衡就绝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虽说他并不知道萧子杞与这位似乎连话都不怎么会说的疤瘌脸是何渊源,但既是他收留的人,那便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般打定主意,曹居衡便径自地追疤瘌脸而去了。
    然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追着那疤瘌脸左拐右拐,心心念念想将这疤瘌脸带回安置时,身后,早有一个面带眼罩,一脸怒容之人,提着佩剑跟上了他们
    萧子杞救下疤瘌脸的时候,那疤瘌脸正与一众野狗在乡间抢食。他被唤作疤瘌脸,皆是因为人如其名,真是一个满头满脸皆是伤疤的模样。具体是什么伤疤,人眼可见的便是他那一脸简直可称作一塌糊涂的烧伤。
    烧伤与一般的伤不同。一般的伤痕不会连缀满脸,但烧伤不同,那是整个面积的伤疤,几乎所有的脸皮、筋肉、耳朵、鼻子,以至于头发,所过之处,皆被烧了个干干净净,稀里糊涂。
    那疤瘌脸可能也深知自己相貌丑陋,所以在萧子杞靠近之时,他双手捂脸,战战兢兢。然,就在他像以往一样蜷缩着跪地求饶时,那萧子杞却突然蹲在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
    你是建康人?
    这疤瘌脸小心翼翼地抬了头,原本想要说什么,然当他看到萧子杞一身华服,又见他面貌轮廓略为深邃,以为他是哪门子的鲜卑皇族,当下便闭了口,却是不言语了。
    见他如此,萧子杞只好当先自报了家门。谁知他方说完,那疤瘌脸却是伏在地面,拉扯着他的裤腿,涕泗横流地哀求起他。
    殿下,你可要替我陶家做主啊
    也是萧子杞多心,见他自报家门说是姓陶,便仔细询问起了他。这一问,他这才心惊起来,原来好巧不巧,这人正是陶清漪一家在河内郡遭遇的那场大火中,没能死成的陶家大哥陶文杰。
    这陶文杰自那场大火侥幸逃生后,大难不死,所幸被一家农户所救。养好伤再返回寻找陶家父母,却被告知陶家一家皆葬身火海,唯有陶家姐弟存活。他料想陶文亨与陶清漪要来洛阳城投奔姑母一家,便告别农户,徒步走向洛阳,期间种种苦难,不可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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